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圖書館不會撒謊
對面是個頭髮染得淺灰、瞳孔略帶冷綠色的男生，站姿還算規矩，但那雙手露在戰術服袖口外時，卻露出了極不協調的緊繃感。
他在緊張。
很緊張。
林妄只掃了一眼就判斷出這一點——他連控制呼吸頻率都沒完全壓住，胸腔抖動的頻率大約在每分鐘32次左右。
標準戰前過荷心理反應。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人其實“準備得不錯”。
但問題在於——他根本不是為“打贏”準備的，而是為“別輸太快”做的努力。
比賽開始。
全場靜默。
林妄沒動。
他站在原地，連個開場起步的姿勢都沒有擺。
他的對手卻像被看穿了一層皮似的，頓時變得手腳不知所措，剛準備拉開能量線，腳底一個別勁差點自己絆到。
林妄嘆了口氣。
這已經不是“對抗”。
這是——“教學”。
他幾乎用最小的幅度後撤半步，腳掌借力，下一秒便出現在了對手右側四十五度斜後位。
沒出拳。
只是單手按住了對方握能器的腕骨，順勢一轉。
啪。
對方跌倒了。
螢幕上同時彈出判定結果：KO，林妄勝。用時12.6秒。
觀眾席安靜了一秒。
然後響起幾道意味複雜的笑聲，彷彿有人終於明白，為什麼林妄一直未出現在前幾場。
——他根本沒必要出場。
也許，他們應該感謝他剛剛下場時那種溫和的步伐，不然對方可能連能量激發的時間都沒有。
接下來的兩場，情況沒有任何好轉。
十四場，對手是C班排名中段的一個控制系女生，控能反應不錯，但被林妄壓節奏之後連第二輪手勢都沒來得及完成。
十五場，更糟。
一位D班男生，能力是“音波膨脹共鳴”，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根本進不了林妄的動態讀取範圍時，表情已經變成了某種驚恐。
三場戰鬥，不到五分鐘全部結束。
整整一個小時的後場資料分析時間，林妄都沒再多說什麼。
他只是坐在原地，看著資料流一點一點跳動，心裡卻始終平靜得像結冰的水面。
這些人不是弱。
而是——不夠精準。
如果換一個戰術解構者，也許還能與他們對上兩回合。
可惜，他們對上的是林妄。
下午四點，單人戰全部結束。
林妄站在訓練場外頭，腳下的地磚因為剛灑過水，有些滑。
他沒回宿舍，也沒去A班的集控區。
他只是站在風口，仰頭看著天。
天很藍，但那藍不是純粹的。
像是一塊剛被清洗過卻未擦乾的玻璃，泛著一絲疲倦的霧色。
那是“訓練營的藍”——不真實，也不自由。
林妄看了一會兒，忽然轉身，鬼使神差地往訓練營後區走去。
那裡有一座圖書館。
他曾經去過一次，順手翻了兩本上世紀舊軍事演演算法的文獻，結果險些被裡面的管理員當作“試圖複製核心文件”的可疑人員。
那時他沒解釋。
只是默默關了終端走人。
今天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往那邊去。
也許是因為頭有點脹，也許只是……不想被問“贏了幾場”。
圖書館的大門很安靜，紅色感應燈在他靠近時亮了一下，像是對他的到來猶豫了一下才認出身份。
他沒穿制服外套，只是一身灰黑的訓練服，連手套都塞在兜裡，顯得有些隨意。
他步入資料館區域時，剛好迎面撞上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又來了？”
林妄一頓。
那是上次那個圖書管理員。
聲音不大，卻帶著點明顯的“我早就記得你”的語調。
他條件反射地想離開。
結果下一秒，手腕就被人輕輕拉了一下。
“喂，我還沒說完。”
林妄低頭。
圖書管理員沒穿制服，只是一件深灰長外套，內搭白襯衫，一副黑框眼鏡壓得很低，露出一雙不算銳利卻相當清醒的眼睛。
“我記得你。”她說。
“上次你調的那份資料，確實超了許可權，但我沒上報。”
林妄沒接話，只是眉頭微蹙。
圖書管理員笑了笑，聲音比剛才低了一點。
“不是因為你長得順眼。”
“是因為你查的那組戰術推演，跟我以前導師給我看的前沿模型相似度超過了87%。”
“所以我知道，你不是來亂翻的。”
“你是真的——在找答案。”
林妄靜了兩秒，輕輕點頭。
“謝謝。”
圖書管理員看著他，眼神忽然柔了些：“不謝，我也曾經是求知若渴的那類人。”
“雖然我沒成為你這樣的人。”
“但我至少還能幫你們不被規則壓住脖子。”
林妄沒有再走。
他站了一會兒，低聲問：“你叫什麼？”
“宋以棠。”
林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然後輕輕說了句：“我記住了。”
然後他抬頭，望向那一排排灰白色書架。
書架在冷光下泛著一種無機質的蒼白，與他腦中那一張張泛黃的紙本完全不同。不是舊，也不是新，而是一種刻意維持在“不會引發記憶”的中性狀態。
圖書館向來如此。
它不屬於任何人，也不會主動接納誰。
但今天，它似乎為林妄開啟了一條縫隙。
“你叫什麼？”他輕聲問。
圖書管理員頓了頓，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快問出這句話。她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低頭翻了一頁手中攤開的登記冊，才抬眼，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
“葉阿蘭。”
林妄記住了這個名字。不是出於禮貌，而是一種近乎戰術習慣的本能。他記下所有進入自己視野並與“異常相關”的人物資訊。
而這個女人，無疑是個“變數”。
葉阿蘭顯然也意識到了他的微妙反應。
“你這副表情……”她笑了一下，眼神裡卻沒多少笑意，“是不是在評估我會不會威脅到你？”
林妄沒有回答。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應對策略。太快否認等於遮掩，太快承認又等於示弱。而最安全的處理方式，就是——不回應。
“我也一樣。”葉阿蘭自顧自地說，“你第一次來，就查閱了聯邦禁封的戰術演演算法。第二次，還是挑在模擬戰高峰期，特地來這邊靜一靜。你不怕引人注意嗎？”
“我來這，不是因為清淨。”林妄淡淡道。
“那是為什麼？”
“因為圖書館不會撒謊。”
他這句話說得輕，但意味卻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