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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欽察院

這已經不是阻撓新政,這是公然在挑釁朝廷,在打他潘佑的臉,在打皇帝陛下的臉!

朱元在一旁聽了,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來:“老潘,還等什麼?這可是他們自己送上門來的!點齊兵馬,跟我去句容,我今天非得把那吳家老宅的房梁給拆了當柴燒!”

潘佑緊緊攥著拳頭,胸中怒火翻騰。

他知道,朱元說的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但他身為文官之首,太傅之尊,若真要動用軍隊去對付一介鄉紳,傳出去,必然會引來朝野非議,說他行事粗暴,有失體統。

可若就此退縮,那新政便成了天大的笑話,皇帝的威嚴也將蕩然無存。

一時間,潘佑陷入了兩難之境。他抬頭看向窗外,金陵的皇城在陽光下巍峨矗立。

他知道,御座之上的那位年輕帝王,此刻一定也在看著他,等著他交出一份答卷。

這份答卷,該如何寫?是用朱元的刀,還是用自己的筆?或者說,陛下是否早已準備好了另一支,更鋒利的筆?

他猛地站起身,對朱元說道:“此事,我需先面陳陛下!”

他必須去問問李煜,這第一刀,究竟要怎麼砍下去,要砍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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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內,暖香嫋嫋。

李煜聽完潘佑夾雜著憤怒與憂慮的陳述,臉上並無太多意外之色。他放下手中的紫砂茶盞,平靜地看著這位為國事操碎了心的老臣。

“潘愛卿,你覺得,朕為何要設這‘均田清吏司’,又為何要讓你來總領?”

潘佑一愣,躬身道:“陛下信任老臣,欲借老臣之手,革除積弊,為大唐立萬世之基。”

“這隻說對了一半。”李煜笑了笑,從御案上拿起一份早已擬好的詔書,“朕讓你去,是讓你去當一塊‘試金石’。去試試看,這滿朝文武,地方豪強,誰是真心擁護新政,誰又是陽奉陰違,誰,是那塊必須被敲碎的頑石。”

他將詔書遞給潘佑:“你以為,朕只給了你一本《均田策》嗎?”

潘佑顫抖著雙手接過詔書,展開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詔書的內容,並非針對句容吳氏,而是一道全新的機構設立令——成立“欽察院”,獨立於三省六部之外,設左右都御史,下轄監察御史若干。

其職權,便是“巡查天下,糾劾百官,凡有貪贓枉法、結黨營私、阻撓政令者,可不必經由三司,徑直拿問,上奏天子”。

這……這簡直就是懸在所有官員頭頂上的一把利劍!

“陛下,這……”潘佑的聲音都有些發乾,“此舉,無異於在朝中掀起一場大地震啊!”

“不破不立。”李煜的語氣斬釘截鐵,“舊的田畝不清,新的田地如何分?舊的汙吏不除,新的政令如何通達?朕要的,不是修修補補,而是一場徹徹底底的刮骨療毒!而這欽察院,就是朕的刮骨刀!”

他站起身,走到潘佑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把刀,朕現在交給你。但真正去執刀的,不是你,也不是朱元。”

殿外,一名內侍高聲通傳:“宣欽察院左都御史,高遠,覲見!”

話音剛落,一名身著嶄新墨綠色官袍的年輕人,邁步走入殿中。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面容清瘦,眼神卻銳利如鷹,行走之間,自有一股沉穩幹練之氣。

“臣,高遠,叩見陛下!”他跪地行禮,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平身。”李煜抬了抬手,對潘佑介紹道,“這位便是高遠,朕欽點的第一任左都御史。他出身寒門,是今年恩科的狀元。朕讓他去編了三個月的書,又讓他去戶部跟著你學了一個月的賬,如今,是時候讓他去磨一磨他自己的刀了。”

潘佑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心中百感交集。他明白了,皇帝從一開始,就佈下了一盤大棋。他和朱元,甚至整個朝堂,都只是這盤棋上的棋子。真正的殺招,在這裡。

用最清白、最沒有根基、也因此最沒有顧忌的年輕人,去對付那些根深蒂固的老狐狸。這手筆,不可謂不狠,不可謂不絕。

“高遠。”李煜看向那年輕人。

“臣在。”

“朕命你即刻前往句容,徹查吳氏一族阻撓新政、毆打朝廷命官一案。朕給你一道密旨,欽察院三百御史,句容縣尉手下三百兵丁,皆由你調遣。記住,朕不要過程,只要結果。”

“臣,遵旨!”高遠再次叩首,沒有一絲猶豫。

當高遠從李煜手中接過那道象徵著無上權力的密旨時,潘佑彷彿能聽到利刃出鞘的錚然之聲。

他看著這個年輕人清瘦卻筆直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朱元。朱元是猛虎,是重錘,大開大合,威勢駭人。而這個高遠,則是一柄精巧的手術刀,看似不起眼,卻能精準地找到病灶,一刀切下,不留餘地。

皇帝的武器庫裡,原來不止一種武器。

……

與此同時,金陵城西的武備總司衙門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林仁肇正對著一張巨大的沙盤,推演著什麼,眉頭緊鎖。而朱元,則像個沒骨頭的大爺一樣,癱在一張太師椅上,手裡還抓著一隻剛從外面買回來的燒雞,吃得滿嘴流油。

“我說老林,你累不累啊?”朱元含糊不清地說道,“打仗嘛,不就是帶著兄弟們往前衝,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你天天對著這堆沙子戳來戳去,能戳出個花來?”

林仁肇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說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你以為每次打仗,都能像在蜀地那樣,靠著一股蠻力就橫衝直撞嗎?”

“那怎麼了?蠻力不好用嗎?管他什麼陰謀詭計,老子一刀劈過去,不就都解決了?”朱元不服氣地頂了一句。

“若下次你面對的,是十萬個像你一樣有力氣的敵人呢?你又當如何?”林仁肇轉過身,目光如電,“陛下設立武學堂,不是為了教出一群只知道衝鋒陷陣的匹夫,而是要培養出能獨當一面,懂得兵法韜略、陣法變化、後勤補給的將才。你朱元,只有一個。但陛下,需要千千萬萬個懂得如何打勝仗的‘林仁肇’。”

這番話,說得朱元一愣。他雖然粗魯,卻不傻。他知道林仁肇說的是對的。他撓了撓頭,把最後一口燒雞塞進嘴裡,咂咂嘴道:“行行行,你說的都對。不過,光練這些書本上的東西有什麼用?不真刀真槍地幹一場,都是白搭。要我說,就該把這幫小子拉到淮南前線去,讓周人……哦不,現在是宋人了,讓宋軍的刀,給他們好好開開刃!”

林仁肇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此事,我已向陛下提過。陛下說,時機未到。”

兩人正說著,一名親兵匆匆進來,遞上一封密報。

林仁肇展開一看,眉頭微微一挑,隨即遞給了朱元。

朱元湊過去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欽察院左都御史高遠,已帶人出京,往句容方向去了。”

“嘿!”朱元樂了,“這小白臉,動作還挺快。老林,咱們要不要打個賭?我賭這小子,不出五天,就會被句容吳家的人,連人帶骨頭給吞了。”

林仁肇卻搖了搖頭,他走到窗邊,看著遠處皇城的方向,緩緩說道:“不,我倒覺得,是句容吳家的那條老狐狸,要被這隻初出茅廬的獵鷹,給啄了眼睛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莫名的篤定。

“因為,這隻獵鷹的身後,站著一頭真正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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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容縣的氣氛,在短短三日之內,變得無比詭異。

新來的欽察院左都御史高遠,既沒有大張旗鼓地升堂問案,也沒有氣勢洶洶地帶兵抓人。他只是住進了縣衙,每日裡將自己關在書房,調閱句容縣近二十年來的所有卷宗、戶籍、稅冊。

他不見任何人,包括前來拜見的吳家族長吳文謙。吳文謙一連吃了三天閉門羹,心中那點不安,漸漸轉為了輕蔑。在他看來,這個毛頭小子,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想用故作高深來嚇唬人罷了。一個黃口小兒,還能翻了天不成?

他甚至在族中宴會上,當著眾人的面嘲笑道:“朝廷派來的,不過是個會讀書的愣頭青。讓他看,讓他查,等他把那些發了黴的故紙堆看完,鬍子都白了。我們吳家在句容立足百年,豈是幾本破冊子能動搖的?”

族人們一陣鬨笑,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也徹底鬆弛了下來。

然而,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句容縣城的各個角落,一些不起眼的人,開始頻繁地活動。有走街串巷的貨郎,有碼頭上扛包的苦力,有茶館裡說書的先生。他們將一些零碎的資訊,悄悄地彙集到了縣衙後院的一間小屋裡。

第四日的清晨,天剛矇矇亮。

吳文-謙還在睡夢中,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族長!不好了!出大事了!”門外是管家驚惶失措的聲音。

吳文謙披衣而起,怒氣衝衝地拉開房門:“大清早的,鬼叫什麼!”

管家臉色煞白,指著外面,嘴唇哆嗦著:“官……官兵!好多官兵!把我們府邸……給圍了!”

吳文謙心中一驚,連忙跑到院中。只見高牆之外,火把通明,甲冑鮮明的大唐兵士,已經將偌大的吳府圍得水洩不通。為首的一員將領,正是句容縣尉。

“反了!反了!”吳文謙氣得渾身發抖,“他高遠想幹什麼?沒有朝廷旨意,沒有三司會審,他敢私自調兵圍攻士紳府邸?我要去金陵告他!我要去敲登聞鼓!”

他話音未落,府邸的大門,在一聲巨響中,被粗暴地撞開。

高遠一身墨綠官袍,手持尚方寶劍,面沉似水地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數十名如狼似虎的欽察院御史。

“吳文謙,”高遠的聲音,冷得像冰,“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吳文謙梗著脖子,色厲內荏地吼道,“高大人,你無故率兵圍我府邸,究竟是何道理?我吳氏乃朝廷冊封的鄉賢,你就不怕朝野非議,言官彈劾嗎?”

“鄉賢?”高遠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扔在吳文謙面前,“你自己看看,這是不是你吳家的‘功德’!”

吳文謙撿起冊子,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擊,面無人色。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記錄著:

“景福二年,吳氏侵佔官田三百畝,逼死佃戶張氏一家三口。”

“顯德元年,與太湖水匪勾結,劫掠商船,得銀三萬兩,分贓不均,殺水匪頭目李大疤。”

“建隆三年,偽造地契,強佔城東王家米鋪,將王老漢投入井中。”

“新政推行,隱匿戶籍一千三百餘人,田產兩萬餘畝,並唆使族人毆打朝廷命官……”

一條條,一件件,樁樁罪行,罄竹難書!有些甚至是幾十年前的陳年舊案,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為何,全被這年輕人翻了出來!

“你……你血口噴人!”吳文-謙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血口噴人?”高遠眼中寒光一閃,一揮手,“帶人證!”

兩名御史押著一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人上來,正是吳文謙的心腹管家。那管家一見到吳文謙,立刻哭喊著磕頭:“族長,不是我要說啊!是他們……他們什麼都知道!我……我扛不住了啊!”

高遠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吳文謙,你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你以為收買幾個官吏,嚇住一幫百姓,就能高枕無憂?你忘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勾結的水匪,尚有餘黨在逃;你逼死的佃戶,還有鄰里作證;你偽造的地契,在戶部尚有原檔可查!這三天,我查的不是你的罪證,而是如何將你的罪證,變成鐵證!”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你最大的罪,不是貪婪,不是兇殘,而是蠢!你錯估了陛下的決心,更錯估了新政的雷霆之威!”

“來人!”高遠舉起尚方寶劍,“將吳氏一族所有涉案人員,全部拿下!府庫田契,一律查封!但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喏!”

兵士們如潮水般湧入,吳府中頓時哭喊聲、求饒聲響成一片。那些平日裡作威作福的吳家族人,此刻在明晃晃的刀槍面前,與待宰的豬羊無異。

吳文謙徹底癱倒在地,他知道,吳家,完了。

他不是敗給了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而是敗給了那個坐在金陵皇宮裡,看似溫文爾雅,實則手腕通天的帝王。

就在這時,府外傳來一陣騷動。

一名御史匆匆來報:“大人,不好了!外面……外面聚集了上千名百姓,將街道都堵住了,他們……他們好像是來為吳家求情的!”

高遠眉頭一皺。

吳文謙眼中卻閃過最後一絲希望,他掙扎著喊道:“聽到了嗎?民心向著我吳家!你敢動我,就是與全句容的百姓為敵!”

高遠冷哼一聲,提著劍,大步走出府門。

府外,果然黑壓壓地跪了一片百姓,為首的幾個老者,聲淚俱下地哭喊著,說吳家是“大善人”,平日裡多有施粥之舉,求官家開恩。

高遠站在臺階上,看著這荒誕的一幕,不怒反笑。

他沒有下令驅散,而是朗聲說道:“鄉親們,你們說吳家是善人,那我問你們,你們辛苦耕種一年,打下的糧食,有幾成能進自己的口袋?”

人群一陣沉默。

“你們之中,有多少人,是因為還不起吳家的債,賣兒賣女,家破人亡的?”

人群開始騷動,一些人的臉上露出了痛苦和憤恨。

“你們以為他施的粥,是他的善心嗎?那是從你們身上刮下來的血肉!今天,我奉陛下之命,來句容,不是來抓一個吳文謙,而是來打碎一個吃人的規矩!”

他猛地拔高聲音,聲傳四野:“陛下有旨!凡吳氏侵佔之田產,一經查實,盡數歸還!凡被吳氏強加的苛捐雜稅,一律免除!自今日起,句容縣所有田畝,將重新丈量,按人丁均分!人人有田耕,戶戶有餘糧!”

“陛下還說,今日之事,只誅首惡!凡被脅迫而來者,既往不咎!現在,你們是想繼續為這個吸你們血的‘大善人’求情,還是回家去,等著分田地,過好日子?”

一番話,如平地驚雷,在人群中炸開。

“分田地?”

“真的嗎?官家真的要給我們分田地?”

短暫的死寂之後,人群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青天大老爺啊!”

剛才還跪地求情的人群,瞬間調轉了方向,對著高遠,對著皇城的方向,拼命地磕頭。那幾個被吳家收買來帶頭鬧事的地痞,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被眼尖的百姓當場指認出來,被憤怒的人群淹沒。

吳文-謙在府內聽著外面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最後一絲血色也從臉上褪去。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體無完膚。

高遠看著眼前這番景象,年輕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知道,這第一刀,他砍下去了。雖然血腥,卻也為大唐的新政,劈開了一條光明的道路。

他轉過身,看著被押解出來的吳文謙,淡淡地說道:“帶走。”

句容的天,亮了。

而這道光,很快,就將照亮整個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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