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以身飼虎
許明達猛然間抽出刺入於高朗胸口的長劍,手腕輕輕一抖,劍尖上殘留的血珠便如同細雨般落入潺潺流動的河水中,靜靜看著眼前半跪著的高大男子。
都說紅衫軍以平復天下為己任,皆是鐵骨錚錚,豪情滿懷。今日親眼目睹,方知所言非虛。
許明達渾然未覺,那位賜予他渾厚真氣的何大人,此刻正悠然端坐於遠山之巔,雙指輕輕捻著一粒彷彿蘊含千鈞的棋子,遲遲不落子,好像怎麼都不合適。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身在局中者,向來不知局。”
直到從坎水山方向走來兩人,何良驥遙望遠方,微微一笑,才將手中棋子重重落下。
“小瘸子,聽人勸吃飽飯。這些紅衫鬼物殺氣極重,又被圈養在此地多年。想必早就變成厲鬼,你我兩個大活人一旦靠近,被他們聞著味兒,最後連一堆白骨都剩不下!”
韋謫一路上絮絮叨叨,言辭瑣碎,而徐舟則彷彿置身事外,對她的言語充耳不聞,任由那些話語從左耳溜進,又從右耳悄然逸出。
兩人走出密林,赫然出現一條觸目驚心的血河,令韋謫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韋謫朝著遠處小如芥子般的紅色光點看去,密密麻麻的紅衫軍士正圍著不知什麼人。
隨著何良驥手中那粒棋子落下,許明達掌心金色真氣突然暴漲,沖天而起。
真氣化作無數條絲線漸漸爬上許明達的身軀,隱約交織成一隻金色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何大人...這究竟是為何?”
遠處山頭上傳來聲音,聽起來很是疲憊。
“許將軍以身飼虎,我何良驥在此拜謝...”
那雙扼住咽喉的金色大手猛然一緊,只聽得咔嚓一聲清脆聲響,許明達那不可一世的腦袋便耷拉下去。
何良驥側臥在山頭上,手指在空中劃過,那雙金色大手竟直接捏碎了許明達的屍首。
鮮血炸裂開來,一個山下五境的修士被連肉身帶魂魄一同捏碎化作氣血真氣瀰漫在河谷之中。
何良驥雙手虛握,兩手之間憑空出現一個方正棋盤。“落!”
徐舟和韋謫二人忽覺腳下一陣,只見腳下一道道金色真絲迅速流轉交織成一個碩大棋盤。
紅衫擂鼓炸響,鼓聲急切如驟雨。
韋謫頓感不妙,拉著徐舟向後一步,砰的一聲撞在身後的無形牆壁上。
伸手去按,那座無形牆壁蕩起血色波光。
“完了完了,咱們撞破此處幕後人的謀劃,天知道他圈養這些紅衫軍要做什麼事情?如今咱們看到這一幕,更加走不了了!”
紅衫軍陣一通鼓罷,紛紛調轉槍尖面朝徐舟列陣。嚇人殺氣猶如巨浪滔天,席捲而來。韋謫以凡人之軀,僅是看了一眼軍陣便氣府崩碎,身體瞬間猶如枯木沉舟,毫無血色了。
徐舟眉頭一皺,捲起袖子對準韋謫按出一掌,袖口的血色殺氣竟將他面前的起浪打散。
“韋叔。當年在埋雲山找齊大哥問劍的劍仙韋謫,哪去了?”
韋謫先是一愣,而後眼眶漸漸泛紅,一拳錘向牆壁。
“小瘸子。你怎會有如此重的殺氣,竟然能壓過紅衫軍?難道...齊鳴他...這個混賬!”
徐舟轉過身去,背對著韋謫揮了揮手。“在埋雲山做劊子手,是我自己的選擇。和齊大哥無關。”
“劊子手本是齊鳴自己做,現在卻讓你替他承擔殺刑徒的因果?”
一州刑官,掌牢獄殺伐。徐舟在埋雲山做過劊子手,處決犯了天道規矩的山上死囚。身上的殺氣絲毫不比紅衫軍少一點半點,甚至更加濃郁。
這也是徐舟第一次在河邊能夠逼退紅衫軍的原因。
何良驥在遠處山頭縱身一躍,一步百丈遠。徑直從紅衫軍陣頭頂飛過,飄然落在徐舟身前。
“何某率紅衫軍在此恭候多時。”
何良驥笑裡藏刀,他微微側身,立刻從身後闖出一道紅色身影,單手提槍直刺徐舟胸口。
徐舟一把奪過槍尖,雙臂一沉重重砸下。提槍的刀疤臉男子高高躍起,對準槍桿踹出一腳,槍頭瞬間從地下彈起,被徐舟拔劍撥開。
刀疤臉男子於高朗雙目通紅,橫槍站在何良驥身邊,滿臉恭敬。
先前徐舟走近一步,紅衫軍便退一步。怎麼如今敢提槍了?徐舟想起被那隻金色巨手捏爆的安仙橋守將...
在魚門渡時,自己的心境也被劉改用差不多的手段影響,一時喪失心智,殺氣暴漲。想必何良驥也用了這般手段。
徐舟鎮靜道:“你是奉王司的何大人?”
何良驥點點頭。
“提前將安仙橋守將引誘到此處,並在我到來之前佈局。將這一切連成線,想必坎水劍宗米有也脫不了干係。何大人,咱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
何良驥大方承認,笑道:“何某不敢跟埋雲山捕頭過不去。只是徐大人時時刻刻護在三皇子身邊,太礙事了。何某斗膽請徐大人在這棋盤中待上兩個時辰,到時必定親自前來賠罪。”
說罷,何良驥大步流星走出棋盤,身後紅衫擂鼓聲又起。
河谷中的紅衫軍散開軍陣,朝著徐舟掩殺上來。
來不及追問,只見於高朗面無變情,猶如一具行屍走肉,不停朝著徐舟韋謫二人揮槍。
徐舟趕忙將韋謫護在身後,飛劍出鞘懸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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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兵王府,此刻滿地殘肢斷臂,血流成河。
皇子荀常正一手按著肩膀上的劍傷,一手握著金龍飛劍。
劍傷處依稀露出白骨。
“你們兄弟世子相爭只是幌子,今晚其實是朝我來的,對吧?”
勝兵王家老二荀啟此時正端坐在飯桌前,身後兩個紅衫軍士橫刀而立,渾身是血。
荀啟一手提著荀振不停滴血的頭顱,嘴角止不住上揚。
“爭不過,就殺。得不到就搶。世道如此,有什麼好說的?”
荀常怒道:“你們可是親兄弟!”
荀啟朝天拱手道:“親兄弟如何?殿下和自己兄弟不也是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