第39章 泥
都說萬物有靈，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呢？
傳說女媧造人，留有一些泥土存於人世之間，而這些泥土有的也有了靈性，逐漸有了自己的意識。
於是，我也有了我自己都意識，當我開始能看到世界時，我所在的的地方是一片荒蕪。
那時好像還是在兵荒馬亂時代，每一天都有人死，可是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
後來，似乎一切都好了，在我的面前有人建起來一座寺廟。
我每天看到的東西也從血腥殺氣，變成了嫋嫋香氣。
如果有人要去寺廟，那必須從我面前走過。
寺廟裡面的僧人換了又換，在我眼中昨天還是小沙彌，轉眼之間就變成主持，一夢之後他變已經圓寂了。
我就這麼一直看著這個世界，沒有人和我說話，也沒有人知道我，我就一直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的看著這個世界。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他。
他是一個落魄的工匠，因為居無定所，路過這個寺廟便再次歇腳。
我一直以為他會和我之前遇到的每一個人一樣，只是漫長時間的一隻蜉蝣，不會給我留下來任何印象。
知道有一天，他蹲在我的面前一直盯著我看。
直到他把我捧了起來，嘴裡唸叨著“這土，很特別啊！”
那是有人第一次如此接近過我，我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只覺得和特別。
他找方丈借來工具，將我挖了出來，隨後把我帶到一個房子內。
那裡有很多奇形怪狀的東西，我從來沒有見過。
他把我桌子上，用手在我身上不斷的捏著。
這種感覺我從來沒有體驗過。
看著他的眉眼，是一種別樣的專注。
我見過很多人，他們有的意氣風發，有的壯志難酬，有的高山流水，凌雲攬勝，有的為情所困。
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麼專注的做這麼一件事。
“他在幹什麼？”
“好暖和。”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覺得他很特別。”
“很好很好。”
過了好久，他停下了手，看著我喃喃自語道：“現在……試一下燒製？”
說完，他把我抱了起來，走到一個大爐子前，把我放了進去。
“他……他要幹什麼？”
“他說我很好？”
他的嘴角露出來一絲笑容，關上爐櫃。
接著我感受到自己的周圍變得很熱，變得有些涼。
比正午太陽照射的還要熱。
“他要幹什麼？”我不免有些疑惑………
許久，周圍似乎涼了下來，他的聲音也再次想起來。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吧。”
說著，他開啟小門，我再一次看到他的眼睛。
那麼清澈，那麼單純，也是那麼的執著。
“真好，真好！”
他把我報了出來，在燈光下直勾勾的看著我，目光熾熱。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完美的瓷器！”
他目光灼灼，似乎想要把我看穿一樣。
“現在………現在還有最後一步。”
他深呼一口氣，將我從新放在桌子上。
隨機，拿起一支筆，在我的身體上勾勒著。
這種感覺很奇妙，之前聽別的人說過什麼胭脂……他塗的應該是這個吧？
“感覺……還差一點。”
他描繪完，自言自語的道：“可是，差了些什麼了？”
“在燒一下吧。”
他抱起我，上下左右的看了又看。
“又要回去了嗎？”
我又看向那個漆黑的爐子。
他沒有做說話，抱著我，又放到了爐子裡面。
“這樣應該叫燒製吧？”
剛才聽到他的話，我對他現在的舉動有了點理解。
“老師。”
他抱著我站在一個老人面前恭敬的道：“這是學生的新品，請老師評鑑。”
“還用的著評鑑嗎？”我自言自語的道：“我可是被他蹂躪了好幾次啊喂！”
我的本體是泥土，加入千年對周圍土地的通話，我的本體自然不止這麼一點……可是，可是他居然把我的本體全部挖了出來，沒有剩下哪怕一點！
每當想到這裡我都欲哭無淚，我這麼多年修煉的本體………就這麼……就這麼沒了。
可是每當我看到他的眼神我都覺得這是值得的。
“啪！”
老人手一抖手中的茶壺直接掉到了地上。
“你……你怎麼做出來的！”
老人湊上前仔細的盯著我，汙濁的眼睛中出現了幾抹神采。
他將事情的經過全部告訴了老人，包括燒製的方法，和我的來歷。
“不對，不對。”
老人眯上眼睛，雙手背後繞著房間走了兩圈自言自語道。
“商瓷，這陶土你還有嗎？”
哦，原來，他叫商瓷啊。
“學生將所有陶土都製成瓷器，這是唯一的成品。”
“小瓷。”老人拉著商瓷的手走到椅子邊，“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侄子，你有很高的天份，很好，很好！”
哦，我似乎想起來了，他之前自言自語過，說他的師傅也是他的叔叔是當今最有建樹的制瓷大師，深受當今天子喜愛，他被他叔叔從小扶養長大，跟著一起制瓷，這次出來是為了去找的最合適的陶土。
“謝謝師父誇獎。”他看著懷中的我，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
“你舟車勞頓，先去休息吧。”老人又看著他懷中的我似乎在思索什麼。
“是！”
他外出已有一年有餘，這個曾經的家早已經讓他非常想念。
他在和別人閒聊時也曾經提起過家鄉的景色和美食。
城東的大郎家的燒餅特別好吃，他的媳婦也特別漂亮。
城西的豆腐西施家的豆花是一絕。
他最喜歡在院裡面的老柳樹下看著一旁的池塘發呆。
第二天，他抱著我在他長大的地方四處遊玩，讓我也看到了那個和工作狀態下完全不一樣的他。
我差點忘了，他才不過是個剛剛弱冠的少年，他也愛玩，除了陶瓷之外他還有別的喜好之物。
夜晚快要入寢時，師傅突然找他。
他抱著我將我放到池塘邊的石桌至上。
月亮倒影在水中，他的眼中也有著月光。
“你現在已經出師了。”老人看著水中月遞給他桌上的一杯酒道：“你後面想做什麼？”
“那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制瓷大師！”我幫他回答道，雖然沒有人聽見。
而他也是這麼說的。
“好！”
老人絲毫如釋重了。
可是就在下一秒，他的身子突然晃了晃，就這麼……就這麼倒了下去，倒在了湖中月上，月亮，散了。
他眼中的光，宛如那瞬間的湖中月一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