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們的目標是早稻田！
渡邊彥降下車窗，苦悶地點起一根菸。
煙霧中，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籠罩著揮之不去的陰鬱。
思緒如線團般纏結紛亂，連稍後盤問教師的問題都沒來得及整理。
只因那個男人的身影，始終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距離劍崎律被拖入鬼域，已經過去三十分鐘。
應該已經被群鬼吞噬了吧......
雖然那傢伙曾讓自己當眾難堪，但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以說是前途無量。
以這種方式落幕，實在令人扼腕。
“劍崎君......你的犧牲我們不會白費的。”
手機震動，見來電人是負責控制現場的專員，渡邊彥一愣。
這才離崗幾分鐘，就有需要直接向他彙報的緊急情況？
他心中震動，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掐滅菸頭，接通。
“我是渡邊，現場出什麼事了，是找到福井悠史，還是說靈異現象在校園內爆發了？”
電話那頭的特工遲疑了片刻，小聲道：“都不是，渡邊指揮，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請您先做好心理準備”
“說！”
“是這樣的......就在剛才，我們發現二課的副課長，月見雪姬失蹤了，和她一起消失的還有部分貯藏在營帳中的戰術裝備。”
短短一句話，便如冰錐刺入脊椎，渡邊彥頓時明白了一切。
作戰人員的異能雖都登記在冊，但屬於機密事項，非必要情況下，機關不會向其他成員聲張。
月見雪姬卻是個例外。
作為部門內私人矛盾的調解人，她的異能早已半公開化。
不需要調監控就能猜到，身負「心理學隱身」的月見雪姬，如今去向了何方。
“......這件事先不要外傳，繼續去做你們的本職工作。”沉默許久後，渡邊彥吩咐道，旋即重重地按下結束通話鍵。
月見雪姬那句沉悶的話語忽然縈繞在他耳邊。
原來如此，的確沒讓二課跟著一起冒險......
你是單槍匹馬去冒險了啊！
“我真是個白痴！”渡邊彥低吼一聲，拳頭重重砸在車門上，恨不得當場把手機甩出車外。
“該死，煩心事太多，我都忘了......她從來就不懂什麼叫守規矩，也不把性命當一回事！”
渡邊彥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和劍崎律一樣，她從不會把機關的指示當一回事，一旦與自己的想法相悖，便會毫不猶豫地違背命令，做出讓正常人望而卻步的事。
哪怕前方是阿鼻地獄，也會毫不猶豫地去闖一闖。
為什麼這些優質作戰員，一個個性子卻都如此之怪呢？
等待他的怒火稍稍平息下來後，司機才小心翼翼說道：“渡邊指揮，我們需要折返嗎？”
“不用。”
渡邊彥面容苦澀，頹然地靠在椅背上，像是一瞬間老了十歲。
“當務之急，是趕快探究出鬼域的情報，哪怕是一點點都好。”
“不能再有人犧牲了......絕對不能。”
......
......
教學樓樓道中，巫女打扮的銀髮倩影正邁動小腿，不住地奔跑，戰術綁帶上的槍械在急促步伐中不斷顛簸。
距劍崎律消失已逾三十二分鐘。
他是否在墜入鬼域的瞬間就已殞命？即便倖存，自己真的能與他匯合麼？
這些問題，都已經沒有閒暇去考慮了。
通往天台的鐵門的轉角處，牆面嵌著的等身鏡令她駐足。
鏡面蒙著厚重的汙垢，僅能映出扭曲的輪廓。
然而，月見雪姬卻分明感受到了一股非人的視線，彷彿能穿透骨髓，直抵靈魂。
“想不到有一天，我月見雪姬竟會自投羅網。”她自嘲地勾起唇角，指尖撫過胸前的神樂鈴。
鏡中的倒影隨著擦拭逐漸清晰，映照出清秀容顏的瞬間，鏡中的她忽然綻開不屬於人類的詭笑。
“咕咯咯咯咯咯......”骨骼摩擦般的顫音從鏡面深處傳來。
“來了。”月見雪姬緊咬銀牙，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
話音剛落，無邊寒意便自嬌軀內湧現。
明明還是大白天，陽光還透過窗戶照在身上，卻依舊感到如墜冰窟。
月見雪姬瞳孔猛地收縮。
她感覺到，身體被莫名的力量牢牢鎖定住，沒法動彈分毫。
即便她已做好覺悟，但孤身一人面對靈異，雙腿仍在本能地戰慄。
因為鬼域中蘊含的恐怖和瘋狂，可遠比書面報告記載的更令人窒息。
“很好，就是這樣......”她吸了吸鼻子，輕聲低語，“快點現身吧，把我帶到律君身邊。”
根據機關數十次任務得出的經驗，厲鬼偏好將受害者拖入鬼域中，慢慢折磨至死。
但凡事總有例外。
一旦這隻鬼腦子抽風，打算在外界將她結果，那麻煩可就大了。
思考間，她望見在鏡中畫面的最遠處，一道佝僂的白色身影突兀出現。
噠，噠，噠。
腳步聲清脆，打破了樓道的寂靜。
“嗚嗚嗚嗚......”
它自背後緩步走來，臉上勾勒著誇張的笑容，卻又發出一陣陣悲慼的啼哭。
月見雪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瞪著它，直至後者拖曳著身軀來到背後。
寒意更加濃郁了。
一如先前那樣，慘白而又瘦削的鬼手抬起，接著緩緩搭在肩上。
當這女鬼將發黑的指甲陷入她皮肉的剎那，月見雪姬面色猛地一滯。
她突然感到強烈的窒息感，周遭的場景正飛速向後倒退。
似乎要墜進萬花筒狀的扭曲空間，被裹挾進那面全身鏡之中。
半分鐘後，月見雪姬重重砸在走廊地板上，臉色煞白。
“咳咳咳......”她感覺像是被塞進了滾筒洗衣機，啟動最大功率後再甩幹丟擲。
這感覺，她是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好險，看來我是賭對了，厲鬼很少在外界殺人，因為它們需要吞噬人類的恐懼。”
月見雪姬艱難地從地上爬起，美眸眨了眨，“咦......這鬼域，也是教學樓嗎？”
走廊的輪廓仍在，卻彷彿被抽走了所有色彩。
牆皮剝落，破敗不堪，原本腳下光滑的地磚也變成了木質地板。
恍惚間，她的腦中憑空多了一段記憶。
“......我是剛轉來青葉臺高中的學生，上學第一天就遲到了，現在要趕著去教室報到？”
月見雪姬心頭一喜，“看來這片鬼域的規則相對平和，以律君的本事，存活的可能性很大。”
她很想立刻就去尋找劍崎律的蹤影，但當務之急，是去完成“報到”這一工作。
執行過多次任務的她很清楚，要在鬼域中保證基礎的人身安全，首要條件便是遵守它的規則，否則將萬劫不復。
“很好，槍械沒有出故障，必要時還是能防身的。”
循著腦中的記憶，她謹慎地在走廊中穿行，拐了兩個彎，來到了鬼域為她制定的目的地。
和現實世界的教學樓不一樣，此處的教室是完全封閉的。
本該是玻璃窗的位置突兀地鼓出腫瘤似的混凝土包塊，表面佈滿指甲抓撓的凹痕，木門也被緊緊關上，像是生怕裡面的東西跑出來一樣。
剛準備推門，她就聽見了教室內鬼怪的一陣又一陣的嘶吼聲。
“......教室裡，應該都是靈異吧，它們都如此狂暴嗎？”月見雪姬心中一驚，有些躊躇不前。
巫女服領口已被冷汗浸透，鎖骨處的汗珠折射著晶瑩的光，雪肌泛起淡淡的潮紅。
即便是她，此刻也不免緊張畏懼。
“拼了！”想到生死未卜的劍崎律，月見雪姬一咬牙，硬著頭皮推開木門。
然而，在踏入教室的瞬間，她就呆愣在了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作出什麼表情。
“律......君？”
因為教室內聲音太大，劍崎律並沒有立刻注意到她，而是專注地在黑板上板書：“各位同學們，手臂和腹腔的解剖實驗任務咱們已經學習好啦，接下來就是心臟部位。”
他激動得臉色紅潤，高聲鼓勵道：“我知道會有一點小疼痛，但一切都為了升學，為了更美好的未來！
各位學子們，我們的目標是早稻田，我對你們有信心，你們有嗎？！”
“.......有！”
眾鬼嘴巴處的裂痕撕裂至耳根，聲帶震顫，自喉骨中發出滲人的尖嘯。
隨後，它們便以二人一組的方式面對著面，抬起血肉模糊、已能看出森森白骨的手臂，毫不猶豫地向著對面同學的心窩子掏去。
“真是群好孩子啊。”
在漫天飛濺的黑血中，劍崎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