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嚴晟看著宋老三急於辯解的樣子，心裡其實已經有了判斷。
宋老三的驚慌不似作偽，而且他主動來找自己澄清，本身就說明他更看重與嘉陵水運的合作，害怕被這謠言離間。
薛華這一手，看似挑撥，實則可能反而讓他們的聯盟更加緊密，因為共同的敵人出現了。
“行了，老三，我也就是這麼一說，試探一下你。”嚴晟擺擺手，語氣緩和下來，“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要是懷疑你，今天就不會讓你上車了。
這謠言來得蹊蹺，目的就是讓我們內訌，他薛華好坐收漁翁之利。我們要是真信了，吵起來，甚至打起來，那才叫中了他的計。”
宋老三聞言，鬆了口氣，連忙附和：“嚴董說的是！這薛華太陰險了！自己不好過，也不想讓別人安生。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總不能任由他這麼潑髒水吧？碼頭和公司裡的兄弟們聽了，人心浮動，活兒都不好乾了。”
嚴晟點燃一支菸，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變得銳利：“慌什麼？他散他的謠言，我們做我們的事。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成不了氣候。只要我們自己的事情做成了，利益分到位了，這些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新公司籌備的事情，進度要加快。乾爹既然放了權，這就是我們大幹一場的時候。你那邊，1號碼頭的人心要穩住，該給的好處一分不能少，特別是那些從嘉陵水運過去的老兄弟，更要安撫好。讓他們知道，跟著我們，比跟著薛華有前途得多！”
“這個我明白！”宋老三拍著胸脯，“我宋老三別的不敢說，對手下的兄弟絕對夠意思！只是……薛華畢竟在1號碼盤踞多年，暗地裡還有幾個死忠，我擔心他們還會搞小動作。”
“跳樑小醜，不足為慮。”嚴晟冷笑，“他現在被調查，自身難保，還能掀起多大風浪？我們現在首要任務是把新公司的架子搭起來。乾爹讓我和三娘商量，我待會兒就去見她。選址、裝置、人員，都要儘快定下來。等我們新採砂船一下水，開始賺錢，誰還會記得薛華是誰？”
宋老三聽到新公司，眼睛一亮，身體不自覺地往前傾：“嚴董，那你看……我這邊的股份……”
嚴晟瞥了他一眼，知道這才是宋老三今天來的真正目的。他彈了彈菸灰，不緊不慢地說：“放心，答應你的，一分不會少。乾爹那邊也點頭了。但是老三，醜話說在前頭，以後新公司裡，規矩得立起來，不能再像以前在1號碼頭那樣散漫，一切得按我和三娘定的章程來。賺的錢不會少你的，但你要是還想搞以前薛華那套山頭主義，別怪我到時候不講情面。”
宋老三心裡一凜，立刻保證：“嚴董放心！我宋老三既然跟了你和梁爺，就絕對守規矩！以後您和三娘指東，我絕不往西！一切都聽公司安排！”
“嗯，有這個覺悟就好。”嚴晟滿意地點點頭，“你先回去，穩住局面。告訴兄弟們，好好幹，年底分紅少不了他們的。至於薛華那邊……我自有辦法。”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宋老三，嚴晟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他靠在椅背上，沉思起來。薛華這步棋，雖然低階，但確實有點噁心人。而且，這說明薛華雖然失勢，但訊息依然靈通，甚至可能已經隱約察覺到新公司的動向。不能再讓他這麼暗中搗亂了。
他拿起車載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三娘，是我，嚴晟。乾爹跟你說了吧？……對，以後要多仰仗您了。……嗯，我這邊遇到點小麻煩，關於薛華的……我想，是時候給他再加點壓力了，讓他徹底沒精力來給我們找事。……對，我記得他小舅子是不是在沿江路開了個歌舞廳？好像不太乾淨……嗯，我知道找誰了，治安隊的老王以前欠乾爹一個人情……好，明白，做得乾淨點，不會牽扯到我們。……另外，新公司選址的事，我下午過去找您詳談？……好，下午見。”
掛了電話，嚴晟嘴角勾起一絲冷意。薛華想玩陰的？那就看看誰更狠。打蛇打七寸，先把他這點殘存的爪牙拔了，看他還能怎麼蹦躂。
處理完這件事，嚴晟才開車回到嘉陵水運的辦公室。他剛坐下，樊勇和楊建就急匆匆地找來了。
“嚴董，您可算回來了！”樊勇性子急，進門就嚷開了，“縣裡都在傳，說我們要和1號碼頭合併了，還要裁掉好多老員工！兄弟們都沒心思幹活了！”
楊建相對沉穩些，但臉上也帶著憂慮：“晟哥，這謠言傳得有鼻子有眼，好多人都跑來問我是不是真的。我雖然按您之前交代的安撫了，但效果不大。大家心裡還是沒底。”
嚴晟看著自己這兩位得力干將，心中瞭然。謠言的影響已經開始顯現了。他示意兩人坐下，親自給他們倒了杯水。
“慌什麼？一點風言風語就把你們搞成這樣？”嚴晟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明確告訴你們，嘉陵水運不會和任何碼頭合併，更不會無故裁掉任何一個老兄弟！這是有人看我們和1號碼頭合作順利，眼紅了，在背後使絆子。”
“是薛華那個王八蛋？”樊勇瞪著眼問。
“十有八九是他。”嚴晟點頭，“但他也就是秋後的螞蚱，沒幾天蹦頭了。你們現在要做的，不是跟著慌，而是回去給我穩住軍心。告訴所有兄弟，我嚴晟在這裡保證，只要我嚴晟在嘉陵水運一天，就絕不會虧待跟著我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不僅不會裁員，等新公司成立了，表現好的兄弟，還有機會調到新崗位，拿更高的工資！”
樊勇和楊建對視一眼，心裡頓時有了底。嚴晟的承諾向來作數。
“明白了，晟哥！我們這就去跟兄弟們說！”楊建立刻表態。
“嗯，去吧。嘴巴甜一點，把利害關係跟大家講清楚。另外，”嚴晟叫住他們，“暗中留意一下，看看隊伍裡有沒有人特別活躍地在傳這些話，或者有沒有生面孔最近老在碼頭晃悠。發現了，不用聲張，悄悄告訴我。”
樊勇眼神一厲：“晟哥，你懷疑有內鬼？”
“防人之心不可無。薛華沒那麼大本事把謠言散得這麼快這麼準。”嚴晟淡淡道，“去吧。”
打發走兩人，辦公室終於安靜下來。嚴晟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繁忙的碼頭。船隻進出，力工們裝卸貨物，一切看似井然有序，但那謠言就像一股暗流，在水面下湧動，試圖顛覆這一切。
梁家輝選擇在這個時候放權，是真覺得老了累了，還是想借此考驗他處理危機的能力？嚴晟不得不深思。乾爹那句“今後有什麼事情你就和三娘講吧，我就不插手這一些了”，此刻回味起來，似乎別有深意。這或許就是第一道考題。
他必須漂亮地解決掉薛華這個麻煩，同時順利推動新公司成立，穩住嘉陵水運的軍心。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接過乾爹留下的擔子，讓所有人信服。
下午，嚴晟準時去了三娘那裡。三娘名叫柳三娘，是梁家輝年輕時一起打天下的夥伴，雖然是個女人，但手段精明，眼光毒辣，尤其在財務和人際關係上是一把好手，深得梁家輝信任。她的住處兼辦公室在一處僻靜的院落，外面看起來不起眼，裡面卻別有洞天。
嚴晟把遇到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詳細跟柳三娘說了一遍。
柳三娘安靜地聽著，手裡盤著一串檀木珠子，等嚴晟說完，她才緩緩開口：“家輝哥沒看錯你，遇事沉穩，下手也果斷。薛華那邊，你處理得對，給他找點麻煩，讓他無暇他顧。至於謠言，不必太過擔心，底層工人容易聽風就是雨，但只要利益到位，他們很快會忘記這些。”
她話鋒一轉：“當務之急，是新公司。採砂這一行，利潤大，風險也大，盯著的人多。選址、裝置、審批，環環相扣，不能出一點紕漏。家輝哥把關係都打通了，但具體執行，得靠我們。”
她拿出一份地圖鋪在桌上：“我看中了兩個地方，一個是下游的老鷹沱，水深，砂質好，但離居民區稍近，怕以後有環保糾紛。另一個是上游的黑石灘，地方偏，但水面開闊，手續簡單些。你覺得呢？”
嚴晟仔細看著地圖，沉吟片刻：“選黑石灘。我們不能貪圖一時方便。老鷹沱雖然條件好，但離縣城太近，以後難免有麻煩。環保是大勢所趨，從一開始就要避開這些潛在風險。黑石灘偏是偏了點，但我們可以自己修路，建碼頭，長遠看，更穩妥。”
柳三娘眼中露出讚許的神色：“和我想的一樣。看來家輝哥讓你來主持大局，是對的。那裝置呢？是買新的，還是先從舊的改造？”
“買新的！”嚴晟毫不猶豫，“要幹就幹最好的。乾爹攢下的家底，不就是用在刀刃上的嗎？買兩條最新式的採砂船，效率高，也能減少人工風險。我們要讓所有人看看，嘉陵採砂公司，從一開始就是行業標杆！”
“好！有魄力！”柳三娘撫掌笑道，“那我就按這個思路去走合同、打款。人員方面，管理層你從嘉陵水運調，熟練工可以從1號碼頭那邊選一部分可靠的，再社會招聘一部分。核心班子，必須是我們絕對信得過的人。”
“三娘考慮得周到。”嚴晟點頭，“我會盡快擬一份名單出來。另外，安保方面也很重要，採砂場容易惹是非，得找些靠譜的人盯著。”
“這個你放心，我來安排。老兄弟裡還有幾個能鎮得住場面的。”柳三娘頓了頓，壓低聲音，“還有一件事，薛華那邊，你打算就這麼算了？只是給他找點小麻煩？”
嚴晟目光一冷：“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等他應付完歌舞廳的麻煩，我會送他一份‘大禮’。他既然那麼喜歡散播謠言，我就讓他徹底閉嘴。不過不是現在，等新公司順利開工之後。現在動他，動靜太大，容易惹來不必要的關注。”
柳三娘滿意地笑了：“成大事者，沉得住氣。家輝哥沒看錯人。行了，具體的事情我們去操辦，你把握好大局就行。遇到難處，隨時來找我。”
和柳三孃的會談讓嚴晟心裡更加踏實。有了她的支援，很多具體事務就不需要他事必躬親了。
接下來的幾天，嚴晟一邊忙著穩定嘉陵水運的軍心，一邊和柳三娘頻繁溝通新公司的籌備進度。樊勇和楊建按照他的指示，深入工人中間，又是解釋又是保證，還私下請了幾個班組長喝酒，總算把浮動的情緒暫時壓了下去。同時，楊建還真發現一個平時遊手好閒的力工，最近老是打聽公司和1號碼頭合作細節，還偷偷摸摸往縣城跑。嚴晟得知後，讓楊建不要打草驚蛇，只是暗中盯著。
另一方面，宋老三那邊也傳來了訊息。薛華的小舅子果然被治安隊盯上，歌舞廳被查出問題，停業整頓，薛華為此焦頭爛額，四處託關係撈人，暫時確實沒精力再來找麻煩。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這天，嚴晟突然接到李心如的電話，電話裡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嚴晟，你快回來一趟！宋英……宋英她知道了！”
嚴晟心裡咯噔一下：“她知道什麼了？”
“她知道楊建不是在嘉陵水運上班，而是在1號碼頭！也不知道誰告訴她的，她剛才跑來我家大鬧了一場，現在哭喊著要去找楊建算賬呢！我攔都攔不住！”
嚴晟的頭瞬間大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宋英那個直脾氣，要是知道所有人都在騙她，還知道楊建現在是在給“仇人”宋老三幹活，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事來！
“你趕緊想辦法攔住她！我馬上回來！”嚴晟結束通話電話，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衝。
他必須立刻趕回去，這場家庭風波如果處理不好，很可能就會成為下一個引爆點，甚至可能影響到楊建，進而破壞他和宋老三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聯盟。
車子飛快地駛出榮縣縣城，嚴晟的心情比車速還要急迫。他意識到，真正的挑戰，往往來自這些看似細微卻牽連甚廣的地方。如何安撫好宋英，如何穩住楊建，如何不讓這件事影響到大局，考驗的不僅僅是他的智慧，還有他的情商和決斷力。
車窗外，嘉陵江水平靜地流淌著，但嚴晟知道，這平靜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湧動。而他，必須駕馭著這艘大船，小心地避開所有漩渦，駛向乾爹和他共同期望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