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趙光義南征
絕望的災民,匯聚成一股洪流,拖家帶口,向著南唐的邊境湧去。宋國的官兵試圖阻攔,甚至揮起屠刀,卻根本擋不住求生的浪潮。
許多宋兵看著那些與自己同根同源的百姓,再想想汴梁那道“格殺勿論”的旨意,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金陵,武英殿。
李煜平靜地聽著內察司總管高遠的回報。
“陛下,短短半月,我朝在邊境設立的三十七處賑濟點,已收容北方災民超過二十萬人。而且,人數還在以每日萬人的速度激增。”高遠的語氣中,難掩興奮。
“潘卿,國庫的壓力,還撐得住嗎?”李煜轉向潘佑。
潘佑上前一步,紅光滿面:“陛下放心!這兩年新政推行,國庫之豐盈,遠超歷代!尤其是海貿與寶鈔帶來的收益,足以支撐此次賑濟。臣已經調撥了三百萬石糧食,百萬斤肉乾,以及大批藥材運往前線。別說二十萬,就是兩百萬災民,我大唐也養得起!”
這便是底氣。
是“固本培元”之策,帶來的強大底氣。
楊嫣然在一旁,為李煜添上熱茶,柔聲開口:“陛下此舉,名為賑災,實為誅心。趙光義以鐵血立國,卻失了天下人心。陛下此番仁義之舉,足以讓北方百姓,認清誰才是真正的華夏正朔。”
“不錯。”李煜接過茶杯,呷了一口,“朕要的,不僅僅是他們的胃,更是他們的心。高遠,傳朕的第二道旨意。”
“臣在。”
“所有收容的災民,青壯男子,凡願為我大唐效力者,可編入屯墾兵團,在兩淮開墾荒地。每人先分發農具、種子,並預支半年口糧。三年之後,所開墾之田地,盡歸其個人所有!”
“女子,安排進入各地的紡織工坊,按勞發酬,絕不虧待。”
“老弱孩童,妥善安置。所有學齡兒童,無論男女,一律進入官辦學堂,蒙學開智,食宿全免!”
這道旨意,比之前單純的賑濟,更加震撼。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李煜給他們的,不是一時的活命之恩,而是一個可以安身立命,可以擁有自己土地,可以讓子孫後代讀書識字的,嶄新的未來。
“朕還要讓這些人,給北方的親友寫信。”李煜的語調平緩,卻帶著一股冰冷的鋒利,“告訴他們,南唐,才是真正的樂土。告訴他們,宋國的天子,是如何拋棄他們的。朕要讓‘南望王師又一年’,變成‘爭渡淮河南下時’!”
“毒刺化血”的第二環,民心之戰,就此全面展開。
這根毒刺,扎得不深,卻直指趙光義統治的根基。
當那些來自南方的家書,透過各種秘密渠道,傳回北方時,其產生的威力,遠勝千軍萬馬。
趙光義的“格殺勿論”,與李煜的“分田入學”,形成了最鮮明、最殘酷的對比。
民心,這杆無形的天平,開始以一種不可逆轉的趨勢,向著南方,徹底傾斜。
……
南唐,句容,校軍場。
秋風蕭瑟,捲起漫天黃沙。
數千名身著嶄新黑色勁裝計程車卒,正排列成一個個森然的方陣。他們與尋常軍隊不同,沒有長槍大戟,人手一柄短刃,腰間掛著牛皮囊,背上則是一具結構精密的臂張弩。
這些人,便是大將軍林仁肇耗費兩年心血,按照《平北綱要》重新整編的南唐新軍。
“喝!”
隨著一聲令下,最前排的方陣,齊刷刷地舉起了臂張弩。
“放!”
“嗡——”
密集的弦響匯成一聲,上千支閃著寒光的弩箭,如同一片烏雲,瞬間騰空,越過百步距離,狠狠地扎進了對面的草人靶子陣中。
“噗噗噗噗——”
密集的入肉聲讓人牙酸。那些厚實的草人,被射得如同刺蝟一般,無一倖免。
“第二排,投!”
第二排計程車兵,從腰間的牛皮囊中,取出一個個拳頭大小,黑乎乎的陶罐。
他們熟練地點燃陶罐上伸出的引線,用盡全身力氣,將其奮力投出。
那些陶罐在空中劃過一道道拋物線,精準地落在了五十步外的另一片靶場。
“轟!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接連響起。火光與濃煙沖天而起,碎裂的陶片夾雜著內部填充的鐵砂,向四周高速迸射。
爆炸範圍內的木質盾牌,瞬間被撕裂得千瘡百孔,如同被巨獸啃噬過一般。
這,便是武備總司研製出的新式武器——“霹靂開山”。
校場高臺上,林仁肇身披重甲,面容剛毅,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將軍,這新軍的戰法,與我等舊部,大相徑庭。捨棄長槍結陣,專攻弩箭與火器,若是被敵軍近身,恐怕……”一名舊部將領,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慮。
林仁肇沒有回頭,他的聲音沉穩如山:“近身?你以為,敵軍有機會近身嗎?”
他指向靶場:“百步之內,萬箭齊發,無人可擋。五十步內,霹靂開山,人馬皆碎。這還只是步卒。若是配上騎兵兩翼騷擾,你告訴我,什麼樣的敵人,能衝破這樣的陣線?”
那將領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想象著千軍萬馬在這樣的火網下化為齏粉的場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兩年,林仁肇幾乎是推倒了一切重來。
他淘汰了軍中超過三成體弱、油滑的老兵,將所有資源,都傾注在這些用全新戰術思想武裝起來的新軍身上。
過程是痛苦的,阻力是巨大的。但有皇帝陛下的全力支援和那柄削鐵如泥的尚方寶劍,一切反對的聲音,最終都被碾得粉碎。
如今,一支脫胎換骨的虎狼之師,已然成型。
而與此同時,在千里之外的宋國境內,另一支更加神秘的部隊,也亮出了他們的獠牙。
宋,漢中。
夜色如墨。
一支不足百人的小隊,如同鬼魅般,摸進了一座戒備森嚴的馬場。
這裡,是宋軍在西部最大的戰馬培育基地。
為首之人,正是朱元手下最得力的“破局者”千夫長。
他打了個手勢,身後數十名黑衣人迅速散開,悄無聲息地解決了外圍的哨兵。
他們沒有衝進去廝殺,而是從背囊中,取出一個個皮袋,將裡面的粉末,小心翼翼地灑進了馬場的草料和水源之中。
做完這一切,小隊迅速撤離,不留下一絲痕跡。
第二日,馬場大亂。
數千匹膘肥體壯的戰馬,突然開始上吐下瀉,渾身無力,成片地倒在地上。宋軍的獸醫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寶貴的戰馬,在短短數日內,盡數廢掉。
漢中守將暴跳如雷,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找不到。
這,便是朱元的“破局者”。
他們的任務,不是攻城略地,而是滲透、破壞、斬首。用最小的代價,在敵人後方,製造最大的混亂。
燒一個糧倉,比打一場勝仗,更能動搖敵軍的根基。
毀一個馬場,比殺一百個敵人,更能削弱敵軍的戰力。
這些神出鬼沒的“破局者”,成了懸在所有宋國邊境官員頭頂的一柄利劍,讓他們寢食難安。
“毒刺化血”的軍事準備,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而經濟上的絞殺,則更加無聲,卻也更加致命。
唐宋邊境,楚州商埠。
這裡是如今整個中原最繁華的地方。
碼頭上,掛著“宋”字旗號的商船,排起了長龍。商人們爭先恐後地將船上的鐵錠、銅料、糧食,運到岸上的“大唐皇家錢莊”,兌換成一張張印刷精美的“大唐寶鈔”。
然後,他們拿著這些寶鈔,湧入另一邊的唐人商鋪,搶購著來自江南的絲綢、瓷器,以及來自海外的香料、琉璃。
一名宋國的稅官,帶著幾名兵丁,試圖阻攔。
“你們瘋了!竟敢將鐵料賣給唐人!這是資敵!”稅官對著一名腦滿腸肥的宋商怒吼。
那宋商卻只是嘿嘿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張寶鈔,在那稅官眼前晃了晃:“王大人,話不能這麼說。我這可不是資敵,我這是做生意。”
他壓低了聲音:“在咱們大宋,一斤生鐵,不過三十文。可到了這兒,唐人給六十文!翻了一倍!我拿這錢,換成唐國的絲綢,運回汴梁,又能賺一倍。裡外裡,就是四倍的利!您說,這生意,做得做不得?”
稅官臉色鐵青:“你……你這是在掏空我大宋的根基!”
“大人,飯都吃不飽了,還談什麼根基?”宋商笑容不變,“再說了,您看,這‘大唐寶鈔’多好用。拿著它,買唐人的東西,還能打九折!陛下收咱們的商稅,一年比一年重,可唐皇,卻給咱們實實在在的好處。人心,都是肉長的啊。”
稅官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他說服不了這些利慾薰心的商人。
他也知道,這商埠,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正源源不斷地將宋國的財富、物資,吸入南唐的口袋。而流向宋國的,卻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奢侈品。
這是一種飲鴆止渴的貿易。
宋國的有識之士,都看出了其中的兇險。
可趙光義需要錢,需要大量的錢來維持他那支臃腫的軍隊,只能不斷加重商稅。而商人們,為了利潤,自然會選擇對自己更有利的一方。
這,就是李煜佈下的陽謀。
他用巨大的利益,將宋國的商賈階層,牢牢地綁在了自己的戰車上。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為自己去挖空宋朝的牆角。
一場不見血的戰爭,早已在邊境線上,打得如火如荼。
而宋國,正在這場戰爭中,一步步地,流乾自己的血。
……
汴梁,皇城。
壓抑的氣氛,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天。
趙光義將自己關在文德殿裡,誰也不見。
殿門外,散落著被他砸碎的瓷器碎片,宮女和太監們戰戰兢兢,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三份來自不同方向的急報,如同三記重錘,將這位大宋天子徹底砸懵了。
第一份,來自河北。報告稱南唐在邊境的“仁義之舉”,已經讓整個黃河下游的民心徹底倒向南方。無數青壯逃離家園,拖家帶口地投奔唐國。更可怕的是,許多地方的宋軍,對此竟採取消極觀望,甚至暗中放行的態度。
第二份,來自漢中。西部邊防大將奏報,境內多處軍用馬場、糧倉、鐵礦,在近期接連遭到神秘小股部隊的毀滅性襲擊。敵人來無影去無蹤,手段狠辣,專挑要害下手,整個西線後勤體系,已近乎癱瘓。
第三份,來自楚州。戶部尚書泣血上奏,邊境貿易已經完全失控。宋國大量的銅鐵、糧食等戰略物資,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向南唐,換回的,卻是一堆無用的奢侈品和一疊疊被稱為“寶鈔”的紙。國庫的金銀儲備,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枯竭。
趙光義不是傻子。
他將這三份報告聯絡在一起,一個讓他遍體生寒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李煜!
那個被他視為一生之敵的南唐後主,正在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方式,對他,對整個大宋,發動一場全面的,無聲的戰爭!
這不是軍隊與軍隊的正面衝撞,而是民心對民心,經濟對經濟,手段對手段的全面絞殺。
“好一個李煜!”趙光義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他想起了多年前,那個被俘的哥哥趙匡胤,在靜心苑血書上寫下的警告。
當時他只覺得是挑撥離間,現在看來,他還是遠遠低估了那個對手的可怕。
“陛下,宰相趙普,求見。”殿外,傳來太監小心翼翼的通報。
“讓他滾進來!”
趙普走進大殿,看到滿地狼藉和趙光義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心中一沉。
“陛下,唐國之策,陰狠毒辣,招招致命。若再不應對,國本危矣!”趙普開門見山。
“應對?如何應對?”趙光義猛地站起身,狀若瘋虎,“禁絕貿易?那些商賈只會變本加厲地走私!安撫災民?國庫的錢糧,難道要朕從嘴裡省出來給他們嗎!派兵清剿?敵人在暗,我在明,如何清剿!”
一連串的質問,吼得趙普啞口無言。
他知道,皇帝說的,都是事實。
李煜的計策,環環相扣,幾乎無解。
每一招,都打在了大宋最虛弱、最疼痛的地方。
大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趙普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陛下,李煜之謀,雖看似天衣無縫,卻也有其根本。他所做的一切,都需要時間。無論是收攏民心,還是經濟絞殺,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他是在等,等我大宋自己流乾血,再來收割。”
趙光義眼神一動:“你的意思是?”
“我們不能等!”趙普的眼中,閃過一抹決絕,“不能再被他牽著鼻子走!既然他想玩陰的,我們就逼他來打一場硬仗!用我大宋最強的,去打他唐國最弱的!”
“最強的?”
“我大宋的百萬雄師!”趙普的聲音,陡然拔高,“李煜這兩年雖在整軍,但根基尚淺。我朝禁軍,久經戰陣,天下無雙!只要我們傾全國之力,發動一場雷霆萬鈞的南征,大軍渡過淮河,兵臨金陵城下,他李煜所有的陰謀詭計,都將化為泡影!”
以力破巧!
在絕對的軍事實力面前,一切花招都是徒勞!
趙光義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趙普的話,點燃了他心中那團被壓抑已久的火焰。
是啊,他為什麼要跟著李煜的節奏走?他是大宋的天子,是這片土地上最強大的君主!他有最精銳的軍隊,最善戰的將領!
他要南征!
他要親手踏平金陵城,將李煜那個該死的傢伙,和他那個被俘的哥哥,一同踩在腳下!他要用一場輝煌的勝利,來洗刷所有的恥辱,來向天下證明,他趙光義,遠勝於他的兄長!
“好!”趙光義一拳砸在御案上,發出一聲巨響,“就依你所言!傳朕旨意,命樞密院即刻制定南征方略!徵發全國兵馬,集結二十萬大軍,朕要御駕親征,一戰,滅唐!”
被仇恨與驕傲衝昏頭腦的趙光義,做出了他自認為最正確的決定。
他要用一場堂堂正正的決戰,來終結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金陵,皇宮。
一封來自北方的加密情報,被送到了李煜的案頭。
楊嫣然在一旁研墨,看著李煜展開那張薄薄的紙片。
李煜看完,臉上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楊嫣然湊上前,看到了情報上的內容:宋廷決意南征,趙光義將御駕親征。
“陛下,這是否太快了些?”楊嫣然略有擔憂,“我們的‘毒刺化血’之策,才剛剛開始顯現威力。”
“不快,剛剛好。”李煜將情報放到燭火上,看著它化為灰燼。
他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輿圖前,目光銳利。
“嫣然,魚塘裡的水,被我攪得太渾了。魚兒受不了,自然要拼命跳出水面。而我,早已在岸上,張好了網。”
他看向楊嫣然,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趙光義以為,他是來以力破巧的。他卻不知道,他所謂的‘力’,正是我為他準備的陷阱。他想打一場決戰,朕,便給他一場決戰。”
“傳旨,召林仁肇、朱元、潘佑,即刻入宮。告訴他們,準備收網了。”
一場決定天下歸屬的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而棋盤兩端的兩位帝王,都自認為,自己才是最後的執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