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死寂的
碎石與硝煙緩緩散去。
掩體之後，逆光而立的身影終於顯露真容。
月光如霜，傾瀉在她周身，鍍上一層清冷的白。
季常秋面容沉靜，即使被撞破身位，她也僅是短暫一怔。旋即訝異便如潮水般退去，只餘一片平靜。
她的目光，落在老馬身上，無波無瀾。
“冤家路窄？”
老馬的聲音，咬牙切齒，帶著一絲陰冷的戲謔，“你是想說這個？”
“還是說，不小心偷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對話？”
“用你吸血鬼的天賦，聽得很清楚吧？”他逼近一步，嗓音壓得更低：“怎麼？你想發善心，救那些賤民？”
“又或者……”
他晃了晃手中的瓷瓶，陰森的笑意爬上嘴角，像一隻伺機而動的野獸：
“是想求我，饒你一條賤命？”
季常秋的視線，越過老馬，投向另一邊。
瘦子已然帶著士兵，擺出了戰鬥的陣型，空氣中瞬間瀰漫起肅殺之氣。
她的神色終於徹底冷了下來，手中長劍劍鋒一轉，直指下方眾人，“你想殺我？”
“殺你？”老馬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的，突然癲狂地大笑起來。
流星錘被他掄得呼呼作響，帶著死亡的嗚咽，方向一轉，直指季常秋。
“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他眯起眼睛，肥肉擠壓著五官，笑容猙獰，“陳年舊賬，也該好好清算清算了！”
瘦子察覺到不對勁，眉峰緊蹙，沉聲問道，“老馬，你認識這女的？吸血鬼？”
“可不是嗎？”老馬獰笑著，流星錘揮舞得愈發急促，目光如毒蛇般死死鎖定季常秋。
“吸血鬼家族的，非純血，下賤的私生女。”
“是不受家族待見的流亡者，是被鎖了異能的……二小姐，呀？”
季常秋眼神驟寒，猛然攥緊劍柄，再也按捺不住，率先發動了攻擊。
瘦子手臂一揮，那些士兵立刻如狼似虎般湧上，瞬間加入戰局，刀光劍影，交織成一片混亂。
老馬這次動用了異能。
流星錘驟然燃起熊熊烈焰，拖曳著長長的火舌，如同地獄中伸出的鎖鏈，攻擊範圍瞬間擴大，威力也更強悍數倍。
瘦子的異能，則是詭譎的空間流轉。
彎刀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時隱時現，如同毒蛇般從虛空中鑽出，每一次出現，都帶著令人膽寒的殺意，角度刁鑽狠辣，防不勝防。
季常秋身處險境，一邊要躲避老馬那裹挾著火焰的流星錘，一邊要防備瘦子那神出鬼沒的彎刀，還要應對那些士兵的圍攻，頃刻間便落入絕對的下風。
一聲沉悶的撞擊。
一擊流星錘挾著烈焰砸來，季常秋竭力側身躲避，卻依舊被火焰擦到，衣衫瞬間焦黑，灼痛感如同毒蛇般瞬間蔓延開來。
火焰像是跗骨之蛆，非但沒有立刻熄滅，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瘋狂地吞噬著她的力量。
劇痛讓她身形一晃，還未等她站穩，一道冰冷的彎刀已無聲無息地斬向她的面門，死亡的氣息瞬間籠罩全身。
瞳孔驟縮，千鈞一髮之際。
一枚子彈撕裂空氣，破空而來！
“砰！”
精準無比地撞擊在彎刀刀身之上，金屬交擊之聲刺耳，刀鋒被巨力撞得猛然偏離原本的軌跡。
許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驟然閃現！
他一把拉過身形不穩的季常秋，冰冷的刀鋒幾乎是貼著他的臉頰堪堪劃過，瞬間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拉著季常秋，急速後退，堪堪脫離戰圈，眼神寒的發狠，卻輕輕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迅速地將一顆止痛藥叩進她緊咬的唇齒間，把她扶到牆邊坐下。
“等我。”
下一秒，他眼中迸發殺意，面向前方數不清的敵人。
“嘖，這不是被養著的小白臉嗎？”
老馬卻輕蔑的三角眼一挑，肥厚的嘴角咧開一個輕蔑的弧度，朝著許陳啐了一口唾沫：
“怎麼，還真是形影不離啊？”
許陳卻是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像是聽不見老馬的嘲諷。
“少他媽廢話。”
冰冷的槍口率先發出怒吼，子彈破空，精準點射。
砰！砰！
兩聲槍響炸裂夜空，兩名士兵應聲倒地，眉心炸開血花，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許陳手腕一抖，卸下槍身沉重的負擔，順勢將兩把槍扔在地上。
他俯身抄起地上士兵掉落的長槍，手腕翻轉，一根長槍挾著勁風，直奔老馬面門！
另一根則後發先至，電光火石般擋開瘦子刁鑽的彎刀，改變其方向，飛向瘦子！
鐺！
金屬交擊聲刺耳。
藉著這短暫的空隙，許陳腳步一錯，身形如同鬼魅般驟然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現時，已然欺近瘦子身前！
瘦子瞳孔驟縮，本能地想要後退，卻已經來不及了。
“黑洞！”他低吼一聲，周身浮現出詭異的黑色漩渦，試圖吞噬一切攻擊。
彎刀瞬間隱沒在黑洞之中。
然而，黑洞消失的下一瞬間，許陳手中的長槍已如毒龍般，狠狠貫入瘦子的小腹！
噗嗤——
是沉悶的血肉穿透聲！
瘦子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洞穿自己腹部的長矛，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襟。
如果是之前的許陳，使用長矛絕對不會如此熟練，但剛剛短暫的觀望，幾十秒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學習、模仿。
他動作乾脆利落，沒有絲毫停頓，身形驟然反轉，腳尖巧妙地勾起掉落在地的長槍。
槍身橫掃，精準無比地擋過老馬裹挾著火焰砸來的流星錘。
嘭！
火星四濺，長槍瞬間被火焰侵蝕殆盡，化為焦炭。
老馬獰笑一聲，肥肉堆積的臉上滿是得意：
“別掙扎了，沒用的！被我的火焰碰到的一切，都會被吞噬殆盡！無論是活物還是死物！”
許陳似有所感，猛然轉頭，看向季常秋。
月光傾瀉而下，為廢墟鍍上了一層冷冽的銀輝。
季常秋已經失去了意識，灼傷的左手在月色下呈現出可怖的焦黑，傷勢還在無聲地蔓延。
“媽的……”
許陳低聲咒罵，壓抑的怒火在胸腔內洶湧，彷彿有什麼桎梏被打破，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驟然爆發。
他猛地轉身，一腳狠狠踹向老馬油膩膩的肚子。
嘭！沉悶的撞擊聲震得空氣一顫，老馬肥胖的身軀霎時顫抖，連連後退。
許陳沒有絲毫停頓，擦了把面上的血，面上的恨意幾乎溢位來，反手抄起瘦子遺落的彎刀，刀鋒在碎石地上拖曳出刺耳的摩擦聲，火星四濺。
他如同暴怒的野獸，朝著老馬的方向，再次狠狠衝了過去！
他已經殺紅了眼。
每一刀都裹挾著令人膽寒的狠勁，近乎癲狂，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老馬驚恐地發現，許陳的步伐和攻勢，竟如同自己的鏡面投影，越來越像，甚至更快，更強！
他彷彿能提前洞悉自己每一個動作，如同幽靈般提前預判，每一次攻擊都被精準地躲過，流星錘呼嘯而至，卻總是差之毫釐，無法觸及他的衣角。
那步法身法，甚至比他當年噩夢中驚鴻一瞥的身影，還要快上千倍，百倍！
老馬開始感到力不從心，笨重的身軀變得遲緩，動作僵硬。
終於，他再也無法承受那份壓迫感，乾脆扔下了沉重的流星錘。
佈滿老繭的手掌上，驟然燃起一團熊熊烈火。
“去死吧！！”他黃白的眼中爬出血絲，聲嘶力竭地咆哮，帶著最後的瘋狂，一拳狠狠砸在地面上。
轟——！
以他為中心，地面瞬間崩裂，一道道熾熱的裂縫如同蛛網般蔓延開來，火焰沖天而起，剎那間將他周身化為一片煉獄般的火海！
熱浪滾滾，空氣都被炙烤得扭曲變形。
許陳卻絲毫不懼，身形如鬼魅般在火焰中穿梭，靈巧地躲避著一輪又一輪火焰的吞噬。
他驟然發力，手臂青筋暴起，竟硬生生從地上拖起了老馬剛剛丟棄的流星錘！
老馬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肥肉顫抖，不斷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只見許陳掄起流星錘，流星錘上的火焰，竟然如同被無底洞吞噬一般，不斷被吸收，消弭！
而許陳，彷彿浴火而生的惡鬼，渾身浴血，一步一步，踏著火焰，朝著他，索命而來！
……
最終，火焰吞噬了一切，夜色吞沒所有掙扎。
廢墟之上的硝煙還未完全散盡，徒留一片狼藉。月光慘淡地傾瀉下來，給這片瘡痍之地鍍上了一層冰冷的銀霜。
一個身影，渾身浴血，踉踉蹌蹌地行走在這片死寂之中，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細密的傷口遍佈全身，鮮血無聲地滲出，在他走過的地方，留下斷斷續續的血痕，如同盛開在荒蕪大地的妖冶之花。
但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也顧不上自身的傷勢，只是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將另一個人影抱在懷中。
毫無生機。
許陳卻抱著她格外輕柔，沉默地走著，他走的很慢，但身影依舊逐漸融入更深邃的夜色之中，身後只留下被月光拉長的孤寂影子。
以及這片廢墟之上無垠的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