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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利州之戰

利州城外,血已將黃土染成了觸目驚心的赭色。

這場拉鋸戰,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個月。對於宋將向訓而言,這是他戎馬生涯中從未有過的憋悶。他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虎,空有一身撕裂一切的力量,卻只能日復一日地用爪牙去啃噬那堅硬的籠欄,磨得自己鮮血淋漓。

蜀道之險,聞名天下。可真正置身其中,向訓才明白,這“險”字,遠不止是山高谷深。王全斌就像一條盤踞在山石縫隙裡的老蛇,滑不留手,又毒又韌。你以為找到了他的七寸,一拳砸下,他卻總能縮回石縫,反口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咬上一口。

宋軍的兵力、裝備、士氣,無一不遠勝蜀軍。可在這狹窄的穀道間,大軍團作戰的優勢被無限削弱。每一次衝鋒,都是拿人命去填。關中健兒的屍骨,幾乎鋪滿了利州城下的每一寸土地。

“將軍!東寨又被蜀軍的滾木擂石砸下來了!弟兄們死傷慘重!”一名副將盔甲上沾滿了血汙和腦漿,衝進大帳,聲音嘶啞。

向訓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案几,銅製的沙盤“哐當”一聲砸在地上,沙土飛濺。

“王全斌這個老匹夫!屬縮頭烏龜的嗎!有膽子跟老子真刀真槍地幹一場!”他雙目赤紅,那股在汴梁被趙匡胤點燃的怒火,此刻幾乎要將他自己焚燒殆盡。

“將軍,不可急躁。”帳下另一名較為年長的偏將勸道,“王全斌這是在用蜀地的山,耗我大宋的血。我們遠道而來,糧草補給線漫長,拖下去,於我軍不利啊。”

“我何嘗不知!”向訓煩躁地來回踱步,“可官家要的是成都,是孟昶的腦袋!不是讓咱們在這鬼地方跟王全斌這個老東西下棋!再這麼耗下去,等南唐的援軍一到,咱們就得被反包了餃子!”

他口中的“南唐援軍”,像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每一個宋軍將領的心頭。朱元在成都的訊息,早已不是秘密。

而在利州城頭,王全斌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他靠在冰冷的城垛上,看著城下如同蟻群般退去的宋軍,臉上沒有絲毫得勝的喜悅。城中能戰的兵,已經不足兩萬,且人人帶傷,疲憊不堪。箭矢、滾石、桐油,都已見了底。他派去成都求援的信使,一波接一波,帶回來的,除了孟昶那蓋著玉璽的催戰聖旨,便是朱元送來的一些杯水車薪的糧草和幾句不痛不癢的“鼓勵”。

“將軍,朱都督又派人送信來了。”親兵遞上一封信。

王全斌拆開一看,還是那些陳詞濫調:“王將軍辛苦,務必堅守。援軍已在路上,不日即達。成都禁軍正在加緊操練,待操練純熟,便可出城夾擊宋軍……”

“操練純熟?”王全斌氣得笑出聲來,他一把將信紙揉成一團,狠狠砸在地上,“等他那些大爺兵操練好了,老子的骨頭都能當鼓槌敲了!”

他望向東南方,那裡是成都,也是金陵的方向。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架在火上烤的餅,兩面都是火,而那個添柴的人,卻在遠處揣著手,悠閒地看著。

他不知道,他眼中的“添柴人”朱元,此刻正在成都的校場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一場別開生面的“操練”。

一群穿著嶄新鎧甲的蜀國禁軍將領,正圍著一個巨大的銅火鍋,滿頭大汗地涮著毛肚。朱元坐在上首,一邊啃著羊腿,一邊大聲吆喝:“吃!都給俺使勁兒吃!吃飽了才有力氣上陣殺敵!來來來,那個誰,兵部侍郎的公子是吧?你別光吃肉,來片血旺,補補!看你那臉白的,跟娘們兒似的!”

那年輕將領漲紅了臉,卻不敢反駁,只能硬著生生地將一塊滾燙的血旺塞進嘴裡。

“都督,咱們這麼……這麼吃著,利州前線……”一個稍微有些良知的將軍,小心翼翼地開口。

“啪!”朱元將羊骨頭往桌上一扔,瞪著眼珠子罵道:“前線怎麼了?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王全斌將軍在那兒呢,怕個鳥!咱們的任務是什麼?是保衛成都,保衛官家!你們一個個要是餓得手軟腳軟,萬一宋軍打過來了,誰來保護官家?你嗎?”

他指著那將軍的鼻子:“你這思想很有問題!這是動搖軍心!來人,拖下去,打二十軍棍,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兩名“破局者”親衛立刻上前,如狼似虎地將那將軍拖了下去。校場上瞬間鴉雀無聲,只剩下火鍋裡“咕嘟咕嘟”的冒泡聲,和眾人越發響亮的咀嚼聲。

朱元滿意地看著這一切。李煜的命令是“耗盡蜀國之財”,他覺得,沒有什麼比讓這幫蛀蟲胡吃海喝更有效率的了。

……

與蜀地的血腥和成都的荒唐不同,南漢國都興王府,此刻正被一種陰冷的恐懼所籠罩。

南漢國主劉鋹,正坐在他那用珍珠、瑪瑙、翡翠裝飾得如同龍宮般的寶殿裡,驚恐地看著殿下襬著的一排木匣子。木匣子全都開啟著,裡面盛著一顆顆人頭,無一例外,都是面目猙獰,死不瞑目。

“這……這就是南唐水師剿滅的海寇?”劉鋹的聲音尖細,帶著一絲顫抖。他雖然生性殘暴,喜歡看人受酷刑,但那是他折磨別人。當別人把血淋淋的警告擺在他面前時,他比誰都膽小。

“回陛下,正是。”站在殿下的,是南唐派來的使者,他面帶微笑,語氣溫和,“我家水師元帥陳誨將軍,奉我家陛下之命,清靖南海。這些,不過是些不成氣候的小角色。陳將軍說,南海之上,風高浪急,難免有些瞎了眼的魚蝦,會衝撞了大船。他讓我家陛下放心,也請漢主陛下放心,我大唐的水師,會把這片海,打掃乾淨的。”

這話聽在劉鋹耳朵裡,不啻於驚雷。什麼魚蝦,什麼大船,分明是在說,他南漢就是那不開眼的魚蝦,再敢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南唐那艘大船,隨時會碾過來!

劉鋹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言的宦官,龔澄樞。

龔澄樞是劉鋹最信任的人,南漢的軍政大權,幾乎都掌握在這個面白無鬚的宦官手裡。他此刻的臉色,比那些死人頭還要難看。

他上前一步,對著唐使尖聲道:“區區幾個海寇,何勞上國掛心。我南漢自有兵馬,可保境安民。還請貴使回覆唐主,南海之事,不勞費心!”

“呵呵,”唐使笑了笑,不與他爭辯,只是躬身對劉鋹道,“禮已送到,下官告退。”

說罷,他轉身便走,竟是看都未再看龔澄樞一眼。那種被徹底無視的感覺,讓龔澄樞的臉瞬間扭曲起來。

待唐使走後,劉鋹立刻從寶座上跳了下來,抓住龔澄樞的袖子:“澄樞!這可如何是好?李煜這是在警告我們!他是不是知道了我們和北宋暗中通訊的事?”

“陛下莫慌!”龔澄樞扶住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李煜不過是虛張聲勢!他如今的精力全在西川,哪有功夫來打我們?他派水師來,就是想嚇唬我們,讓我們不敢在背後捅他刀子!”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要表現得強硬!”龔澄樞陰冷地說道,“他不是想打掃乾淨嗎?我們就偏要讓他看看,這南海,到底是誰家的池塘!另外,他既然敢派人來,就說明他已經起了疑心。宮裡,朝裡,一定有他的眼線!這件事,必須徹查!”

龔澄樞的眼中,殺機畢露:“陛下,請給奴才一道手令。奴才要封鎖全城,挨家挨戶地查!不管是王公大臣,還是販夫走卒,但凡有形跡可疑者,格殺勿論!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劉鋹被他身上的殺氣嚇得一哆嗦,但一想到可能潛伏在身邊的南唐奸細,他便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好!就依你!此事,全權交由你來辦!”

一場名為“肅奸”的血腥風暴,即將席捲整個興王府。龔澄樞並不知道,他這自以為是的強硬反擊,正一步步地,踏入李煜為他設下的另一個陷阱。

而在興王府一處毫不起眼的民居內,一名正在縫補漁網的老者,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小的竹管。他開啟竹管,裡面是一張比指甲蓋還小的紙條。

紙條上,只有兩個字。

“點火。”

老者將紙條湊到油燈上,看著它化為灰燼。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銳利光芒。他放下漁網,走到牆邊,輕輕敲了三下。

隔壁,很快傳來了兩下回應。

南漢這張網裡的魚,已經養肥了。現在,是時候收網,也是時候,讓那條最肥的魚,自己跳進油鍋裡了。

……

利州城下的廝殺,已經變得麻木而機械。

宋將向訓徹底殺紅了眼。他不再講究什麼戰術,只是將麾下的關中兵馬編成一個個敢死隊,用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輪番衝擊著蜀軍的防線。他就像一個輸光了本錢的賭徒,將自己最後的籌碼,一把又一把地推上賭桌。

代價是慘重的。宋軍的傷亡,已經超過了三萬。漫山遍野,都是殘缺的屍體和絕望的哀嚎。但向訓的瘋狂,也終於收到了效果。

蜀軍的防線,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那是一處位於懸崖邊的薄弱哨塔,守軍在宋軍不計傷亡的蟻附攻擊下,全軍覆沒。當宋軍的旗幟第一次插在利州外圍的制高點上時,整個戰場的局勢,瞬間逆轉。

王全斌站在城樓上,眼睜睜地看著那面迎風招展的“宋”字大旗,一顆心,沉入了谷底。他知道,利州,守不住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些還在浴血奮戰的蜀軍將士,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掙扎。隨即,這絲掙扎被決絕所取代。

“傳我將令!”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全軍……撤退!向劍門關方向,撤!”

這個命令,無異於釜底抽薪。還在前線死戰的蜀軍將士,在聽到後方傳來的鳴金聲時,全都愣住了。隨即,陣線轟然崩潰。撤退,演變成了一場潰敗。

王全斌率領著自己的親兵,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利州城。他沒有選擇退回成都,而是逃向了更北方的劍門關。他心裡清楚,回到孟昶身邊,只有死路一條。他必須為自己,找一條新的活路。

利州失守,王全斌敗逃的訊息,如同一場十二級的地震,撼動了整個西川。

成都城內,瞬間陷入了巨大的恐慌。百姓們拖家帶口,湧上街頭,想要逃離這座即將被戰火吞噬的城市。城門口,早已被朱元派兵封鎖,哭喊聲、咒罵聲、哀求聲,響成一片。

水晶宮內,孟昶在聽到戰報的那一刻,便徹底崩潰了。他披頭散髮,在宮殿裡瘋了似的來回奔跑,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完了……全完了……王全斌跑了……朕的江山……完了……”

花蕊夫人緊緊地跟在他身後,試圖安撫他,卻一次次被他甩開。她的臉上,也早已沒了血色。她知道,蜀國的天,真的塌了。

“朱將軍!朱將軍在哪兒?快去請朱將軍!”孟昶像是想起了什麼,聲嘶力竭地大喊。

朱元很快就到了。他依舊是那副大馬金刀的模樣,只是臉上沒了往日的笑容,顯得格外凝重。

“孟官家,莫慌!”朱元的聲音洪亮,像一口鐘,強行壓下了宮殿內的混亂,“王全斌那個老匹夫跑了,是壞事,也是好事!”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什麼好事!”孟昶哭喊道。

“怎麼沒有?”朱元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說道,“他跑了,說明蜀軍裡,再也沒有三心二意的人了!從今天起,所有蜀國的兵,都只聽一個人的號令!那就是您,孟官家!”

這話像一劑強心針,讓孟昶稍稍鎮定了一些。

“可……可宋軍馬上就要打過來了!我們拿什麼擋?”

“拿人命擋!拿成都這座堅城擋!”朱元指著殿外,“官家,事到如今,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全民皆兵,死守成都!只要我們能拖住向訓,拖到我大唐的援軍趕到,我們就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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