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許陳心頭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在錢杉慶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幾乎要崩斷。
只有他。
這三個字像淬了蠱毒頑蟲的冰錐,殘酷的令人發憷,狠狠扎進他心底。
但為什麼呢?為什麼自己會影響到她呢?
難道自己給自己續的命,是從別人那裡借的嗎……從許小葉身上借?
巨大的荒謬感與撕心裂肺的自責瞬間淹沒了他。
許陳不敢再想下去。
他看著錢杉慶,對方臉上那點玩世不恭的笑意已經徹底不見,只剩下一種沒掩飾的,近乎冷漠的陳述。
他緩緩放下了手臂。
指間的弒敵者手槍,在迅速消散。
它化作了極其細微的黑色塵埃,無聲無息地飄落。
同時,那股無形卻沉重的壓力也緩緩撤去。
空氣重新變得可以自由呼吸。
冰河幾乎是立刻挺直了身體,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她看向許陳的眼神裡除了之前的驚懼,又多了一層難以言喻的複雜忌憚,已不復之前的自得端莊。
許陳卻像是感覺不到周圍的變化,也感覺不到自己指尖殘留的、那股力量消散後的空虛。
他只是死死盯著錢杉慶。
“到底怎樣才能救到她?”
錢杉慶看著他這副模樣,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對這種快速的情緒轉變有些意外,又似乎覺得理所當然。
他重新恢復了幾分之前的隨意,朝著那輛線條流暢惹眼的黑色跑車揚了揚下巴。
“跟我們來。”
“雖然你還沒正式辦理入職手續,不算總局的人。”
“但這次情況特殊,就當給你破例了。”
他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動作嫻熟地點燃了一根香菸,煙霧繚繞間,側頭示意許陳。
“上車吧。”
許陳站在原地沒動,目光掃過那輛在夜色中依舊顯得過分張揚的跑車,又看了看駕駛座上吞雲吐霧的錢杉慶。
坐進去,就意味著接受他們的安排,踏入一個完全未知的、充滿危險的領域。
可是,他還有選擇嗎?
……
許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驚濤駭浪,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微涼的夜風,也彷彿隔絕了他曾經熟悉的世界。
冰河站在原地,看著跑車絕塵而去。
黑色的車影很快融入夜色,跑車在空曠的街道上疾馳,發動機發出低沉而平穩的轟鳴。
車窗外是飛速倒退的城市光影,霓虹閃爍,卻透著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錢杉慶單手握著方向盤,姿態放鬆,偶爾會瞥一眼旁邊沉默不語的許陳
許陳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大腦卻在飛速運轉。
他在覆盤。
從第一次莫名其妙的模擬開始,到這次慘烈的死亡與“復活”,再到冰河的出現,錢杉慶的試探,以及更多更多,可能被忽視了的細節們。
模擬器總局,破軌的世界線,因果牽引……
無數混亂的資訊碎片在他腦海中衝撞、拼接,試圖勾勒出一個完整的圖景。
但他失敗了。
線索太少,疑點太多,一切都籠罩在迷霧之中。
他就像一個被矇住眼睛推上棋盤的卒子,連對手是誰,規則是什麼都不知道,只能被動地向前。
半天也盤不出個所以然。
他只能確定,自己從沒想是黑子。
思緒紛亂,最終不受控制地停在了“因果”二字上。
錢杉慶說小葉是被他的“因果牽引”才捲入危險。
因果……報應?
這個念頭閃過的瞬間。
他的心臟猛地一抽!
一股尖銳的、陌生的劇痛毫無徵兆地襲來,讓血管都為此膨脹發酸,肌肉為此收縮碾壓,又好像有什麼灼熱,在一點一點的燒灼內臟。
“呃……”
他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額頭上瞬間滲出冷汗,臉色變得煞白,呼吸也急促起來。
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陣陣沉悶的餘悸,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
錢杉慶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他瞥了他一眼,夾著煙的手指頓了頓,嘴角微微向下又向上的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
與此同時,模擬世界:【鬼】
許靈靈的目光空洞地定格在眼前。
那裡空蕩蕩的,彷彿從未有人存在過。
方才那個身影,就這樣憑空消散,連一絲塵埃也沒帶走。
她低頭,看著自己緊握在手中的劍——那把不久前還貫穿著那個身影的利刃。
劍身冰冷依舊,卻乾淨得詭異,方才淋漓的血色,竟已消失無蹤,彷彿從未沾染過溫熱的生命。
死去的那個人是幻覺?還是她是幻覺?
許靈靈現在的思維和謹慎的記憶並不能支撐她得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耳邊,那道屬於黑影的尖叫在瘋狂蔓延,扭曲嘶吼著,在許靈靈的背脊上撓出一道道血痕,直至白骨森森,又在數秒內恢復如初。
“心臟!快去把他的心臟挖出來!”
“殺光他們!快去殺!”
“我,絕不能跟你這個廢物一起死——”
“明明!明明就快成功了!”
“都是你!是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它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淒厲,瘋狂攻擊的動作卻慢慢慢的下來。
黑影的實體開始慢慢瓦解,陰影開始變淡,形態開始扭曲,隨著風劇烈的收縮而扭曲,顯得格外滑稽猙獰。
許靈靈卻對這刺耳的咆哮恍若未聞。
屬於她的整個世界的聲音彷彿都隔了一層厚重的冰,遙遠而不真切。
這是哪裡呢……又記不清了。
日記落到哪裡去了……我忘記……
最後,許靈靈能做的也只是抬起手,用一種近乎麻木的精準,握住了深深扎入自己胸膛的劍柄。
嗤——
利刃抽出血肉的聲音清晰可聞,她卻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彷彿那被貫穿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身體。
身體搖晃了一下,許靈靈幾乎站立不穩。
腳步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虛浮地走向那片空地——走向方才那個身影倒下、最終消散的地方。
腳下的土地堅硬冰冷,在她的五感中卻不真實的發憷。
“我……”
似乎過了很久,一絲微弱的聲音從她乾澀的唇間逸出,輕得如同風中殘燭。
“……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