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聞利而喜
“陛下凡有驅馳,無有不從命!”
洪玄機一身朝服恭敬的行禮說道,乾帝楊盤說道:“這不是君臣奏對,我們之間說些體己的話。”
洪玄機緩緩起身,乾帝說道:“朕還記得年輕時,你我經歷過的那些險難,你歷經百道創傷仍舊不退去執意護我離開,每每念及都覺得心驚,當年我們君臣肝膽相照可以出生入死,如今怎麼像是有一層隔閡了呢?”
“君臣禮數,陛下臣掌管天下文事當作表率,豈能有嬉笑之舉,這是將朝廷威嚴置之不顧。”
“你自有難處,那崔崇為何你要將他外放到了定州的赤縣,崔勝平恐怕都得恨死你了,他只有唯一一個嫡子!”
洪玄機面色神情不變:“臣乃是為國鑑才,這崔崇乃是利器豈能在這玉京城藏鋒,理應去那赤縣展露鋒芒,否則也成了第二個崔太保罷了!”
乾帝笑著說:“你這是在譏諷崔勝平呢!當初他可是一個錚臣,不畏生死以命納諫,你這是想要把崔崇磨練成第二個你啊!你當年也是從青殺口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陛下身邊若能再出第二個洪玄機,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
“你說你想要出京遊歷?也好,如今你有了解元的功名,你想要離府我也不攔你,可是出去之後若是仗著功名之身還有侯府的名聲,橫行霸道我知曉了絕對不會饒過你,把趙寒叫來,讓他隨時跟著洪易照料著”
洪玄機面色嚴肅,而洪易則是一愣心道果然如此沒有那麼容易就離府。
“趙寒僅僅聽名字就知道,一定是趙夫人派來的人洪玄機明明知曉趙夫人素來與自己不和,還任由她指派的人隨在自己身邊,真是可惡”
可無論如何他都明白這時候發作,絕非良機待忍過了當前,自己在尋機會也不遲。
“老爺,趙寒來了”
府中的管事引著一位身著灰色短褐,臉上隱隱約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整個人看去有種陰森的感覺。
“趙寒是一個管賬的能手,你將錢全部交由他管理便好!出去吧”
……
崔府門前站滿僕僮和侍女,崔勝平溫聲說道:“在赤縣凡事都需多加小心,我會在玉京城幫你運作,儘早將你調回來”
“父親的心意我明瞭,青鯉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待眾人離去後,崔崇拉著劉幼初的手說道:“如果你不願和我同往,可以在府中等著我回來,這些下人是不敢對你有任何不敬之處的!”
她低著頭:“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我能不能回家中,和父母和兄長道個別,再見不知何時了!”
“好,我隨你去”
元至此次沒有與崔崇同往,他倒沒有什麼遺憾,金絲雀自己已經待夠了,如今卻是天高海闊任鳥飛了。
吉安坊,這裡多住的都是一些商販和平民百姓的住宅,突然有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駛了進來,怎麼不讓人側目呢?
而且還有吉安坊的巡視街道的官吏在前開路,這也是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這吉安坊從進門處就是東門第一家的商鋪,他們家所賣的乃是文房四寶的鋪子。
而裡面的木訥青年還有婦人正是那天向劉幼初家中提親的人,此刻的青年目光看向外面的車架。
那裡面的人恰好開啟簾子看向外面,那清麗的身影分明就是熟悉的人。
他急切的想要奔出去,可是身邊的婦人拉住了他說:“你做甚?”
“那車駕裡的人,是幼初妹子”
婦人的一番話像是一盆將涼水將他熱情全部撲滅,說道:“如今你和他還有可能嗎?看那排場我見過的吉安坊的李爺不也是在前開路嗎?”
這李爺不是什麼地痞混混,而是管理這邊治安的官員,可不是普通的吏在他們普通人眼中就是天大人物。
雖然玉京城權貴甚多,可是他們有的人一輩子都在吉安坊沒有動彈過,在他們的眼中最有權勢的也不過如此了。
這玉京城可是有二十四坊,也就是將玉京城劃作了二十四個區域。
馬車浩浩蕩蕩的走進了劉家的巷子外,下人開啟簾子兩人相伴走了下來。
前面的官吏管事早已經早早的來到了劉府門外,敲了敲門環裡面立刻有人開啟了門。
是劉元磊花錢買的侍女,在看見面前身著官府袍服的管事也是立刻恭敬行禮,她也在待了許久自然是認識這些大人物的。
“李爺,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這劉家若真的惹了什麼事情,她也要早早的抽身才是。
“你一個下人不要問太多,快快去通知主人家有貴客上門”
他算是這地帶的地頭蛇了,這些下人的心思又怎麼不明白,他也不吝於幫忙敲打一番。
劉元磊還在外面的外室小宅裡,這屋裡只有剛剛從書院裡回來的劉書生和其夫人。
自從劉幼初與他說過她父親的事,便託下人將老人調到了書院教書。
老人全然不知還以為書院真的是出於他的名聲考慮,所以才將自己請來這裡。
不僅僅比起以前閒逸許多,往時只能在低矮的陋舍裡給他們教學,而如今卻是聞名已久的書院之中,而且有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相交,可謂是足以寬慰平生了。
他正在書房裡,臨摹一幅古帖這是書院裡的一位同僚所借,到期還有歸還回去。
這乃是大業朝事情的筆法大家所寫的《懷素帖》,他拿在手中可謂是如獲至寶。
一旁的婦人端來一杯熱茶,在一旁說道:“老爺休息會吧!這懷素帖都已經在你面前,一時半會也不用歸還”
那老人沒有絲毫停下手中的筆,而是嘖嘖稱歎:“這懷素帖不愧是大業時的名帖,其筆畫瘦骨似鐵,如士人之風骨”
“老爺”
侍女剛剛進門,就還有一道聲音響起:“這沈懷的懷素帖不過是他諂媚之作,書法再過剛勁矯健可得先觀其人”
這篇懷素帖雖是千古名帖,可當初他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卻是目的不單純,為了迎合上意而升官任職。
“謬論,文公寫這篇賦之時乃是為了改變當時的朝局,若不掌權又如何能夠一掃其陰霾之氣!此中興名臣,豈是你能多言的”
來人還未露面他一番指責就脫口而出,這沈懷也是後世文人表率。
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錯文公若是不通變通之道,又如何能作那振興之名臣!”
一個身影站了出來,他一身褐色圓領長袍頭戴驪龍冠的貴公子模樣的年輕人。
面冠如玉立在那裡,擔的上那一句芝蘭玉樹,朗月入懷。
這老人看見來人也是認出來其身份,當初在狀元帶領眾進士遊街的時候,他記得了那個人的模樣。
他一瞬間就明白了面前的年輕人,這是想要借沈懷文公來隱喻自己。
於是悶聲說道:“年輕人真是好大的口氣,竟然自比文公,可我在你的身上只看見不擇手段而已!”
“怎麼你強搶民女,難道也是為了救國救民?”
來人正是崔崇,還未等下人通稟就先一步進來了。
他沒有回應這個問題,而是說道:“陛下給我委任到了赤縣為縣令,令愛也要與我隨往,臨行前她想要再來看看你們”
“赤縣?”
他驚呼一聲又收斂了神情,他臉上的擔心像是沒有表露出來過一樣。
“我早已經和她斷絕我父女關係,她既然執意與你同往我也攔不了”
可身邊的身著釵裙的婦人手中的茶杯掉落在了地上,哭著說道:“我苦命的女兒,那赤縣是什麼地方?你為何非要將她一起隨往,她身子孱弱難道不能將她留在玉京城嗎?如若不行,你將她送回來我們夫婦也會養著她!”
正所謂母女連心,雖然往日她偏愛長子常常忽略女兒的感受,可並不代表著她沒有親情,都是十月懷胎養大的。
當然這不僅僅是這一家的現狀,在整個大乾以至於其他的國家都是這般,認為男子才能延續香火,所以多是會偏向兒子,甚至有的地方還有溺死女嬰的陋習。
前朝村落的河邊常有女嬰屍骸,後來大乾剛剛定國,多年的大戰人口銳減所以才頒佈政令,若是溺嬰者皆遭連坐。
所以互相督促下,如這樣的案例也越來越少。
在幾次大案嚴懲之下,其他人都唯恐連累自己都是互相監督的。
劉幼初從門外跑了進來說道:“我既然是他的人,哪怕是龍潭虎穴天涯海角我也一起。”
“你這執拗的性子,你難道不知道定州是什麼地方嗎?前些時日我還聽人說起,有邪道亂黨作亂,你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嗎”
婦人擦拭著淚水,而這老人則背身說道:“你乃是今科狀元郎,朝廷按常例應該授予你清要之職,未來一片坦途才是,為何如今是被外放,難道你得罪了朝中的大人嗎?”
他也算是當年的末榜進士,也是被戶部授過官職所以對於官場雖然說不是深諳此道,但是也有所瞭解。
畢竟當初他就是得罪人,才會被人頂替了名額成了候補官員,遲遲沒有朝廷授予官職的命令。
每三年一次大選,這新人是一茬又一茬戶部的人哪裡還記得,他才淪落成了一個教書先生。
而他又不知變通,甚至連外放的官職也求不到。
“只是晚輩習慣寧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文公先生說過海不擇細流,故能成其大;山不拒細壤,方能就其高。赤縣於我而言未嘗不是一種磨礪。”
“如今我已經慢慢相信你所說的了,既然如此你所說的話,一定要去踐行”
“老爺!”
身邊的老婦人說著,老人一身青衫說道:“這都是她的命,她既然執意同行那便隨他去吧!”
說完又看向自己這個女兒,自覺從小至大便對她虧欠良多。
只是說道:“你們回了玉京城若是那時我還活著便來看看我,若是不在那便算了”
“爹!”
沈幼初的淚水如泉湧一樣再也止不住了,崔崇將她攬入懷中。
當在府中告別之後離去,姍姍來遲的劉元磊從那宅裡回了家。
自從上次與父親的那番話這個家他就很少回來,當初帶來的大筆金銀也足夠他去揮霍了。
老夫婦兩人也有餘財養活自己,特別是如今的老人在書院授予更加不缺錢了。
不過以往去買筆墨的女兒離開這個家後,就由老婦人去鋪子裡買,倒不是下人不願意而是老人不放心覺得下人會用下等品質的搪塞自己。
“娘,剛剛這裡來了誰?怎麼會這麼熱鬧”
劉元磊一回家沒有率先同老父親打招呼,而是和一向寵溺自己的母親說。
只見老婦人一邊用袖帕擦拭著淚水,一邊說:“是你的小妹回來了…”
“她回來了,你哭什麼?她現在入了權貴之家日子定然比以往過的好,難道在那邊受了欺負,我就說那狀元郎不是什麼好人!”
“住口,你好歹有一個舉人的功名,作為一個士大夫竟然比不過你妹妹的風骨,整日奢靡享受,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院養了一個賤籍女子作了外室嗎?你真是丟盡了我的臉”
“元磊啊,你的小妹要隨那狀元郎去那貧瘠之地赤縣,朝廷外放至那地方做知縣”
原本被罵的有些迷糊的他,笑了起來:“哈哈,我以為他文章寫的諂媚討好可以獲得聖人看重,沒有想到聖人英明給他外放到了赤縣那鳥不拉屎的地方,知縣大老爺那可是正七品銜,正常的狀元郎分配的也不過八品,哈哈”
他言語中的譏諷不言而喻,這地方正七品哪裡能比不得玉京城的八品官,被外放了的官員無一不是外貶。
“你給我滾!只知道嫉妒他人而不知自身缺失,聞利而喜,附勢而媚容生為吾子,真是吾之辱也!”
“好好,我再也不會回來了,您就做您的孤家寡人吧!”
說著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老人一聲長嘆:“我怎麼會生出這樣的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