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屠村
【地面之下，泥土深處，曾經浸透了大量的鮮血。】
【每一寸的土地，都曾被溫熱的液體浸染。】
【不止這一間屋子，整個村子，每一間房舍，每一條小路，都曾是血色的。】
【然而，詭異的是，找不到一具屍體，甚至連一塊碎骨都沒有。】
【彷彿所有的人，連同他們的骨血，都被某種力量徹底吞噬、抹除，只留下這片光禿禿的死寂。】
“大人，這……”
跟隨的校尉臉色發白，聲音都有些發顫。
他們也是見過血腥場面的人，但眼前的景象，太過詭異，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許陳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緊鎖，仔細感應著那兩種交織的氣息。
妖氣雖然濃郁，卻似乎只是表象，或者說，是某種工具。
真正讓他感到心悸的，是那股古老而死寂的陰氣。
它就像是這片土地本身的呼吸，找不出岔子，但用正常角度又完全無法相信。
他們又仔細搜查了整個村子，結果一無所獲。
除了那無處不在的血腥印記和詭異氣息，再無其他線索。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許陳決定前往當地縣衙問詢。
縣衙不大，甚至有些破敗。
聽聞是京城鎮妖司來人，縣令誠惶誠恐地親自出來迎接。
他是個面色蠟黃的中年人，眼窩深陷，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疲憊與恐懼。
當許陳問及下河村的情況時，縣令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嘴唇哆嗦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唉……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他端起茶杯，手抖得厲害，茶水都灑了出來。
“大人，不是下官不配合，實在是……實在是這事兒，邪門得很吶！”
“我們最早接到報案，派人去看，回來的人就說村子空了，地上……地上到處都是血印子，可就是找不到人！”
“後來又派了幾波人去，都說一樣的情況。”
縣令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恐懼。
“那妖氣和陰氣，你們可有察覺？”許陳追問。
縣令渾身一顫，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連連擺手。
“大人，您就別問了！”
“現在這世道，不太平啊！”
“能活著，就是最好的了！”
“您……您也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他說話顛三倒四，眼神躲閃，明顯隱瞞著什麼，卻又不敢明說。
那種恐懼，不似作偽。
許陳看著他，心中疑竇更深。
一個能將整個村子的人都吞噬殆盡，連骨頭都不剩的存在，其實力絕對駭人聽聞。
按理說，如此強大的妖怪或邪祟作祟，早該引起軒然大波，上報朝廷才對。
可看這縣令諱莫如深的樣子，以及之前卷宗上的語焉不詳，分明是有人在刻意壓制訊息……
或者說，連他們這些地方官，都對真相知之甚少，傳著聽著開著，漸漸，也只剩下恐懼了。
上面在隱瞞什麼？
許陳離開了縣衙，心中卻更加沉重。
那股陰冷死寂的氣息彷彿還在鼻尖。
他隱隱覺得，這或許與雀臺鎮的某些未解之謎，甚至與京城那掏心挖肺的懸案，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絡。
但眼下，他剛剛突破金丹，境界尚不穩固。
這次下河村的遭遇，更像是一個警告。
未知的敵人太過強大，貿然深入調查，無異於以卵擊石。
【你需要時間】
【你需要更強的實力】
他抬頭望向南方，那是雀臺鎮的方向。
裴漢，總督，還有……靈靈。
【你想回去看看。】
【但在那之前，你需要再次閉關，徹底穩固金丹境的修為，將這份力量真正化為己用。】
只有擁有足夠的能力，才能去面對那些隱藏在迷霧之後的真相，才能去守護那些他在意的人。
許陳調轉馬頭，朝著京城的方向返回。
下河村那死寂的景象，縣令恐懼的神情，還有那股冰冷入骨的古老陰氣，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閉關之後，再去雀臺鎮。
他心中做下了決定。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另一邊
焦黑的木樑坍塌在地，斷口處還在冒著縷縷青煙，空氣裡瀰漫著刺鼻的焦糊味，混雜著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
周圍四下裡，都是一片死寂，只有風吹過殘垣斷壁時發出的嗚咽聲。
曾經熱鬧不已的街巷，如今都只剩下燒得漆黑的框架，瓦礫遍地，觸目所及皆是毀滅的痕跡。
但一片麻木死寂中，卻還有顆心臟在跳動。
然後，緩慢的，一個瘦弱的身影，在一片狼藉中掙扎著，試圖從地上爬起來。
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血汙浸透，變得又髒又硬，臉上也是黑一道紅一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動作遲緩，沒動一下，還會有血跡滲出來。
灰燼與塵土覆蓋了她，讓她看起來如同這廢墟的一部分。
傷口卻是在慢慢癒合。
她跪趴在地上，手指在冰冷的灰燼裡摸索著，像是在尋找什麼。
終於，她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硬物。
那是一個本子，邊緣已經被火燒得焦捲髮黑，封皮上的字跡更是模糊不清，幾乎無法辨認。
她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才將那個破敗不堪的本子從灰燼中挖了出來，緊緊抱在懷裡。
【我好痛苦。】
許靈靈嘴顫動，發出破碎而沙啞的聲音。
“還差……最後……九顆……”
九顆心。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風聲掩蓋，卻又清晰地迴盪在這死寂的廢墟上空。
隨後，一個模糊的黑影，便是無聲無息地在她身後凝聚。
不再是之前那種飄忽不定的形態，此刻的它，已經隱約勾勒出了一個修長的人形輪廓，雖然面目依舊不清，但那份存在感卻比以往更加凝實。
“九顆？”
黑影發出低沉的笑聲。
“你看看你這效率。”
“這麼久了，才九十顆。”
它踱步走到許靈靈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樣子。
“這樣一個個找……”
黑影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
“你那所謂的‘惡人’標準，篩下來還能有幾個？”
“最後還不是差點自毀？別難受了，又沒讓你殺人，這村，是我們屠的呀？”
“看，一下子這麼多人，還省力。”
許靈靈抱著本子，身體更加劇烈的顫抖，依舊低著頭，沒有任何回應。
她的沉默似乎取悅了黑影。
黑影緩緩彎下腰，伸出那隻由陰影構成的、近乎透明的手。
手指輕柔地，撫過許靈靈緊閉的眼瞼。
黑影的手指彷彿沒有實體，就那樣穿透了她的眼皮，觸碰到了更深處。
“你只要聽我的做事就可以了。”
“聽話。”
許靈靈的身體不再顫抖，徹底僵住，眼皮下的眼球似乎停止了轉動，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
黑影滿意地收回手。
“去找。”
“找到那最後九顆心。”
“記得要求呦～”
說完，人形的黑影漸漸淡去，重新化為一縷若有若無的陰影，融入了許靈靈身後那被拉長的、扭曲的影子裡。
廢墟之上，只剩下許靈靈一個人，抱著那個燒焦的本子，如同石雕般，久久地跪在那裡。
風吹過，揚起地上的灰燼，飄落在她空洞的眼眸前，卻激不起絲毫波瀾。
遠處，一座歪斜的、被燻黑了大半的牌坊，依稀還能辨認出“雀臺”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