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準備去哪？
他在這具頭顱下的玻璃槽邊找到了一串標註：“D-073號體，收容失敗後清理遺留。禁止編號檢索。部分殘骸用於教學展示。”
這句話資訊量極大。
第一，“禁止編號檢索”說明這具神明殘骸在系統中是被刻意遮蔽的。
第二，“教學展示”只是個掩飾用的名義——因為沒有任何公開課程會用“殘骸頭顱”來教學。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
那個頭顱似乎也看著他，隔著層層液體、玻璃、光線、時間與死亡的距離。
他終於理解秦婭為什麼選擇了“溫和阻隔”而不是“直接干預”。
她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個在查“魔藥計劃”的人。
他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把所有編號為“D-07”開頭的樣本都查了一遍，試圖從中找到關於“計劃”本身的蛛絲馬跡。
但資料始終是斷的。
不是“不存在”，而是每一段資訊在臨界點處都斷了。
像是有人拿剪刀沿著特定的線把它們整整齊齊地剪走了——甚至剪口都還帶著系統的“合法許可權”簽名。
那就不是普通清理。
那是系統級別的覆寫。
林妄查到第五個儲存區的時候，終於在一個並不起眼的樣本備註裡看到了“Ma-藥劑”三個模糊的殘詞。
不是正式術語。
不是計劃代號。
就是一串被扔在樣本後的簡注。
甚至連寫這句話的研究員編號都被抹去了。
但就是這一串碎詞，讓他突然確定了一件事：
“魔藥計劃”不是被撤銷了，而是被轉移了。
轉移到了什麼地方？
誰負責？
又為什麼所有公開資料都要將它連根拔起？
他站在一排空蕩蕩的樣本櫃前，感覺到那種熟悉的壓迫感再次浮現。
那不是來自眼前殘缺資料的挫敗感，也不是來自頭顱標本背後的死亡壓迫。而是一種藏在空氣縫隙裡的、比現實更細膩的錯覺。
像被什麼東西……盯上了。
不是那顆頭顱。
而是——
玻璃反光裡，那道多出的一層身影。
林妄眉心輕輕一動，指尖迅速滑入上衣口袋，確認許可權卡還在原位，神經已經悄無聲息地將“逃逸路線”推演了三遍。
但他沒有立刻回頭。
圖書館二樓的地板是舊式鋼骨板，上了年頭之後會在踩踏時發出輕微卻清晰的“咯噠”聲。
那聲音很輕，像是誰在漫不經心地走路，又像是審判臨近前的倒計時。
他盯著玻璃櫃不動，餘光在反射中捕捉到了一抹淺藍制服的下襬——
聯邦圖書館專屬監察員。
不屬於學術體系，也不屬於行政系統。
是聯邦直屬內控部派駐的特殊崗位，職責只有一個——確保知識不會落入“不該知道的人”手裡。
腳步聲在他身後兩米處停下。
那人沒有開口。
林妄緩緩轉身，臉上的表情在轉身的一剎那便重新塑形：冷靜、從容，帶著一點故作漫不經心的疲態，就像一個通宵查資料、精神萎靡的研究生。
他的目光掠過對方面孔。
是個女性，約莫四十歲上下，灰色瞳孔，一絲不苟的齊耳短髮——整個人像是被系統標準化輸出的監視模型，連眼神都沒任何多餘的情緒。
“你好。”她語氣平板，不帶敵意，但也絕不溫和，“我不記得你是這一區的授權研究員。”
林妄微微一笑，沒有立刻說話，反而下意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露出一點疲倦中略帶敷衍的樣子。
“啊……不好意思，我是學士組的客座臨調。編號736-Q。”他說話時聲音壓得剛剛好，低到不顯得張揚，卻又清晰到足夠被記錄儀完整捕捉。
“我導師讓我們幾個調檔員自行找一些資料支援下一階段的訓練建模。”他說著，從外套內袋掏出那張快過期的臨時許可權卡，遞出去時微微俯身了一點，姿態恭敬。
但他的手指貼住卡邊，輕輕按了一下——
在那個瞬間，一道極短的訊號波從卡內晶片發出，模擬“校驗透過”的視覺反饋，在掃描臺上閃了一下綠光。
管理員的目光在那一閃而逝的光點上停頓了不到一秒。
系統沒有報警。
她沒有立刻接過卡，只看了一眼，然後說：“你的導師是誰？”
林妄沒有立刻回答。
他眨了一下眼睛，像是真的因為疲倦而遲疑，然後皺了皺眉頭。
“是……臨時調派的跨院專案，導師是安全技術方向的林方靖老師。”他說這話時，語氣裡混入了一絲不耐煩的真實——“學生不記得教職名錄”的那種懶散。
這名字是他臨時從圖書館授權名單裡調取的，確實有這個人，只不過是個整天窩在後勤組做編譯的邊緣研究員。
不顯眼，沒人會查。
管理員的眉頭皺了皺。
她終於接過卡，在終端面板上滑動刷入。
片刻後，螢幕亮了一下。
“許可權有效期還有三小時。”她語氣沒變，“但你出現在G-16區，超出了你的調閱範圍。”
林妄眼神一頓，然後“啊”了一聲，裝出幾分恍然：“我看不太懂這些標識編號，剛才好像繞錯了路……那幾組液態標本區的編號沒有明顯隔離，我還以為是共享展示區。”
“不是。”她語氣僵硬地回答，隨後轉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的櫃子，聲音低了半個音，“你剛才在看哪一組？”
林妄沒有退後，而是轉頭回望，視線順著玻璃櫃一欄欄掃過去，最終落在遠處一格空櫃上。
“我記不清了，反正是那種空槽。”他裝出一點不屑一顧的態度，“什麼都沒標註，也沒見有反應。”
管理員沉默了幾秒，像是在驗證他回答的準確性，又或者是在等他露出一個足夠讓她下決定的漏洞。
可林妄沒有。
他整個人站在那裡，既不顯得膽怯，也不顯得過度冷靜。
像一個半夜來找點冷門資料的研究生，碰了一鼻子灰，沒查出東西，現在懶得再解釋太多。
一種——“我不是重要人物，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的氣息。
終於，管理員將卡還給了他，淡淡地說：“下次留意區域分界線，C區到G區之間的隔離層是針對不同研究許可權設定的。”
“好。”林妄點頭，收卡，轉身。
“你現在準備去哪？”管理員的聲音在他剛邁出一步時冷不丁地響起，像是一道反身飛回的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