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口舊傷疤
她甚至看過林晚晚偷偷送進辦公室的粥,看過謝淮舟桌上那一頁頁不動聲色被翻開的筆記,也看過他每次點開郵件時短暫的停頓。
她知道林晚晚還在努力。
可她也知道—謝淮舟已經不在那場感情裡了。
他每天回來,不是為了林晚晚,是為了結束那場他曾經投入全部的賭局。
他要一個結尾,一個清算。
而她章瀅,不急於成為贏家。
她只要站在謝淮舟身邊,哪怕他什麼都不說,她都知道—他的未來,是乾淨的,而她是那個能陪他重新站在陽光下的人。
午後,謝淮舟處理完會議事務,走回辦公室時,助理送來一封匿名快遞。
他一眼認出是林晚晚的筆跡。
裡面是一支鋼筆,是他以前在她直播首秀那天送她的。
現在,她還了回來。
旁邊還有一行字:
【你送我第一支筆的時候說,希望我把我想說的都寫出來。
現在還你。
你也別忘了,你教我寫的第一句話是:我們一起努力!】
他拿起那支筆,筆桿有一絲磨損,卻依舊順手。
他試著在桌面寫了兩個字—林晚。
筆尖停住。
他沒有繼續寫下去。
他放下筆,將它收進抽屜深處。
他不會丟。
但他也不會再用。
他不能忘。
也不會再回。
晚飯時他照例回了林家,林晚晚穿著他最初誇過好看的那件白裙子,頭髮披下來,桌上是他曾說過喜歡的一道菜—蒸鱈魚,配了薑絲和一碗熱米湯。
他坐下,沒有多話,只吃了幾口,放下筷子。
“你知道我不愛吃鱈魚!”他淡聲。
林晚晚愣了一下,很快低頭笑了笑。
“是,我記錯了!”
她沒再辯解,只收了飯碗。
謝淮舟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窗外一整片落雪。
這個季節,他記得曾和章瀅一起在舊巷子口堆雪人,那時候她笑得靦腆,還小小地戴了個毛線帽,凍得耳尖發紅。
他那時用手給她捂著,一邊笑一邊說。
“你怎麼比雪還白!”
現在,她還是白。
可他已經不會再說出那種話。
他太累了。
而林晚晚站在他背後,輕聲說。
“你哪天走?”
他沒回頭,只說。
“你想我什麼時候走,我就什麼時候不走!”
林晚晚眼神微顫,嘴角有些發抖。
“你到底還想我怎樣?”
他轉過頭,第一次看她的眼神像颳著北風。
“我想你後悔!”
“我想你徹底崩潰!”
“我想你明白什麼叫‘你曾經親手丟掉的東西,不是你演一場就能拿回來’!”
“我不是那時候的謝淮舟了!”
“我不怕你哭,也不怕你死纏,我只是想看你—一敗塗地!”
林晚晚站在那裡,眼神一點點碎了,卻還是死死撐住最後一點自尊。
她抬頭,看著他,嗓子乾啞地吐出一句。
“那你看著吧!”
“我可以碎,但你休想幹淨!”
謝淮舟沒有回應,她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最深處壓出來的一道縫隙,細,卻鈍,帶著某種扭曲的柔.軟。
他沒動,眼神落在她眼底那一抹硬撐的光上,像是在看一面已經裂了的鏡子,碎得夠多,但偏偏還不肯倒。
林晚晚也沒再開口,她知道再多的話只會被反噬。
他已經聽太多了,聽夠了,甚至把她每一句話的用意都能提前猜到,拆得乾乾淨淨,不帶一點猶豫。
她坐回餐桌,安靜地收拾著碗筷,手指在接觸瓷碟邊沿的時候輕輕一抖,發出一聲幾乎聽不清的響。
她控制住,沒有抬頭,也沒有表現出什麼情緒,只默默地一一清理。
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給自己的不甘找一個可以遮掩的出口。
謝淮舟站了一會兒,轉身回了樓上。
他的背影挺直,一步不偏,走得沉穩而冷。
他知道她在看。
他能感受到那道視線從他背後釘過來,一寸一寸地,像是帶著執念的釘子,想在他肩胛骨之間鑿出一個洞。
可他不回頭。
他如果回了,就是她的勝利。
夜裡十一點,他還坐在書房的燈下,電腦螢幕亮著,頁面上是BEIDEN的年度展示計劃,他眉頭擰著,筆記本攤開在一旁,字跡密密麻麻,全是改動方案。
他翻了幾頁,忽然頓住。
那一頁紙的夾角下,有一道被撕過又貼回去的痕。
他一看便知,是林晚晚的筆記。
她沒敢直接放進去,只是藏在中間,像是不敢被他發現,又拼命想讓他看見。
紙上沒有廢話,只一句話—
【你走得很快,但我記得你停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謝淮舟冷笑了一下,伸手把那張紙抽出來,摺好,扔進了抽屜最底層。
他不會扔。
他從來沒有丟掉她留的任何東西。
但他也不會看第二次。
他不是沒動搖。
只是他的動搖,在清醒面前永遠會敗下陣來。
林晚晚已經不是那個站在燈光下哭著喊“你是我唯一”的女孩了。
她現在是站在陰影裡,握著一把舊刀,偽裝成光,拼命想在他身上重新刻下她的名字。
他已經被她刻過一次了。
他不想再讓她動第二刀。
而樓下的林晚晚,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茶几上還殘留著兩盞熱水杯的水漬。
她握著手機,看著那條永遠不顯示“已讀”的對話方塊,螢幕一亮一暗,像是某種病態的呼吸。
她忽然笑了一聲,像是對自己說,也像是對他那扇緊閉的書房門說。
“你不看也沒關係,我會一直放著,直到你自己踩到為止!”
她知道他心裡是有疤的,那疤是她給的,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把那疤翻出來,一點一點地,剝給他看。
不是為了讓他痛,而是為了讓他不得不承認—那傷口,她留下的。
半夜兩點,她還沒睡。
她坐在廚房,手邊一隻小鍋正在慢火燉粥,鍋蓋上蒙著水汽,像極了窗外的那層霧。
她手裡拿著一本厚厚的本子,寫著寫著忽然停住。
她寫下的那一行話是—
【你說你是為了看我崩才留的。
可我偏偏不崩。
我讓你看,看一個瘋子,怎麼把自己寫進另一個人的生活!】
她寫完,手指發酸,字跡歪歪扭扭,像是某種情緒的碎裂體。
她不在意,她只是想寫下來,讓他某天偶然翻見的時候,看見她的文字,也會像她現在一樣,眼睛發酸,喉嚨堵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