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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字字剜心

陳玄盯著白全的眼睛,淡淡道:“是啊,我也沒想到。”

“可最讓我沒想到的是……趙家的供奉名單裡,居然有人,特意被颳了名。”

白全面色如常:“哦?這等細事你都注意到了,侯爺果然心細如髮。”

“刮名之事可不簡單,一般都是怕牽連,或者是……想掩蓋什麼。”

陳玄含笑點頭:“說得極是。”

“所以我好奇,那些年,宮中有沒有人,也做過類似的事情。”

白全放下筷子,輕輕搖頭:“宮裡規矩大得很,連一碗藥喝多了都能查三道手續。真要動什麼,恐怕比京城裡任何地方都難。”

“不過,若真有人做了這種事……”

他微頓,忽然笑了笑,“那他,要麼是瘋了,要麼是……覺得自己比皇上還大。”

陳玄望著他,眸中幽深莫測:“那你覺得,我是不是瘋了?”

白全盯著他幾息,隨即咧嘴一笑:“你啊……瘋是瘋了點,但不是那種會主動找死的瘋。”

“你是那種,知道什麼時候瘋,什麼時候裝瘋的人。”

“正因如此,皇上才放心把刀交給你。”

這話聽起來是笑談,實則字字剜心。

陳玄沒接,只緩緩舉杯,酒水清澈如鏡,折射出桌上燈火,也折出他眸中一點陰霾。

“那白公公若是我,會怎麼試探身邊人?”

這句話問得直白。

白全卻彷彿毫無戒備,悠悠抿一口酒:“試探?那就看你是想抓人,還是想救人。”

“若是抓人,當然要設局,讓他露尾巴;可若是救人,便該多給一次機會,看他到底有沒有回頭。”

他一頓,緩緩道:“我知道你今日的酒,不只是謝我。”

“你疑我。”

“你懷疑我和玄冥司有關。”

話落,屋內一片寂靜。

陳玄沒有說話,也沒有否認。

他只是輕輕放下酒杯,像是等著白全的下一句話。

白全沒有急著解釋,只是緩緩嘆了口氣。

“侯爺,你知道宮裡最怕什麼嗎?”

“不是叛黨,不是貪官,也不是妖祟。”

“是猜忌。”

“這世上最鋒利的刀,不是你的五行將,不是我的令符,是懷疑。”

“一個疑字,可以讓兄弟反目,君臣相殘。”

“奴才這一生,見過太多被懷疑毀掉的人,也見過太多忠心,最後變成了笑話。”

他望著陳玄,神色未變,卻少了笑意。

“若有一日,陛下也懷疑我,那我唯有以死謝恩。”

“但若侯爺你信不過我,那我今日這杯酒,喝完便走,日後不再踏出宮門一步。”

陳玄深深望著他,許久,忽地輕笑一聲:“白公公,咱們倆都不是會把話說白的人。”

“我請你喝酒,是想知道你會不會躲。”

“你來了,這就足夠了。”

白全也笑:“你敢請,我怎敢不來?”

兩人相視而笑,一飲而盡。

可那一瞬間,簾外風吹入席,桂花香翻騰,酒香卻有點淡。

白全還是笑眯眯地坐在那裡,手指輕釦桌面,像是在打節拍,又像是在掩蓋什麼。

他太鎮定了,鎮定得過頭。

陳玄不是沒見過老狐狸,京城裡的文臣武將,哪個不是一肚子算計?

但眼前這位白公公,比所有人加起來都難看透。

他彷彿沒有弱點,也不犯錯,永遠滴水不漏。

“侯爺,酒菜也吃了,心裡的疙瘩也該解了吧?”白全含笑舉杯,“這杯,咱們真心敬一個。”

陳玄也舉杯,碰了一下,沒再說別的。

兩人對飲。

就在這時,陳玄目光一閃,語氣似不經意般隨口一問:

“前些天我在城外道觀巡視,倒是見到一種奇物,模樣怪得很。”

“怎麼個怪法?”白全接話,語氣自然。

陳玄微微一笑:“像是草,卻長著小指頭那麼粗的白鬚,還泛著一點灰藍之光,聞起來冷得滲人。”

“道觀的人說是陰凝草。”

“我聽說,這玩意兒生在極陰之地,多數在鬼穴屍谷裡才有。可那道觀……是正陽觀啊,陽氣重得能驅蛇退鼠。”

“你說,這草怎麼會長在那兒?”

說著,他順手又斟了一杯酒,親自遞給白全。

白全接過酒盞,笑著點頭。

但陳玄的目光,卻牢牢鎖在他端杯的那一剎那。

他看見了。

白全的手,頓了一下。

很輕,很輕。

幾乎只是指腹在杯口上輕顫了一絲,然後繼續動作如常。

若不是陳玄此刻心思如電,根本不會察覺。

可偏偏,他捕捉到了這一絲細節。

“哦?陰凝草?”白全隨口一笑,彷彿剛剛那下停頓從未存在過,“這玩意可稀罕,我倒是隻在舊捲上見過。”

“奴才記得,那東西昔年在太廟地窖中發現過,結果害了兩名宮人,後來就被禁錄入密典了。”

“居然長在正陽觀?怪事,真是怪事。”

他說得滴水不漏,語氣自然如風。

但陳玄卻已經不聽他說的內容。

他只記得——那一抖。

那微不可察的停頓。

就像一把關不住的刀尖,從密不透風的偽裝裡,悄然冒頭。

陳玄笑著點頭,繼續和白全把酒言歡,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可在他心裡,卻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陰凝草、城外道觀、玄冥司、白全,這幾個關鍵詞,此刻在他腦中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趙顯允當年最後一次出城,就是去了那個道觀。

那道觀的主持,也已經在他查案前夕,暴斃身亡,屍體甚至來不及驗過就被火化。

而現在,白全——這個名義上不曾離宮一步的人,卻在聽到陰凝草與城外道觀的時候,手上……抖了一下。

為什麼?

他怕什麼?他躲什麼?

酒過三巡,席間歌舞漸起,樂伎踏弦起舞,琴瑟鼓笛,熱鬧非凡。

可陳玄的心,卻是一片死寂。

他坐在案邊,右手輕撫酒盞,腦中已經開始快速排列線索。

白全,極少出宮,除非奉旨親送密旨。

趙顯允案中供奉名冊被人為刮名。

玄冥司曾借道觀秘製陰魂蠱,其根本材料之一,正是陰凝草。

而那一株,竟巧合地出現在正陽觀。

白全聽到這兩詞時,露出了唯一一次破綻。

陳玄已經幾乎可以肯定,白全,有問題!

但還不夠。

他不能就這麼動手。

他要知道得更多——白全到底是在掩飾什麼?

是他真的涉案?還是他知道了什麼,卻不能說?

是他被脅迫?還是……

根本就是玄冥司安插在龍榻之側的最深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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