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五歲小男孩的挑釁
就在這份難得的安寧將許陳包裹，讓他幾乎要沉溺於這偷來的片刻日常時，一個清亮卻帶著明顯倨傲的童音，毫無預兆地穿透了食堂內的嘈雜，精準地落在了他們這一桌。
“莉薇婭。”
許陳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男孩，正站在他們的餐桌旁。
男孩穿著一身裁剪極為合體的墨綠色短款魔法袍，袍角用銀線繡著繁複而精緻的紋路。
他先是仰起小臉，湛藍色的眼眸望向莉薇婭，裡面瞬間盛滿了純粹的歡喜，笑容甜得幾乎要溢位蜜來，然而，當他的目光不經意般掠過莉薇婭對面的許陳時，那份純粹的歡喜迅速凝固、消散。
變成敵意。
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輕輕一蹙。
“他是誰。”
小男孩的聲音依舊清脆，只是那份刻意營造的甜膩消失了，取而代頂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盤問。
莉薇婭放下手中的叉子，餐具與白瓷餐盤碰撞，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她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看向小男孩的眼神帶著幾分習以為常的寵溺，又摻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無奈。
“費林，這是許陳，我們學院新來的…嗯，學弟。”她柔聲介紹，語氣平緩，似乎想盡量淡化什麼。
“學弟？”
名叫費林的小男孩清晰地重複了這個詞，小巧挺翹的鼻翼不自覺地輕輕翕動了一下，湛藍的眼珠轉向許陳，目光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挑剔與評估。
他很快又將視線轉回莉薇婭身上，臉上的表情如同春日冰雪消融般，瞬間又變回了那種燦爛的、只對莉薇婭一人展露的笑容。
“莉薇婭，”他伸出小手，輕輕晃了晃莉薇婭的胳膊，聲音帶上了孩子氣的撒嬌。
“我們等下一起去看魔法球賽，好不好？今天有暴風獅鷲隊對陣赤焰龍蜥隊的比賽呢，我聽說暴風獅鷲隊新簽約了一個超厲害的擊球手！”
莉薇婭卻是歉意地搖了搖頭，伸出白皙的指尖，輕輕點了點費林的額頭，動作自然而熟稔。
“今天恐怕不行哦，費林。”
“我用完午餐，還要帶許陳學弟去拜訪艾爾文教授。”
“許陳。”
當這個名字再一次從莉薇婭口中吐出，並且清晰地成為拒絕自己的理由時，費林臉上那精心維持的孩童式笑容徹底消失了。
那雙湛藍眼眸裡，像是驟然凝結了無數尖銳的冰凌，惡狠狠地、毫不掩飾地刮向一旁安靜用餐，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許陳。
他的小臉蛋因為突如其來的怒氣而微微漲紅，小小的胸膛也開始劇烈起伏。
“不過是個對魔法一竅不通的庸人罷了。”
費林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起一種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刻薄與輕蔑。
他猛地挺直了小小的身板，下巴抬得更高，用眼角睨著許陳。
“魔法的奧秘，豈是你們這些麻瓜能夠輕易理解的？它不需要解釋，只需要全身心的信仰與投入！”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語氣裡充滿了不屑與鄙夷，彷彿聽到了什麼極為可笑的東西。
“數學那種死板僵硬的東西，也配與偉大的魔法相提並論？魔法，是藝術！”
許陳端著那碗清淡的湯，正準備喝一口。
費林則讓他握著湯匙的手指在半空中微微一頓。
他緩緩抬起眼，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小不點聲嘶力竭地宣洩著他的不滿與惡意。
在他漫長而灰暗的過往認知裡，這種程度的挑釁，甚至連挑釁都算不上。不過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在散發著幼稚卻直接的惡意。
這種惡意對他而言輕飄飄得毫無分量。
他只是覺得有點吵。
“費林！”
莉薇婭的聲音陡然嚴肅了幾分，清脆悅耳的聲線裡，第一次帶上了威嚴。
她臉上的笑容也完全收斂了起來，平日裡溫和的目光此刻變得銳利，直視著費林。
“不許這樣對他說話。”她的語氣並不重，卻帶著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許陳是我們的新同學，你要尊重他。”
“學弟……”
許陳嘴裡剛剛嚥下去的一小塊烤肉，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喉嚨裡。
他努力維持著自己臉上的平靜無波，不想被任何人看出他此刻內心的異樣。
喉結卻因為這強行吞嚥的動作，而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強迫自己，努力去消化和接受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賦予他的新身份。
在這個看起來心智遠超年齡的小屁孩眼中，甚至在莉薇婭這樣熱心善良的“學姐”眼中，自己或許真的就是個需要被引導和照顧的“學弟”。
他必須接受這個設定，這是他在這裡生存下去的前提。
可是，這種設身處地的代入感……
實在太詭異了。
詭異到近乎荒誕，讓他產生一種強烈的、靈魂與現實剝離的錯位感。
他好不容易尋回的一絲內心平靜，被這突如其來的認知與稱呼攪得粉碎。
費林重重地哼了一聲，臉頰上的薄紅還未完全褪去，那是羞惱與憤怒的混合。
他狠狠地剜了許陳一眼，但在莉薇婭不容置喙的目光下，他終究還是不情不願地挪動了腳步，一步三回頭地，像是被拽著尾巴的小獸，離開了餐廳。
隨著費林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空氣中那股緊繃的、劍拔弩張的火藥味才終於漸漸消散。
莉薇婭轉過身，臉上的表情柔和下來，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歉意。她看向許陳，輕聲開口。
“抱歉，許陳。”
“費林他……就是這個脾氣，有點被寵壞了，沒什麼惡意的。”
她這樣解釋著，語氣裡帶著些許無奈。
許陳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未放在心上。
他無法摒棄所看到的，所以對他而言，這只是一個五歲孩子那幼稚的惱怒而已。
……
午餐時間結束，莉薇婭帶著許陳離開了餐廳，朝著教學區的方向走去。
午後的陽光穿透頭頂茂密的樹冠，在腳下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駁跳躍的光影。
與幾時前相比，此刻的校園明顯熱鬧了許多。三三兩兩穿著各式顏色和款式的魔法袍的學生穿梭其間。
有的懷裡抱著比腦袋還厚的魔法書，步履匆匆；有的則提著造型奇特、用途不明的實驗器材。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草木清香，混合著一股若有若無、帶著點古怪味道的魔藥氣息。
許陳走在莉薇婭身邊，目光平靜地觀察著周圍。
他注意到，儘管人來人往，卻並沒有看到他之前想象中那種學生們騎著掃帚在空中自由飛行的景象。
“在校園公共區域，是禁止使用飛行掃帚的。”
莉薇婭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動開口解釋道。
“畢竟不是每個學員都能完美掌控飛行技巧。”
“特別是低年級的新生，很容易因為操作失誤，在低空飛行時撞到行人，或者損壞學院的公共設施。”
“所以，除非是在特定的飛行課場地，或者得到特許，否則大家都只能老老實實地步行。”
但莉薇婭的話音剛落，沒有任何預兆地，異變陡生。
“咻——！”
一聲尖銳刺耳的破空聲，從側後方急速傳來。
許陳只覺眼前一花，一股裹挾著塵土的勁風瞬間撲到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