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草藥
他僵立在那裡，目光像是被釘在了那條白色絲帶上，那絲帶彷彿變成了一柄無形的刀刃，一下一下，剜著他的眼睛。
無數的話語哽在喉嚨裡，他張了張嘴，卻發覺什麼都說不出來。
逃，逃離這裡！這個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腦海中瘋狂滋長，瞬間佔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他不敢去看許瀟瀟，不敢直視她那雙被白絲帶遮蓋的眼睛，似乎那後面藏著一片絕望的深淵，一旦窺探，就會被吞噬殆盡。
他更無力回應她那份沉甸甸的情感，那份帶著玉石俱焚決絕的期盼，那份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懇求。
“瀟瀟，你先……冷靜一下……”
許陳的聲音乾澀，每一個字都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他慌亂地移開視線，不敢再看她，下一刻，就再也支撐不住，他如同被人推了一把般踉蹌著衝回了自己的房間。
“砰”的一聲悶響，房門在他身後重重地關上，隔絕了許瀟瀟的視線，卻隔絕不了她此刻如潮水般湧來的悲傷。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骼和血肉，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空蕩蕩地立在那裡。
她眼底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地閃爍了幾下，便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最終徹底熄滅，只餘下一片死寂的灰暗。
嘴角緩緩地，緩緩地，牽起一抹苦澀至極的笑容。
她早就應該想到的，不是嗎？這份她鼓起所有的勇氣，近乎賭上一切的期盼，終究還是一場空。
她緩緩轉身，如同一個被抽絲剝繭，失去了靈魂的木偶，落寞地朝著自己的院落走去。
就在這時，長老院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喚。
“許師姐，長老那邊又來傳喚啦！”
聲音穿透空氣，清晰地傳入許瀟瀟耳中。
許瀟瀟則停下腳步，抬起頭，空洞的眼眸轉向長老院的方向，麻木的重新用白色絲帶矇住雙眼，嚥下一切情緒。
長老看著許瀟瀟走進院落，注意到她走路時略顯虛浮的步伐，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剛剛還算平靜，怎麼轉眼間情緒波動又如此劇烈？
難道又是……？
長老噎了半天，想說的話最終還是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
“瀟瀟，你的心神……”長老搖了搖頭，語氣沉痛，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不可再動搖了。”
“你所修習的功法，最忌諱七情六慾，強行相悖，只會讓你自身無法承受，甚至走火入魔。”
長老頓了頓，語氣更加嚴肅，“宗門大比在即，你是現在唯一沒有閉關的師姐，肩負重任，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出現任何差錯。”
“現在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你要想清楚，再這樣下去，意外只會接踵而至，到時候，悔之晚啊！”
許瀟瀟默默地聽著，將心中翻湧的情緒強行壓抑下去。
她知道長老是為了她好，也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麼危險，容不得半點任性。
“弟子明白。”許瀟瀟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彷彿只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生硬冰冷。
長老看著許瀟瀟落寞而單薄的背影，心中嘆息更甚，卻也無可奈何。
日子一天天過去，許瀟瀟出現在許陳面前的時間越來越少，幾乎到了刻意避開的程度。
她將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了修煉之中，試圖用極致的苦修來麻痺自己。
許陳也沉默地修煉著，他同樣在逃避，逃避許瀟瀟的情感，也逃避自己內心的愧疚和無力。
毒素在他體內蔓延，無情的蠶食著他的生命。
從背脊開始，逐漸滲透出淡淡的紫色，如同蛛網般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無聲地擴散，猙獰而可怖。
他開始頻繁地咳嗽，撕心裂肺的疼痛幾乎要將他撕裂，有時甚至會咳出血絲，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他的面色也愈發蒼白，病態盡顯。
但他儘量不讓任何人察覺到他的異樣，尤其是許瀟瀟，他甚至特地躲避她的作息，只想將自己無法掩飾的蒼白臉色藏的更久些。
這天，許瀟瀟還是來到了許陳的院子，她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邁出了這一步。
看到許陳略顯病態的蒼白臉色，她心中倏地一緊。
“哥，你的氣色不太好，可是哪裡不舒服？”許瀟瀟小心翼翼地問道，聲音很柔，玉指想來觸控，最後又輕輕收回。
許陳敷衍地笑了笑，笑容蒼白而無力，極力掩飾道：“沒事，只是最近修煉有些疲憊，過幾天就好了。”
許瀟瀟沒有追問，空氣中瀰漫著尷尬，兩人之間彷彿隔著一道無形的牆，阻礙著彼此的靠近。
她猶豫了一下，指尖不安地絞在一起，才輕聲說道：“後天就是宗門大比了，哥哥……你會來看嗎？”
許陳怔愣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問道：“兇險嗎？”
這句話脫口而出，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和擔憂。
許瀟瀟假裝輕鬆地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活力，“只是宗門之間的比試，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你別擔心。”
許陳卻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許瀟瀟的笑容太過勉強，語氣也缺乏底氣，掩飾一覽無餘。
許瀟瀟頓了頓，鼓起勇氣，又小心翼翼地說道：“明天我想去趟後山，去深處找一些草藥，哥……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她語氣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盼，如同一個等待審判的孩子，又連忙補充道：“如果你不想去，也沒關係的，我，我自己去也可以。”
許陳看著許瀟瀟小心翼翼，近乎卑微的樣子，心中微微一動，一股酸澀的情緒湧上心頭。
“好，我陪你去。”
許瀟瀟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光芒，但很快又被更深沉的擔憂所取代。
“哥哥，你的身體……”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那些擔憂的話語，如同哽在喉嚨裡的魚刺，讓她難以啟齒。
她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許陳的院子，每一步都走得緩慢而沉重，在院外站了許久，才依依不捨地離去，目光中充滿了揮之不去的憂慮。
許瀟瀟走後，許陳再也壓制不住體內翻湧的毒素，猛地捂住嘴，一陣劇烈的咳嗽，鮮紅的血跡再也無法抑制，噴湧而出，染紅了地面，觸目驚心。
【宿主，您的身體狀況已經很糟糕了，為何不服用珍貴一些的草藥？】
許陳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而無奈的笑容，輕聲道：
“我三個月後就要死了，這些珍貴的草藥，對我來說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但瀟瀟的路還很長，她需要這些，這些……要留給她，讓她能走得更遠，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