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安民
湘水節的一場“釣魚執法”，讓長沙城內的氣氛為之一清。
李煜趁熱打鐵，接連數日，親自坐鎮審理蝮蛇一案牽扯出的所有人員。
凡罪證確鑿者，無論楚國舊臣還是齊王府的探子，一律嚴懲不貸。長沙街頭，百姓們看著一隊隊囚犯被押赴刑場，議論紛紛，對這位年輕的靖南王既敬且畏。
靖南王府，議事廳。
李煜端坐主位，目光掃過階下諸將。
哥舒宗遠魁梧的身軀站得筆直，臉上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但眼神中對李煜的敬服又深了幾分。
張承業侍立一旁，神色比往日輕鬆了些，長沙的釘子拔除大半，他的壓力也輕了不少。
“宗遠將軍。”李煜開口，聲音沉穩。
“末將在！”哥舒宗遠抱拳。
“長沙之事暫了，但楚地尚有餘孽未清。周行逢雖死，其舊部黨羽在各州縣仍有盤踞，更有不軌之徒受李從善蠱惑，蠢蠢欲動。本宮命你即刻點齊兵馬，兵分三路，對潭州、衡州、永州等地進行梳理。凡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但若主動歸降，可酌情收編。記住，我們要的是一個安穩的楚地，而非一片焦土。”
哥舒宗遠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隨即沉聲道：“末將遵命！必不讓殿下失望！”
他領兵打仗是把好手，對付這些殘餘勢力，自然不在話下。
李煜微微頷首，轉向另一側略顯文弱，但眼神堅毅的林仁贍：“林將軍。”
林仁贍在嶽州一役斷了右臂，雖經名醫診治，行動已無大礙，但持握重兵器卻是不可能了。此刻他上前一步：“末將在。”
“你傷勢未愈，不宜再衝鋒陷陣。”李煜語氣溫和了些，“楚地新復，民心未安。本王命你為安撫使，負責嶽州、朗州一帶的民政。招撫流亡，恢復生產，開科取士，選拔賢才。此事關乎楚地長治久安，責任重大，萬望費心。”
林仁贍聞言，心中一暖。殿下沒有因他傷殘而輕視，反而委以重任，這份信任讓他感激涕零：“殿下知遇之恩，末將萬死不辭！定當竭盡所能，不負殿下所託！”他明白，治理地方比單純領兵打仗更考驗能力，也更符合他如今的身體狀況。
諸事安排妥當，眾將領命而去。議事廳內只剩下李煜與張承業。
“殿下，哥舒將軍勇猛有餘，但行事有時過於剛烈，此次清剿，是否需要派一位參軍隨行，以免激起民變？”張承業略有擔憂。
李煜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無妨。宗遠雖看似粗獷，卻非魯莽之人，他心中有數。而且，對付那些冥頑不靈的，正需要雷霆手段。倒是林仁贍那邊，要多派些得力幹吏輔助他。楚地初定，百廢待興，錢糧、吏治、民心，樁樁件件都馬虎不得。”
“屬下明白，會從桂州調撥一批有經驗的官員過去。”張承業應道。
李煜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李從善在長沙吃了虧，絕不會善罷甘休。他下一步，會做什麼？”
張承業神色一肅：“殿下，近日常有探子回報，楚地一些偏遠州縣，市面上出現了一些偽造的南唐寶鈔，數量雖不多，但已引起一些小範圍的恐慌。同時，還有人暗中散佈謠言，說我軍糧草不濟，即將橫徵暴斂，甚至……甚至說殿下您要將楚人盡數遷往江南為奴。”
“哼，又是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李煜眼中寒光一閃，“偽造寶鈔，擾亂市易；散佈謠言，蠱惑人心。魏觀這老狗，果然陰魂不散！”
經濟民生，最是根本。若楚地物價飛漲，人心惶惶，他這靖南王的位置也坐不安穩。
“承業，立刻傳令各州府，嚴查偽鈔來源，一經發現，即刻收繳銷燬，並張榜安民，說明此乃敵寇奸計。對於散佈謠言者，抓到幾個，嚴懲幾個，以儆效尤！”
“是！”
“另外，”李煜補充道，“讓林仁贍在嶽州、朗州等地，挑選一些德高望重的本地鄉紳耆老，請他們出面協助官府安撫民心，揭穿謠言。楚人的事情，讓楚人自己來說，效果或許更好。”
張承業眼睛一亮：“殿下英明！此舉既能安民，又能拉攏地方勢力，一舉兩得。”
夜色漸深，李煜回到別院。楊嫣然正與周娥皇、柳如煙在燈下低聲說著什麼。見他進來，楊嫣然起身迎上：“從嘉，事情都處理完了？”
“嗯。”李煜在她身邊坐下，接過她遞來的溫茶，“李從善又開始使小動作了。”他將偽鈔和謠言之事簡略說了一遍。
周娥皇秀眉微蹙：“齊王此舉，看似不起眼，卻能動搖國本。楚地百姓本就對我們心存疑慮，若再被這些謠言蠱惑，後果不堪設想。”她畢竟出身名門，對這些朝堂手段並非一無所知。
柳如煙則從另一個角度分析：“殿下，齊王府內有一批專門偽造各國印信、票據的匠人，技藝高超，幾可亂真。當年齊王為了栽贓政敵，便曾用過此等手段。此次楚地出現的偽鈔，恐怕只是試探。若我們應對不力，更大批的偽鈔便會隨之而來。”她對李從善的手段，可謂知之甚詳。
楊嫣然沉吟道：“堵不如疏。除了查禁偽鈔，安撫民心，我們或許可以主動出擊。”
“哦？嫣然有何良策？”李煜看向她。
“楚地物產豐饒，我們可以鼓勵商貿流通，穩定物價。同時，由官府發行一批利息較低的短期票據，用於收購楚地特產，如茶葉、絲綢、藥材等，再轉運至江南販售。如此一來，既能活躍楚地經濟，又能充實府庫，百姓得了實惠，自然不會輕易相信謠言。”楊嫣然侃侃而談。
李煜聽得連連點頭：“此計甚好！以商促穩，以利安民。嫣然，此事便由你和娥皇、如煙一同參詳，拿出一個具體的章程來。”
三女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幹勁。這不僅僅是為李煜分憂，更是她們在這亂世中安身立命，實現自身價值的途徑。
正商議間，黃婉柔端著一碗蓮子羹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略顯拘謹的陳雨薇。
“殿下，夜深了，喝碗蓮子羹安神吧。”黃婉柔將羹湯放在桌上，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眾人，“你們在說什麼國家大事呀？我好像聽到了偽鈔什麼的。”
陳雨薇也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李煜笑道：“沒什麼，一些宵小之輩的伎倆罷了。婉柔這蓮子羹倒是及時，正好解乏。”
黃婉柔嘻嘻一笑：“那當然，這可是我親手……看著廚娘做的！”她吐了吐舌頭，引得眾人一陣輕笑。
陳雨薇則細聲道：“殿下，我父親以前在禮部時，曾負責過與各藩屬國的貿易往來。他說，要穩定市面，除了官府調控，商號的信譽也至關重要。若能扶持幾家信譽卓著的大商號，讓他們帶頭抵制偽鈔，維護市價，或許也能事半功倍。”
李煜聞言，對陳雨薇不禁高看一眼。這位平日裡略顯羞怯的側妃，關鍵時刻倒也能提出有見地的想法。
“雨薇所言甚是。此事可一併納入考量。”
凌如霜不知何時也悄然來到門口，她性子清冷，不喜熱鬧，卻一直默默關注著李煜。此刻聽了眾人的話，她淡淡開口：“齊王心機深沉，偽鈔與謠言之外，定還有後手。軍中糧草、器械、馬匹，皆需嚴加看管，以防奸人破壞或投毒。”
她的話如一盆冷水，讓眾人瞬間清醒。是啊，李從善的手段，絕不止於此。
李煜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如霜提醒的是。此事我會讓張承業和哥舒宗遠多加留意。”
一時間，廳內氣氛又變得有些沉重。
黃婉柔見狀，眼珠一轉，忽然指著窗外叫道：“呀！月亮好圓啊！我們去院子裡賞月吧？”
眾人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打斷，不由都笑了起來。李煜也失笑道：“好，今夜便不談國事，只賞風月。”
月光如水，灑在庭院之中。幾位紅顏佳人環繞在側，暫時驅散了李煜心中的陰霾。楚地的未來，金陵的迷霧，都還漫長。但此刻，他心中卻充滿了力量。有這些紅顏知己相伴，前路縱有千難萬險，亦無所畏懼。
長沙的清晨，帶著湘水特有的溼潤氣息。靖南王府的政令如雪片般飛向楚地各州縣。
針對偽鈔和謠言，李煜採納了楊嫣然等人的建議，雙管齊下。
一方面，由官府出面，在各大城池設立專門的寶鈔鑑別點，並張貼告示，詳細說明真偽寶鈔的區別，鼓勵百姓舉報偽鈔線索，凡提供重要線索者皆有重賞。
另一方面，楊嫣然親自操持，聯合長沙幾家信譽卓著的大商號，共同出資成立了一個“平準基金”，用於穩定市場物價，收購楚地特產。
周娥皇則利用其父周宗在楚地文人士子中的舊日人脈，聯絡了不少隱居的宿儒名士，請他們出山協助官府教化百姓，宣講南唐政策，駁斥不實謠言。這些老先生在地方上素有威望，他們的話往往比官府的告示更有說服力。
柳如煙憑藉對齊王府手段的瞭解，協助張承業分析判斷偽鈔的可能來源和散佈渠道，為追查工作提供了不少便利。
凌如霜則默默地觀察著王府內外的動靜，她敏銳的直覺幾次幫助張承業識破了探子偽裝的細微破綻。
陳雨薇和黃婉柔也沒閒著。陳雨薇向楊嫣然提供了不少關於楚地商貿和民俗的有用資訊，這些都是她從父親的藏書和舊日書信中整理出來的。
黃婉柔則發揮她親和力強的優勢，時常跟著楊嫣然去慰問城中一些生活困苦的百姓，分發些米糧布匹，她的善良和純真，如春雨般滋潤著那些飽經戰亂的心田。
一時間，靖南王府的後院，竟也成了李煜處理楚地事務的一個小小參謀部。
李煜每日處理完軍政要務，回到別院，總能聽到她們熱烈討論的聲音，或是關於某地物價，或是關於某個鄉紳的態度，或是關於某個新發現的線索。
他看著她們一個個神采奕奕，為他分憂解難的模樣，心中既是欣慰，又有些許愧疚。這些本該在深宮中享受安逸的女子，卻因為他，不得不捲入這波譎雲詭的亂世紛爭。
在這一系列組合拳之下，楚地偽鈔的風波漸漸平息，市面物價趨於穩定，百姓的恐慌情緒也得到了有效緩解。
李從善的第一次經濟攻勢，算是無功而返。
與此同時，哥舒宗遠和林仁贍在各自的轄區也進展順利。哥舒宗遠率領大軍，對那些負隅頑抗的楚國舊部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清剿，幾場硬仗下來，打得那些殘餘勢力聞風喪膽，紛紛瓦解。
林仁贍則在嶽州、朗州等地推行新政，減免賦稅，興修水利，安撫流民，卓有成效，地方秩序迅速恢復，百姓們也開始真心擁護這位斷臂的安撫使。
楚地局勢日漸明朗，李煜開始將目光投向了遙遠的金陵。父皇被軟禁，朝政被李從善把持，南唐的未來岌岌可危。他必須儘快採取行動。
這日，李煜召集張承業、楊嫣然於密室議事。
“承業，金陵那邊，可有新的訊息？”李煜神色凝重。
張承業搖了搖頭：“殿下，自我等離開金陵後，齊王府對城內外的管控愈發嚴密，我們之前安插的眼線，大部分都已失去聯絡，僅存的幾個，也只能傳遞一些無關痛癢的表面訊息。至於宮內的情況，更是無從得知。”
李煜眉頭緊鎖。不知己不知彼，如何用兵？
楊嫣然沉吟道：“從嘉，金陵城防堅固，李從善又早有準備。若我們貿然率大軍北上，一旦陷入圍城苦戰，糧草補給便是一大難題。更何況，楚地初定，人心未穩，若我們主力盡出，後方一旦有變，後果不堪設想。”
李煜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們必須先摸清金陵的虛實，尤其是父皇的安危，以及城中可為我所用之力量。”他看向張承業，“承業，此事，你可有良策？”
張承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殿下，強攻不成，唯有智取。屬下以為，當務之急，是派一名精幹得力之人，潛入金陵，一來設法與宮中取得聯絡，探明陛下情況；二來聯絡城中依舊忠於陛下的舊臣，以為內應；三來，則是刺探齊王府的兵力部署和城防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