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大趙
【他們的動作稱得上利索，幾乎是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熟練，五六分鐘，那些變異蜘蛛殘餘的血液就被刮地三尺，收集殆盡。】
【你這才注意到，他們身上的衣物並非制式，甚至可以說是破舊，與其說是倖存者，倒不如說是廢墟中扒食的拾荒者。】
【他們很快排成一列，沉默地站在季常秋面前，隨後便齊齊轉身，沒入更深邃的黑暗之中。】
【你自然也只能跟上，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血，是真的快要流乾了。】
【隊伍最終停在一棟破敗不堪的小樓前，城市邊緣的建築總是最先被遺忘，也最先腐朽。】
【曾經的停車處燃起一堆篝火。】
【季常秋則徑直走向樓內，拎著那袋黏稠的獸血，腳步不停而】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其餘三人才像是突然卸下了千斤重擔，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一個個都變得懶散起來，毫無形象地圍坐在篝火旁。】
【最後，還是那個臃腫的胖男人注意到了角落裡奄奄一息的你】
【他愣了一下，隨即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咧開嘴，露出一個略顯憨厚的笑容，招呼你過去包紮。】
【他的動作的確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粗魯，在你原本已經麻木的傷口上揉搓按壓，疼得你險些叫出聲】
【但他絮絮叨叨的話語，倒也讓你收集到不少有用的資訊，左手被裹成了像是剛出土的藕，意外的喜感。】
【將那些略顯碎片化的資訊在腦海中拼湊，你大致得到了以下結論：】
【一，獸潮是如同潮汐般定期出現的災難，每一次都會帶來大量的傷亡和破壞。】
【二，變異蜘蛛的獸血蘊含劇毒，但經過特殊的處理和提煉，又可以轉化為珍貴的藥物。】
【三，沒事別去招惹季常秋。】
【四，有事更別去招惹季常秋。】
【五，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去招惹季常秋。】
聽著胖男人繪聲繪色的描述，許陳緩緩感到一絲微妙的不對勁，終於忍不住開口，注視著篝火映照下，那張被油光浸潤得有些失真的臉龐，輕聲問道：
“為什麼？”
被稱作大趙的胖男人愣了一下，隨即誇張地仰起頭，發出一聲“誒？”的怪異音調。
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彷彿你問了一個多麼愚蠢的問題。
緊接著，他便連連搖頭，壓低聲音，同時還不忘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彷彿在說一件天大的秘密：
“哎喲我的哥，你是新人，有些事不該問的就別多問，我們還能害你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瘋狂地朝許陳眨眼睛，身旁的其他三人也配合著用力點頭。
“哎呀，不過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也沒事，咱這常秋姐，身份可不簡單！”
他習慣性的抹了把臉，又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了會兒，才正色開口：
“事情得從半年前講起，當時我還是個天天在垃圾堆裡撿食物的流浪者……”
【你對他的故事不感興趣。】
直到二十分鐘後，大趙才重重嘆出一口濁氣，像是終於卸下了千斤重擔，才慢悠悠地開始進入正題。
“就是那天，晴天霹靂啊！真的，差點沒把我直接送走，一道雷下來，你知道吧？就在我旁邊炸開！要不是常秋姐，我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他繪聲繪色地比劃著，彷彿那道雷還縈繞在眼前：
“她那時候，嘖嘖，還挺嫩的，雖然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但話比現在多多了。”
“問她啥，她就答啥，乾脆利落。身手也好，我一眼就看出是條大腿，直接就提議讓她當老大。”
“結果呢，你猜怎麼著？這好事兒，她還不情不願的，好像多委屈她似的。”
“你看別的流浪隊，哪個不是拼命拉人？就她，佛系得不行，搞得咱們除了混個溫飽，啥油水也沒撈著。”
他越說越起勁，旁邊的幾人也連連點頭，表示深有同感。只有許陳，眉頭越皺越緊。
在這種地方，吃飽喝足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嗎？
他們……哪來的標準？
“而且啊，”大趙的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抱怨：
“這娘們兒的性子很怪異的，總是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雖然每次都說能化險為夷，說得輕巧，可我們也不是白給的苦力吧？”
“就像今晚，莫名其妙讓我們去殺蜘蛛，還要抽什麼血……哪裡的隊長會提這種古怪要求？”
他的語氣愈發激昂，稱呼也從之前的“常秋姐”變成了不客氣的“娘們兒”。
但讓許陳臉上越來越面無表情的則是，在他滔滔不絕的抱怨中，許陳始終沒找到哪句話是季常秋真正虧待他們的。
明明每次危險的任務，幾乎都是季常秋一人扛下，他們做的，不過是在後方搖旗吶喊，撿些殘羹冷炙，就能換來安全和每日的食物。
這是虧待嗎？
至於所謂“緊缺”的醫療物資，也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那個看起來破破爛爛的醫藥箱，被細心地貼上了標籤，每種藥物的用法用量都寫得清清楚楚，那娟秀的字型，怎麼看也不像是出自這三個粗糙的男人之手。
一肥頭大耳，一賊眉鼠眼，一矮小瘦弱的……
原本還顯得憨厚老實的大趙，在這一番抱怨後，形象徹底崩塌，讓許陳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應。
“聽明白了吧？你小子這是進了賊窩了！”
大趙用力拍了拍許陳的肩膀，一副“我是為你好”的做派：
“聽哥們兒一句勸，趕緊收拾東西跑路吧！別家隊伍，待遇可比這兒好多了！”
他還在那裡苦口婆心地勸說著，絲毫沒有察覺到，一直沉默低頭的許陳，忽然抬起了頭。
篝火的光芒跳躍在他年輕的臉上，映照出一片認真的神色。
許陳的目光筆直地鎖住大趙，語調卻生硬的平靜：
“如果她這麼不堪，那你們……為什麼不走？”
大趙彷彿被噎住了一般，臉上誇張的表情瞬間凝固，像是聽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笑話。
隨即，他嘴角一撇，露出了一個輕蔑的冷笑，反駁得理直氣壯：
“哈！當然是人家要求高啊！你以為那些正規隊伍是什麼地方？對能力，對規矩，要求都他孃的嚴苛得很！”
“而且去了就是賣命的義務勞動，哪有在這裡自在？我們幾個，又不是要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當然是……咳，在這兒苦是苦了點，但至少落得個自由自在！”
“不過，自由也不能掩蓋她苛待我們的事實啊！”大趙又強調了一遍。
“唉不是，我說小兄弟，”大趙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語氣變得古怪起來。
“你這麼向著她說話，是不是……見色起意了啊？”
他眯起眼睛，肥胖的身軀微微向前傾，原本堆在臉上的笑容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審視和不友好的壓迫感，將許陳完全籠罩。
許陳沉默了幾秒，感受著空氣中微妙的變化，嘴角卻忽然微微勾起，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意。
“怎麼會呢？我也只是嚮往自由，想看看這裡是否有真正志同道合的兄弟而已。現在看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面前幾人，最終落回大趙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我真是找對地方了。”
大趙臉上的陰霾瞬間消散，又露出了那種憨厚的笑容，滿意地拍了拍許陳的肩膀，親熱地勾肩搭背起來。
……一股濃烈的汗臭味瞬間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