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唐皇的擾敵之策
聽完之後，楊嫣然秀眉微蹙：“以女子為利刃，行此非常之事，會不會太過兇險？那些姑娘……”
楊嫣然終究還是心底善良，不忍心畫眉等女子淪為唐國的戰爭犧牲品。
“朕知道你的顧慮。”李煜嘆了口氣，將她攬入懷中，“亂世之中，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求存、戰鬥。她們是內察司的人，從被選中的那天起，就有了為國犧牲的覺悟。朕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確保她們的安全。而且，畫眉此人，你或許不識，但她的智謀，不在尋常男子之下。讓她去，朕放心。”
他凝視著楊嫣然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嫣然，朕不想瞞你。要一統天下，就必須使用雷霆手段。朕的手，不可能永遠是乾淨的。未來，朕或許會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君王，到時候，你還會……”
“噓。”楊嫣然伸出手指，按住了他的唇。她搖了搖頭，眼中滿是柔情與堅定，“從嘉，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的夫君。你的江山，我陪你一起打。你的罪業，我陪你一起擔。只要我們在一起，便無所畏懼。”
李煜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他緊緊地抱住楊嫣然，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數日後，
金陵城外，一支並不起眼的隊伍悄然出發。為首的，正是新任的“睦鄰使”馮延魯。
他坐在華貴的馬車裡，手中把玩著一塊美玉，臉上滿是得意。他只當這是個去吳越撈油水的美差，卻不知自己只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在他身後，是十二輛裝飾精美的香車。車簾緊閉，外人無法窺見其中景象，只能聞到一陣陣若有若無的異香。
隊伍一路南下，曉行夜宿，很快便渡過了錢塘江，抵達了吳越國的都城——杭州。
杭州的繁華，遠超馮延魯的想象。街道縱橫，商鋪林立，往來客商絡繹不絕，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
吳越王錢俶在宮中接見了馮延魯。這位吳越王三十出頭，面容白淨，一身錦袍，顯得頗為儒雅。聽聞南唐新皇派使者前來修好，他心中很是受用。
馮延魯極盡諂媚之能事，將李煜的國書呈上，又獻上了南唐帶來的各種珍寶。錢俶看得心花怒放，尤其是在國書中讀到李煜願意與他“永結兄弟之好”時，更是龍顏大悅，當場便答應了開放互市的請求。
“唐皇有心了。”錢俶撫著鬍鬚，笑道，“來人，設宴，款待唐使！”
酒宴之上，馮延魯投其所好，大談佛法玄理，又對錢俶修建的各種宏偉寺廟大加讚賞，說得錢俶飄飄然，引為知己。
酒過三巡，馮延魯看準時機，躬身道：“大王，我家陛下聽聞大王雅好音律，特命臣帶來我國教坊司新譜的‘金陵十二釵’，為大王獻舞助興。”
“哦？‘金陵十二釵’？好名字！”錢俶頓時來了興趣。
隨著內侍一聲傳喚，十二名身著五彩羽衣的絕色女子，如仙子下凡般，翩然而入。她們或抱琵琶，或持玉笛，或擁古琴，個個容顏絕世，氣質不凡。
為首的女子，正是“畫眉”。她並未像其他人那樣濃妝豔抹，只著一身淡雅的青色羅裙，眉如遠山，眼若秋水，自有一股清冷出塵的氣質，在這一眾美人中，反而最為醒目。
音樂響起，十二名女子翩翩起舞，舞姿曼妙，歌聲婉轉，如夢似幻，直看得滿殿的吳越君臣如痴如醉。
錢俶的目光，從一開始，就被那個青衣女子牢牢吸引。她的舞姿並不妖媚，卻帶著一種直入人心的韻律，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彷彿在訴說著一個動人的故事。
一曲舞罷，眾女盈盈下拜。
錢俶迫不及待地問道：“為首的舞者，叫什麼名字？”
畫眉抬起頭，不卑不亢地答道：“奴家畫眉，參見大王。”
她的聲音，如珠落玉盤，清脆動聽。
錢俶看著她那雙清澈而深邃的眼眸，心中一動，竟有片刻的失神。他揮了揮手，對馮延魯道：“唐使有心了。這十二位美人，寡人很喜歡，都留下吧。”
馮延魯心中暗喜，任務完成了一半。他偷偷地向畫眉投去一個隱晦的眼神。
畫眉垂下眼簾，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微笑。
魚兒，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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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南唐的“糖衣炮彈”悄然送往杭州之時，北方的邊境線上，氣氛卻日漸凝重。
壽州城頭，淮南節度使劉仁贍身披甲冑，手按城牆，面色凝重地望著北方。
江淮平原的秋風，吹得旌旗獵獵作響，也帶來了肅殺之氣。
“將軍，周軍又在對岸耀武揚威了。”一名副將指著遠處，恨恨地說道。
只見淮水對岸，一隊隊的後周騎兵往來馳騁，捲起漫天煙塵。他們並未過河，卻擺出了一副隨時準備進攻的姿態，囂張至極。自李煜登基以來，這樣的挑釁，幾乎每日都在上演。
劉仁贍冷哼一聲：“一群跳樑小醜，不必理會。傳令下去，各部嚴守崗位，不得擅自出擊，違令者斬！”
“是！”副將領命而去。
劉仁贍心中卻並不平靜。他知道，這絕非簡單的挑釁。後周皇帝柴榮，絕非庸主。這一系列的動作，更像是在試探，試探南唐新朝的底線和反應。
他不敢有絲毫大意，一邊加固防務，一邊將邊境的情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源源不斷地送往金陵。
御書房內，李煜看著來自壽州的最新軍報，面沉如水。
“柴榮，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麼？”他喃喃自語。
他知道，與柴榮的對決，無可避免。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需要一個能鎮住場面，讓柴榮感到忌憚的猛將，去淮南坐鎮。
劉仁贍忠誠可靠，但守成有餘，進取不足。他需要一頭猛虎，一頭能讓周軍聞風喪膽的猛虎。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魁梧的身影，以及那滿身的虎紋。
“傳朕旨意，宣鎮海節度使林仁肇，即刻回京覲見！”
林仁肇，這個在軍中被敬畏地稱為“林虎子”的男人，此刻正在荊楚之地的軍營中，赤著上身，與士卒們一同操練。
他身材異常魁梧，古銅色的皮膚上，刺著一頭栩栩如生的猛虎，隨著肌肉的賁張，那猛虎彷彿活了過來，欲擇人而噬。他治軍嚴苛，卻與士卒同甘共苦，深得軍心。
接到聖旨時，他沒有絲毫猶豫，將防務交接給副將，立刻快馬加鞭，奔赴金陵。
三日後，林仁肇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了太極殿。他沒有穿戴文縐縐的朝服，而是一身洗得發白的戰袍，甲冑未卸，腰懸佩刀，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鐵與血的煞氣。
“臣，林仁肇，參見陛下！”他單膝跪地，聲如洪鐘，震得大殿都嗡嗡作響。
“林將軍，平身！”李煜親自走下御座，扶起他，“一路辛苦了。”
李煜看到林仁肇，這位跟隨他討伐楚國能征善戰的宿將，眼中滿是讚許之意。
“為陛下效命，何談辛苦！”林仁肇站起身，身形比李煜高出一個頭，如同一座鐵塔。
李煜將他引至地圖前，指著淮南的位置，開門見山：“將軍請看，此地之危，想必將軍心中有數。朕今日召你回京，只為一事。”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著林仁肇：“朕要你，出任淮南都部署，總管江北一切軍務。給朕，把這根釘子，牢牢地釘在這裡！”
林仁肇的眼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
“陛下！”他再次抱拳，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的激動，“臣有一言，請陛下定奪！”
“講！”
“柴榮小兒，屢次犯我疆界，欺我南唐無人！臣以為，與其被動防守，不如主動出擊！請陛下給臣三萬精兵，臣願立下軍令狀，三月之內，必為陛下收復揚、楚、滁三州！若有差池——”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勝則國家得地，敗則滅臣全家！”
這番破釜沉舟的豪言壯語，讓一旁的張承業和哥舒宗遠都為之動容。
哥舒宗遠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大聲附和：“說得好！林將軍，算我一個！陛下，讓俺跟著林將軍一起去，俺給他當先鋒，把那周軍的鳥營給它捅個對穿！”
張承業雖然也心潮澎湃，但理智尚存。他上前一步，勸道：“陛下，林將軍忠勇可嘉，但倉促北伐，風險太大。柴榮麾下，趙匡胤、曹彬、潘美等人，皆是能征善戰之輩。我軍新編，尚未形成戰力，此時與周軍主力決戰，實非上策。”
李煜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林仁肇，看著他眼中那股不惜一切的決絕。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林虎子”。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林將軍，你的忠勇，朕心甚慰。你的軍令狀，朕也收下了。”
林仁肇和哥舒宗遠聞言大喜。
“但是，”李煜話鋒一轉，“現在還不是決戰的時候。”
他走到林仁肇面前，拍了拍他堅實的臂膀：“朕知道你渴望建功立業，渴望收復失地。但朕不能拿數萬將士的性命，去賭一場沒有萬全把握的仗。”
他指著地圖上的淮南，眼神變得無比銳利：“朕不要你現在就去收復失地。朕給你的任務，比收復失地更重要，也更艱難。”
“朕要你，成為紮在柴榮眼皮底下的一根刺！一根讓他寢食難安，日夜疼痛的毒刺！”
“朕授權你，可以在淮南境內，自由行事。你可以騷擾，可以伏擊，可以火燒連營，可以用盡一切辦法，去打擊周軍計程車氣，去消耗他們的兵力，去破壞他們的補給！朕不要戰果，朕只要過程！朕要讓淮南的周軍，日日活在恐懼之中！要讓柴榮知道，我南唐的土地，不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李煜的這番話，比直接下令北伐，更讓林仁肇感到熱血沸騰。這是一種全新的戰法，一種不拘一格，充滿了侵略性的戰法！這正對他的胃口！
“陛下！”林仁肇虎目含淚，這個年輕的帝王，太懂他了！他雙膝跪地，以頭觸地，嘶聲道：“臣，林仁肇，領旨！若不能讓周軍聞我‘林虎子’之名而喪膽，臣，提頭來見！”
“好！”李煜大喝一聲，“張承業，從禁軍中，抽調五千精銳騎兵，交由林將軍指揮！哥舒宗遠，你部兵馬，作為淮南預備隊，隨時聽候林將軍調遣！糧草軍械，優先供應淮南！”
“臣等，遵旨！”張承業與哥舒宗遠齊聲應道。
三日後，林仁肇率領五千精騎，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風，奔赴淮南。金陵城頭，李煜目送著大軍遠去，秋風吹動他的龍袍，他的目光，彷彿已經越過了淮河，看到了那廣袤的中原大地。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後周都城，開封。
皇宮，紫宸殿。
後周皇帝柴榮正在批閱奏章。一名內侍匆匆走入，呈上一份來自南方的軍報。
柴榮展開軍報，眉頭微微一挑。
“南唐新皇李煜，任命林仁肇為淮南都部署？”他輕聲念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以為意，“林仁肇……那個所謂的‘林虎子’？哼，一群南蠻，也敢稱虎。”
他將奏報隨手扔在桌上，並未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剛剛經歷內亂的南唐，不過是隻待宰的羔羊，不足為慮。
殿下，一名身著將軍鎧甲，面容方正，神情沉穩的將領，正是殿前都點檢趙匡胤。他聽到了皇帝的話，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思索。
他曾聽聞過這個“林虎子”的威名，據說此人作戰悍不畏死，極得軍心。南唐新皇在此刻將此人派往淮南，其意圖，恐怕不只是防守那麼簡單。
趙匡胤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簾，將這份情報，默默記在了心裡。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南北之間，悄然醞釀。而那頭被派往淮南的猛虎，即將發出他震動天下的第一聲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