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身後是我
謹靈下意識地加快腳步，從黑暗中猛地衝向光明，卻被店鋪高高的門檻絆了一下，險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她慌忙穩住身形，踉蹌著衝進了店鋪。
一股混雜著各種氣味的濁浪撲面而來。
——濃烈的酒精味，刺鼻的汗臭味，嗆人的菸草味，還有許多謹靈聞所未聞、叫不上名字的怪異味道……
店鋪內擁擠不堪，人聲鼎沸，嘈雜混亂的程度，比起青樓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謹靈幾乎要被這複雜的氣味燻得失去嗅覺，但她還是咬緊牙關，憑藉著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指引，一點一點地奮力擠過人群，小小身軀靈活地在人群的縫隙中穿梭。
終於，在喧鬧的人群中，她再次捕捉到了許陳的背影。
他正站在一個簡陋的櫃檯前，和一個戴著小圓眼鏡的男人低聲交談著。
那個男人留著山羊鬍，穿著一身略顯陳舊的布袍，手裡還拿著一串算盤珠子。
看起來與其說是商人，倒更像是個街頭巷尾常見的算命先生，整個人都是明晃晃一副神神秘秘、故作高深的模樣。
謹靈這才猛然驚覺，自己竟然就這樣大咧咧地站在店鋪中央……
她連忙一個激靈，靈活地鑽進了旁邊一張油膩膩的桌子底下，躲藏在陰影之中。
她小心翼翼地扒拉開桌布一角，露出兩隻黑亮的小眼睛，偷偷地觀察著不遠處的許陳和那個眼鏡男，豎起耳朵，眼睛亮亮的眨了眨。
可是他們交談的聲音實在太小，謹靈連一個字都聽不清楚。她有些懊惱地搖搖頭，微微探出腦袋想要湊得更近些，卻又擔心暴露身份，只得又縮了回去。
這樣躲在桌子底下偷聽顯然不是什麼好辦法，謹靈咬著下唇，默默地思索著該如何才能獲取更多資訊。
不一會兒，她看到許陳與那個眼鏡男子告別，轉身朝著店鋪深處走去。
謹靈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悄悄跟上去。
她小心翼翼地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彎著腰在擁擠的人群中穿行。
許陳走得很快，謹靈不得不加快步伐。她看著道士的身影在店內各個小攤位之間穿梭，每到一處都與攤主低聲交談。
有幾次，謹靈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挪動著，總算勉強跟上了許陳的步子。
然而，每次他們交談時，聲音都壓得極低，又像是生怕被人聽了去似的，總是刻意避開人群，彷彿在進行著什麼天大大大的交易。
她眼睜睜看著許陳從一個佝僂著腰的老者手中接過幾張泛黃的紙。
又看著許陳拿到紙後，極其認真地對著光細細檢視著，最終才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入懷中。
謹靈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些紙張上究竟畫了些什麼。隱約間，她捕捉到了一些扭曲的線條。
卻因為距離太遠，始終無法看得真切，只覺得神秘兮兮的，讓人心裡癢癢的。
幾次想要靠近偷聽，都無功而返，反而差點暴露了自己的行蹤，謹靈的耐心漸漸告罄，心頭的那股急躁勁兒也開始往上冒。
真是的，他們講話就不能大聲點嗎？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幹嘛！
謹靈忍不住低聲嘟囔，小臉上寫滿了不耐煩。既然什麼都聽不到，還不如省點力氣。
她洩了氣似的，又默默地溜回了之前躲藏的那張油膩膩的桌子底下，重新把自己藏匿在陰影之中。
百無聊賴之下，謹靈開始自娛自樂起來。
她伸出小手，一下一下輕輕撥弄著垂落下來的桌布邊緣，指尖摩挲著粗糙的布料。
桌布上星星點點，佈滿了深淺不一的油汙，在昏暗的光線下，倒也形成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圖案。
謹靈饒有興致地盯著那些油漬，思維莫名其妙就發散起來了，一會兒覺得像是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豬，一會兒又覺得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燕兒。
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翹起，聲音極小極細的，哼起了不成調的小曲兒。
她一邊玩著，一邊時不時地偷偷抬頭，飛快地瞥一眼許陳所在的位置，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就跟丟了目標。
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可心裡還是巴巴惦記著許陳的動向。
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完全沒有注意到不遠處，一雙渾濁而泛著紅絲的眼睛，正牢牢地盯著她這邊。
那是一個面色發紅的中年男人，衣衫不整，敞開的領口處露出一片油膩的胸膛。
他手裡端著一個滿溢的酒杯，眼神迷離，帶著幾分醉意，又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正眯縫著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這個躲藏在桌子底下的小姑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謹靈又一次抬眸，發現許陳似乎又要動了，這次距離稍遠了些。
她心中一動，立刻來了精神。她手腳並用地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然後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這次她學乖了，沒有再像無頭蒼蠅一樣直愣愣地尾隨。
她巧妙地借用人群的掩護，時而混跡在叫賣的小販旁邊，時而假裝饒有興致地在攤位前駐足，裝作若無其事地一點點靠近許陳。
“……這條訊息絕對可靠，千真萬確，是我們的獨門渠道……”
就在她又一次靠近許陳的時候，終於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了一絲有用的資訊。
那商人聲音極小，卻又帶著很強的蠱惑性，整個身子都貼到許陳身上，聲情並茂的耳語。
謹靈眼睛一亮，心中燃起一絲希望，豎起耳朵，想要再仔細聽聽。
但還沒等她完全集中注意力，肩膀就突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謹靈猝不及防，身體踉蹌了幾步，差點沒站穩。
“小丫頭，一個人在這兒啊？”
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一股濃烈的酒氣，燻得人直皺眉頭。
謹靈猛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正是剛才那個一直盯著她看的中年男人。
他眼神渾濁，撥出的氣息中帶著令人作嘔的酒味，臉上堆滿了猥瑣的笑容，讓人感到一陣陣的不適。
“我不是一個人。”
謹靈心中警鈴大作，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想要拉開和這個男人的距離。
然而，男人油膩膩的大手卻沒給機會，迅速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別急著走啊，”
男人咧開嘴角，露出一口黃牙，笑容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我剛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這小丫頭，躲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地看了半天了。”
他頓了頓，眼神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遊走，語氣也變得愈發輕佻：
“怎麼著，小丫頭一個人來這種地方，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啊？說出來聽聽，說不定爺爺我能幫幫你呢。”
謹靈用力掙扎，想要掙脫男人的鉗制，但男人的手勁出奇地大，緊緊箍著她的手腕，勒得她生疼。
“放開我！”謹靈急了，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幾分，帶著一絲慌亂和惱怒。
“彆著急嘛，姑娘家家的，來這種地方肯定是有求於人……”
男人不依不饒，湊得更近了些，汙濁的氣息噴灑在謹靈的臉上：
“我可以幫你啊……”
他的眼睛貪婪地在她身上掃視著，目光中的猥瑣和貪婪毫不掩飾，彷彿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
謹靈慌亂地繼續向後退去，拼命地想要掙脫那隻粗糙油膩的大手。
“我真的不需要幫助，你放開我！”
謹靈的聲音開始發顫。
可是，周圍的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喧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裡發生的小小騷動。
許陳似乎已經走遠了，身影消失在人群深處，放眼望去，周圍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交談或飲酒中，嘈雜的聲音淹沒了一切。
男人的臉越湊越近，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幾乎要讓她窒息。
絕望和恐懼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謹靈拼命後退，身體卻猛地撞上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她愣了一下，混亂的大腦一時無法反應過來。但也來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視野撞進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裡，是許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