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餘溫
“不必了。”許陳面對前臺小姐那張堆滿笑容的臉，語氣淡淡地拒絕，沒有絲毫猶豫。
前臺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卻又像變戲法般，瞬間堆起更加熱情的笑容：
“沒關係，貴客可以先看看嘛，我們翡翠輪盤可是出了名的公平公正……”
許陳不置可否，只當耳旁風，徑直接過季常秋遞來的房間鑰匙。
房間在走廊的盡頭。
走廊昏暗，燈泡像是電力不足般，發出昏黃而閃爍的光芒，忽明忽暗，令人心生煩躁。
牆壁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汙漬，斑駁陸離，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乾涸已久的陳年血跡，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溼的黴味，在逼仄的空間裡發酵，沉悶得讓人呼吸都覺得滯澀。
這一層的房間規格……似乎都小很多？
回憶樓梯間從3樓開始就陡然奢華起來的實木裝潢，他不免微微皺了皺眉。
很快，房門被推開。
房間比想象中還要狹小，一張床幾乎佔據了房間的大半空間，只有一扇小小的窗，上面還有將景色全部糊的棕黃的，不知什麼液體。
泛黃的床單皺巴巴地鋪在床上，邊角處磨損開線，透著一股廉價感。
角落裡的沙發更是塌陷了一大塊，像是長期遭受重壓，早已變形，失去了原本的輪廓。
服務員一路的教唆都無果，此時已經完全變回了剛開始的樣子。
她面無表情地提著熱水壺走了進來，動作粗魯地將熱水壺往桌上重重一放，公式化地告知：
“熱水送到了，洗澡要另付水費，現在水資源緊張得很。”
“還有，晚上九點之後，不準開燈，用電也要交照明費。”
季常秋神色平靜，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刁難，下意識地就要去摸口袋裡的錢幣。
許陳卻瞬間眼疾手快地一把攔住了她的動作，攔在她身前，手握住她的手腕。
季常秋的目光一滯。
隨即，便不可抑制的緊緊盯住那隻手。
“等等。”
他轉過頭，目光落在服務員身上，語氣瞬間冷了下來，沒什麼溫度：“水費？照明費？住個店還要額外收費，你們這兒是黑店不成？”
服務員聞言，嗤笑一聲，眼神輕蔑地掃了兩人一眼：
“黑店？你去外面打聽打聽，哪家旅館不收這些錢？現在也就我們在營業了嫌貴就別住，又沒人求著你們來。”
“這地方，本來就不是給窮鬼待的。”
服務員低聲嘟囔了一句，便不耐煩地轉身要走。
“站住。”
許陳的聲音已經完全生冷下來，壓迫感帶著常年嗜血的殺意，瞬間席捲整個房間。
服務員腳步一頓，不情不願地轉過身，語氣還是惡劣：“又想幹嘛？”
許陳面無表情：“該給的錢，我們會給，一分都不會少，但不該給的，我們也絕不會多出一分，你是不是搞錯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你是，服務者吧？”
服務員被他那雙幽深的眸子盯得有些發怵，但仍舊色厲內荏地嘴硬道：“不給拉倒，晚上別想用熱水，也別想點燈！”
說完，便惱羞成怒地摔門離去。
季常秋緩過來，立刻輕輕拉了拉許陳的衣角，聲音還帶著一些無所適從的停滯：
“沒……關係，許陳，這些錢我來付就好，出來前我帶了貨幣，夠用的，就算超出預算，我也會給你買最好的衣服。”
她抬起頭，撞進許陳複雜的眼中，一隻手有些不確定的，碰上了他握著自己的手。
他的手背也很暖和，季常秋想。
許陳則沒有意識到，只是凝視著她那雙清澈的眼，心頭不由一動，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臉頰，眉眼瞬間柔和下來：
“常秋，別擔心，我有辦法。”
他想到了自己那異於常人的“不完全適應力”，或許，可以在那個賭場裡試試運氣，說不定能有所收穫。
剛剛拒絕服務員只是因為不想引起任何注意，兩人的身份在這座城裡應該是“黑戶”，而且服務員的嘴臉幾乎都要寫到臉上了
——在你們身上騙筆大的，我要拿分成。
而且還不確定裡面的模式，許陳從沒去過賭場，他想考察一下再決定。
……
房間陷入沉靜，直到許陳向床邊走去，季常秋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乾了什麼。
她的耳朵又紅了，但這次，她自己清晰的感知到了。
眼中瞬間就蓄滿了迷茫，季常秋呆愣愣的站在那裡，看向自己還帶有餘溫的手腕。
……奇怪，這是，什麼心情？
“隊長，我打算去賭場看看。”許陳一邊說著，一邊開始簡單地收拾起略顯凌亂的床鋪，語氣輕描淡寫。
季常秋微微一愣，隨即表情瞬間平靜下來，帶上了她平日裡最常出現的冷：“賭場？那裡魚龍混雜，很危險。”
“其實只要一槍就能搞定……”
她本想出言勸阻，但在她觸及到許陳眼眸中那份認真的神色和隱隱的自信時，到嘴邊的話語又悄然嚥了回去。
算了，許陳應該不喜歡她去偷去搶，不告訴他才好。
猶豫了片刻，她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好，我陪你一起去，保護你。”
許陳看著季常秋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揚，眉眼間流露出難得的柔和，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他們之間的溝通向來如此。
許陳摸不透她幾乎不外露的情緒，但看向那雙已經被融成流水的眼睛，就能察覺到她想說的所有話。
……腦回路清奇的除外。
兩人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準備出門。
許陳走到門邊，下意識地檢查了一下別在後腰的手槍，熟練地確保子彈上膛，安全栓開啟，動作流暢而自然。
季常秋默默地站在他身後，再次輕聲叮囑：
“許陳，賭場裡情況複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一定要小心，不要衝動，但不管怎麼樣，我不會讓你受傷……”
許陳輕輕應了一聲，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再次路過“翡翠輪盤”賭場的門口。
喧囂的聲浪隱隱傳來，空氣中似乎都瀰漫著一股紙醉金迷的氣息。
許陳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賭場門口。
只見幾個身材高大的打手，正粗暴地拖拽著一個渾身是血的賭徒出來，如同拖著一條死狗一般，毫不憐惜地扔在地上。
賭徒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卻很快被人捂住了嘴，聲音瞬間消失在不遠處的陰影中，生死未卜。
許陳收回目光，眼神暗沉了幾分，眸底深處，似有風暴正在醞釀。
這個地方，比想象中，還要黑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