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眾生皆苦
在即將殺死對手的時候,也是最為鬆懈的時刻。
劍崎律看到了。
隨著步足的抬高,那被層層疊得血肉包裹的腹腔弱點正明晃晃地展露在眼前。
他眼神一凝,在步足刺下的瞬間翻身躍起,送身到群生之面近前,握緊劍柄。
奪目的金光自劍鞘中迸發——
側身居合!
角度完美,精準到分毫。
電光火石間,劍鋒就切開脂肪組織,膠狀的肉質在木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膿血飛濺,一顆如哭泣人臉的晶狀物暴露在空氣中,光是看著就能讓人憑空生出無邊悲意。
紅點就位於晶體偏右方的位置。
“永別......然後化作我的獎金吧。”
劍崎律手腕輕旋,金光順著劍身灌入其中。
咔啦——
極淺的破碎聲。
對準他背部的攻擊還未落下,群生之面整個身軀便驟然僵直,笑臉凝固住,全身眼球驚愕地暴凸。
密密麻麻的裂紋自紅點處蔓延,八根步足發出瓷器碎裂的脆響,清脆入耳。
“怎麼可能......不該是這樣......”它發出撕心裂肺的哀鳴。
堅固的核心被發現也就罷了,但它想不通,為何劍崎律能一劍擊碎。
明明它還沒使出全力,明明分身馬上就能包圍過來,僅僅是一瞬的大意與自負......
人類,你為何如此不怕死,就這麼想殺我嗎?
竟不惜以身作餌!
我不甘心......
興許是吞噬了太多人類,作為靈異的群生之面卻擁有了豐富的情緒。
在無盡的悔恨中,它全身上下的血肉片片剝落,化作簌簌落下的灰燼。
當最後一塊爛肉墜地時,頭頂突然降下月光,刺破暗沉的天際。
在怪物大群瀕臨崩解前的慘叫聲中,肉泥大地如同退潮般消融,露出下方被腐蝕得千瘡百孔的水泥地基。
這片沒有盡頭的地獄,在月光下徹底消融。
先前半死不活的路人橫七豎八地倒在路口中央,雖一個個都全身染血,但好歹留著一口氣——至於如何讓他們遺忘今日之事,那就不歸劍崎律管的範疇了。
“太好了,劍崎哥......”見到此情此景,渾身浴血的佐佐木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遙遙望向這邊。
方才為了拖住怪物大群,他已徹底力竭,歡呼幾聲就癱軟下去,失去意識。
確認佐佐木只是昏迷,劍崎律向著地面上漂浮著的光粒伸出木劍。
和無首女不同,這次的光粒數量更多,而且呈現灰白色,有些還依稀能看出人形輪廓。
很快,它們便順著劍身,湧入掌心的紅色紋路。
紋路更亮了一些,一段文字顯現在眼前。
【妖魔·群生之面的殘響】
【吸收後可在殘響空間反覆戰鬥,進度100後將習得特殊技能】
【當前進度:0】
“果然,每個靈異都會留下光粒......是隻有我能看見?”
話音剛落,劍崎律眼瞳微睜,看見了無窮無盡的記憶——
穿西裝的禿頂男人在站臺發呆,公文包裡塞著體檢報告。
兩小時前,社長將解聘書甩在他臉上:“胃癌晚期就別拖累團隊效率了,滾吧。”
男人手指顫抖,反覆摩挲著妻子和女兒的照片。
他下定了決心。
就在他準備跳下軌道時,身旁售貨機的陰影中猛地竄出一團血肉。
......
穿紺色水手服的少女蜷縮在天台邊緣,衣衫被雨水打溼。
手機螢幕在雨幕中泛著幽藍的光,那是一則被頂上熱搜的校園帖子。
【轉發:扒開學霸婊的真面目——國立醫學部保送生資格是用身體換的】
下方的跟帖則是無數嘲弄與辱罵,流言蜚語甚至讓她的父母都有些生疑。
“就這樣吧......”
少女仰面墜向雨幕,如斷了線的風箏。
從下水道鑽出的肉泥將女孩托住,大快朵頤。
......
夜晚,抱著嬰兒的年輕母親坐在公園長椅上,手機照片裡,穿西裝的男人正摟著女下屬的腰。
懷中嬰兒哭鬧不止,她卻沒有注意到,引起行人側目,紛紛職責起母親的不稱職。
“乖啊,媽媽在這裡......”
回過神後,她連忙翻找奶瓶,卻不小心打翻在地。
看著被奶水暈染的地面,這位母親心如死灰,維持理智的最後一根絃斷了。
她用力親了一口孩子,抱著她一步步向遠處的河岸走去。
樹叢中,猩紅的影子在蠕動。
......
穿和服的老婦蹣跚著搬起凳子,將繩圈套進脖頸。
佛龕前的匯款單堆積如山,最上方是今天剛到的信封——“奶奶,再幫我最後一次,我一定能贏回來,馬上就能讓你住上大房子!”
“對不起啊,阿助,”她低聲唸叨著孫子的小名,淚眼婆娑,“家裡已經沒有錢了,是奶奶沒用,拖累了你......”
忽然,有什麼東西破窗而入,將她整個人吞入其中。
......
......
“眾生皆苦。”
回到現實,劍崎律緩緩睜開眼睛,心中感慨。
在群生之面找上他們前,這些靈魂就早已死去,被名為“生活”的鈍刀凌遲。
對他們而言,世界即地獄,或許死亡才是解脫。
吸收光粒後,他也知曉了全部情報。
唯有壓力極大、情緒崩潰之人,才會被它轉化為分身——先前,群生之面留著那些人性命,就是為了讓他們在瀕死前感受到巨大壓力,確保能夠轉化。
“果然,只有搞錢才是王道啊。”
他搖搖頭,給出十分中肯的點評。
直升機已經在頭頂等候多時,見血肉牢籠完全瓦解後,一隊後勤人員便順著繩梯降下。
耳麥也在此刻恢復訊號,傳來小澤堇驚喜的呼喊:“劍崎先生,真是不可思議......沒有藉助淨化儀式,就將群生之面給祓除了。
指揮室內已經在歡呼喝彩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只是僥倖。”
“哪有的話,這次真是辛苦你了!治療佐佐木的醫療團隊正在路上,後續的事宜讓後勤部隊處理就行,請上接應的直升機回總部休息吧。”
“不,還沒完。”
劍崎律彎腰撿起佐佐木的太刀鬼切,走向路口的一角。
血肉囚籠解除後,先前重傷昏迷的佐藤健太也清醒過來,正倚靠著消防栓喘息。
見到來人,他露出感激的笑容,招了招手:“劍崎君,是你救了我們啊。
我之前太勢利眼,現在已經意識到錯誤了,希望你能不計前嫌,等痊癒後我請你吃飯,好好答謝!”
“不客氣。”劍崎律冷冷道。
鬼切立時出鞘,寒芒掠過他的脖頸。
鮮血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