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告而別
直到晨風消散，太陽昇得更高了些。
許靈靈的劍哐噹一聲掉落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她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踉蹌著後退兩步，扶著膝蓋劇烈地喘息，汗水順著蒼白的面頰不斷滑落。
許陳走上前，沒有去扶她，只是看著他她起伏不止的單薄肩膀，想說什麼，但半天又問不出口。
“今天到此為止。”
悶了半天，許陳嘆氣一聲，最後還是沒再問，輕聲。
“回去休息。”
許陳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顫抖的手指上，那裡的皮膚因為過度用力握劍而泛白。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長劍，動作自然地還入她腰間的劍鞘。
冰涼的劍柄觸碰到她的腰側，讓許靈靈幾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
“我走了。”
許陳最後留下一句話。
……
另一邊，縣衙後院，一間偏僻的雜物房外。
裴漢正靠在斑駁的木門上，手裡把玩著一枚銅錢，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午後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在他身上投下跳躍的光斑。
腳步聲由遠及近。
裴漢抬眼，看到來人是許陳，眼神就是立刻變了。
他站直了身體，將銅錢收回袖中，動作顯得有些刻意。
“有事？”
語氣算不上熱情，甚至帶著點疏離。
許陳停在他面前，兩人之間隔著幾步的距離，空氣似乎都凝滯了幾分。
“有幾件事，我……需要你幫忙照應一下靈靈。”
許陳開門見山，聲音聽不出情緒，彷彿只是在交代一件尋常公事，但細細去看，他眉眼中煩躁難掩。
裴漢挑了挑眉，立刻的，嘴角就開始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哦？你也會有需要我幫忙的時候？”
話語裡帶著若有若無的譏諷。
許陳卻像是沒聽出那份嘲弄，他沒心思理睬裴漢的暴脾氣，只是繼續說道。
“找個可靠的大夫去看看她，就說……受了風寒，有些體虛氣弱。”
他頓了頓，補充道。
“再找個妥帖些的婆子，平日裡多留意她的飲食起居，尤其是情緒。”
裴漢臉上的嘲諷慢慢收斂，眉頭微微皺起。
他不是傻子，許陳這番話，明顯不是普通的風寒那麼簡單。
“她現在這樣，你倒是要走了？”
裴漢的聲音冷了幾分，帶著質問的意味。
許陳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迎上他的視線。
“不是她這樣我要走……是她的狀態變差，正好趕上我沒法避免的，註定的離開。”
“你不是也早就知道嗎？”
“不遵守的下場是什麼，你比我清楚對嗎。”
“濫竽充數之輩被發現，到時候總督也保不住我的腦袋。”
裴漢的拳頭隨著許陳的話越握越緊，又抬頭看向許陳平靜無波的眼睛，那裡面似乎藏著太多他看不懂的東西。
沉默片刻，他終是忍不住了，出聲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頭的問題。
“你真的捨得離開她？”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在兩人之間盪開無聲的漣漪般。
許陳的喉結微不可查地滾動了一下。
他僅僅神情失態一秒，就立即移開視線，望向遠處灰濛濛的天空。
“我會做我該做的。”
他的聲音很輕。
裴漢盯著他線條冷硬的側臉，最終發出一聲近乎嘆息的鼻音。
“知道了。”
他算是應下了。
不管他和許陳之間有多少齟齬，對於其他人，裴漢不會遷怒。
或者說他無力了，他秉持的正義被許陳風輕雲淡的打破了，讓他又開始自我懷疑，這種狀態讓他對自己厭惡至極。
許陳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裴漢靠回門框，眼神晦暗不明。
該做的？什麼是該做的？
他只覺得，許陳這個人，就像一口深井，永遠也看不透底。
【日子一天天過去。】
【你依舊如常當值，處理公務，偶爾指點許靈靈練劍，但時間明顯縮短了許多。】
【你去坊市採買了藥材，自己動手煉了幾爐丹藥，託裴漢找來的婆子每日按時給許靈靈服下。】
【丹藥似乎有些效果，許靈靈的氣息雖然依舊不穩，但至少不像之前那般狂躁紊亂，臉色也稍稍好看了些，只是眉宇間的鬱結和眼底深處的惶恐，一直未減。】
【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很多時候只是麻木地坐著，望著窗外發呆。】
【你看在眼裡，卻什麼也沒說。】
【你知道，心病還需心藥醫。】
【你能做的，只是在她徹底崩潰前，儘量穩住她的身體。】
【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你做了你能做的所有。】
【你已經將手頭的事情都交接清楚，私人物品也早已收拾妥當，只等那一紙調令。】
【終於，在距離月圓之夜只剩下一天的時候，京城的信使抵達了清河縣。】
【一封加蓋了吏部印信的公文，送到了你的手中。】
【調令最終還是來了。】
【和你的預想的差不多，上面文字字字清晰，總督帶來的資訊都很準確，你對一切都做好了準備。】
【限三日內啟程，趕赴京城述職。】
【你平靜地接過公文，】
【這一天，你等了很久。】
【你依舊記得你在這個模擬世界的最終任務目標是什麼。】
【無論在哪裡，無論發生什麼，你要做的就是活著，活著回到現實世界，其他都是次要。】
【你去了衙門，和相熟的同僚簡單告了別。】
【眾人或驚訝，或惋惜，或道賀，你都一一應了，言語不多，態度平和。】
【夕陽西下，你站在衙門口，最後看了一眼這熟悉的地方。】
【你的目光卻下意識地投向了風月樓的方向。】
【那個小小的身影，此刻會在做什麼呢？】
【是仍在發呆，還是……在偷偷地哭？】
【去見她最後一面嗎？】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就被你強行壓了下去。】
【見了面，又能說什麼呢？】
【你很清楚，以許靈靈現在的情緒狀態，他的出現，只會讓她更加無法接受。】
悄無聲息地離開，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你收回目光，不再猶豫，轉身，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消散在城牆之上。】
【你沒有回頭。】
【只是沿著官道，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