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別跟沒見過男人似的！”
弘濟醫院門口，白色庫裡南大喇喇橫在路中央，後車立即響起鳴笛聲，聲聲刺耳。
見勢，保安提著擴音喇叭衝過來攆人。
陳克己落車。
目不斜視，眯眼略一歪頭，嘴角微抬，視線正前方，門診大廳烏泱泱一群人。
他定定神下意識抗拒。
剛要抬腳，“三哥！”董天野把著副駕頭枕，急吼吼衝窗外喊他，“保溫盒！”
“……”陳克己回退半步，右手一伸。
董天野解開安全帶，小跑下車，拎著餐盒雙手遞過去，“我繼續繞。”
鳴笛聲此起彼伏。
保安上前，“醫院門口嚴禁停車！沒看都堵成啥樣了！快走！”
“……”
聞言，陳克己眼皮一掀，單手插兜，大步流星朝前走。
“馬上，馬上！”董天野看一眼他背影，揚揚手錶歉意，重新鑽進車裡。
庫裡南緩緩駛離。
後視鏡裡，陳克己背影越來越小，直到徹底消失，董天野才長吁出一口氣。
他是陳克己的司機兼助理，兩人一起長大，非要輪關係親疏，姑且算“發小”吧。
少時遭遇家庭鉅變，父母高速夜奔出車禍身亡，陳家拉了他一把。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跟在陳克己身邊，事無鉅細照顧他。
陳家豪門水深火熱，三哥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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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城各個行政區裡，排得上號的醫院就那麼幾家，城南默樂，城東萬方國際，城西就醫首選自然是弘濟。
老牌大三甲門診大廳永遠熙攘。
陳克己手提保溫盒，三兩步邁上臺階，前頭路人悶頭走，厚重門簾啪地甩過來。
他嫌棄地本能向後一退。
身後人潮推搡，門簾照直拍他臉上。
我操。
陳克己撓撓刺紅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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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診大廳，二十米挑高大堂，滿眼綠色導視，亮堂堂的，左右兩側密密麻麻專家照片，紅底正裝制服，專業。
弘濟建院百年，前身是部隊醫院，與萬方國際淵源頗深，不少專家都有軍醫背景。
常遇春是病區副護士長，耳鼻喉科病區在19樓，陳克己憑藉微薄記憶，去找電梯。
南北兩端，各有六部電梯，全是人。
醫院設施老舊，通風不良，消毒水、飯菜以及汗液，分泌物混合，味道太上頭。
尤其清潔劑，陳克己吸吸鼻子。
心煩。
上一次見識人滿為患，還是看許巍演唱會，當然，他不坐內場，在包廂。
陳克己的世界，永遠不“擁擠”，司機和助理會打理一切，任何瑣事他都不用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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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等電梯，就像擠“早八”地鐵，弱肉強食，主打一個拼命爭搶。
患者，家屬，幾十號人圍成一個圈，下行指示燈不斷變化，“縮圈”愈加明顯。
壓根沒人排隊。
陳克己也只管往裡擠，說話還是骨子裡的教養，“勞駕，麻煩19層。”
一錯眼，按鈕亮了。
病區電梯靠門坐個大姨，專人摁鈕。
陳克己塞最裡頭。
轎廂層層停，他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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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層耳鼻咽喉頭頸外科病區。
他來過。
出電梯穿過一扇消防門，正對著護士站，碩大衛星電子鐘精確到秒，紅光刺眼。
陳克己搭眼，北京時間下午一點半。
走廊筆直幽深，可能是設計過於古早，層高很低，感官壓抑。
午休時間各處靜悄悄的。
“美女小姐姐，”陳克己屈指敲敲檯面，朝值班護士一笑，“我找常護士長。”
小護士看他一眼，無聲一指斜對面。
住院總休息室。
陳克己比個ok，手拎食盒貼耳湊上去，門虛掩著，裡頭傳來人聲，恨鐵不成鋼。
是他的常副護士長。
專業術語太多，陳克己聽不懂，可他感同身受，條件反射頭皮一緊。
上學時老師抽背課文，背不出來，抓心撓肝就是現在，他喉結滾動，吞嚥口水。
陳克己繼續偷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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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站裡間，林雨竹從配藥房出來，躡手躡腳一拍正值班的侯春田，“發什麼呆！”
“真帥！”侯春田下巴一抬示意。
偷聽那帥哥，一身黑，飛行夾克配精紡羊毛西褲，薄低黑皮鞋，妥妥霸總標配。
林雨竹瞄一眼，撇撇嘴，“哪兒帥？你來得晚，沒見過賀醫生，那才配叫帥！”
“連病區保潔都見天往醫生辦公室跑。”
“眼光放高點，別跟沒見過男人似的！”
“……”侯春田不做聲。
早聽人說弘濟醫院各個都有背景。
她九月新入職，尚在試用期，不像林雨竹，病區幹了四年護士，什麼都敢說。
林雨竹倒了杯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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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
住院總休息室門從裡頭拉開。
下一秒。
常遇春黑著臉，目不別視，雙手插兜快步走出來。
副護士長氣場駭人，護士們不敢對視。
“……”
陳克己也愣住。
電光石火，記憶湧上腦海，很多很多年前，小學六年級時，班裡新來個轉學生。
名叫常遇春。
那會94版《倚天屠龍記》風靡學校，裡頭化用了明朝開國功臣，太保常遇春。
一天課間休息。
陳克己踩在椅子上，屁股蹭著窗臺坐，居高臨下嘴欠，“新同學，你名字真武俠！”
大家嘻嘻哈哈笑得亂成一團。
就在這時。
陳克己眼前一黑，只聽“啪嚓”一聲巨響，他下半身動彈不得，緊緊卡在窗框裡。
周圍，散亂著細碎玻璃渣，陳克己屁股宛如裸眼3D，Levi's牛仔褲Logo醒目。
“老師！出事了！”
“常遇春把陳克己一掌推玻璃上了！”
窗框上有個不明顯的鏽圖釘，好巧不巧刮到他後腦勺，縫了兩針，還打了破傷風。
後來，很快夏天，小學畢業。
他再沒見過常遇春。
直到今年夏天奶奶住院，特意叫他到醫院，指著旁邊一個護士，正專心扎靜脈針。
“三兒！這是小常，常遇春！”
彼時，穿刺見血進針，常遇春鬆開止血帶，百忙中瞥他一眼。
“……”
只一眼。
陳克己如五雷轟頂。
抬手摸向後腦勺，一秒想起十八年前那個春日，那驚天動地的一掌。
如同玫瑰帶著刺的開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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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護長！”
小護士喊聲拉回陳克己思緒，抬手摸了摸鼻樑，猶豫要不要改日再來。
侯春田起身，雙手扒著護士臺，伸長脖子略一揚聲，“有帥哥找你！”
“喊什麼！”常遇春警告回頭，瞪她。
陳克己抿抿嘴唇，走前兩步，變臉般咧嘴一笑，帶著點怯，“護士長……”
常遇春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