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小聶,你辛苦了
祝成標都來不及多問什麼,當場就打電話叫人買今天晚上的機票連夜趕往北方,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先去了再說其他的,免得耽誤時間。
也幸虧長山是個網紅旅遊城市,而帝都那邊又是國內航班吞吐量最大的機場之一,所以哪怕是一兩個小時之後的機票,也硬是買到了。
等安排好了人,祝成標才長出一口氣,對著螢幕說:
“抱歉啊小聶,讓你久等了,我這確實是事情很緊急,想著早一點解決就早點安心。”
聶文瑾笑了笑搖頭道:
“沒有久等,您安排事情的時候語速又快、口條又好,一兩分鐘就弄妥當了,這算什麼久等。”
祝成標也沒有跟她繼續客套,而是思索片刻後問:
“那,小聶,你現在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樣、從哪裡、什麼時候拍到的那些證據嗎?”
“噢當然,如果你不方便講,我也不會勉強你,只是,這證據最好還是要途徑合法得當才好,否則的話,在偵辦過程中無所謂,到了檢察那邊就得有流程要過了。”
“你要是有特殊情況,最好提前告訴我,即便不說原因,也得讓我知道一聲,手續上我才能提前給你規避一下。大不了後續提交證據鏈的時候就不要這影片了,權當是調查過程中的線索,反正到時候肯定要提交更準確無誤的證據。”
聶文瑾沉默了一會兒。
片刻後,她揉了揉眉心,面色有點疲憊地吐出一口氣。
“倒也沒什麼不方便說的。”
“這些年,無雙公司把人弄得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數,而且最可怕的是,他們很多時候不是透過什麼黑色手段整人,而是硬生生用正規手段做不正規的事,被搞的那些人想申冤都無處說理去。”
“像我這種一開始就帶著獎、被市場青睞的,還比較好一些,因為他們需要我的合同幫忙洗些來源不乾淨的錢,而我運氣或許比較好,自己挑出來的劇本即便不是部部爆款,也不會爛得太誇張,加上我本身跟上層沒有那種交易,純粹是‘野心’使我聽話,所以這些年他們沒怎麼整過我。”
“可以說,他們覺得我這樣的人是最好用的,我演技不錯,表現出來的野心演得連他們都信了,他們覺得我和他們是利益共同體,大家維持了一個相對體面的合作平衡。”
“我說的體面是指,沒人能潛規則我,如果有,我就會告訴劉雙城他們,委婉的讓他們自己解決好,不要干擾了原本的合作。然後劉雙城就會暴怒,讓人狠狠收拾那個想潛規則我的人,您知道為什麼嗎?”
祝成標啞然半晌,遲疑道:
“不知道。我居然沒看出來,劉雙城是個這麼講合作信用的人?”
聶文瑾失笑:
“他當然不是這種人。他會生氣,只是因為他的利益受損了。”
“我的存在,是對無雙、對他都有好處的,所有從我合同這裡過賬的錢,都是他先過一遍油水,如果我跟其他人真的達成了某種長期關係,無論是利益往來還是被人包養,他都覺得我會吃裡扒外,進而損傷他的利益。”
“想潛規則我的人,劉雙城就預設想動他的錢袋子。”
“他不暴怒才是見鬼了。”
祝成標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然後又疑惑了。
他皺眉問:
“可是,這跟你手裡的證據有什麼關係嗎?”
聶文瑾微笑道:
“當然有。”
“有一次,公司上層裡的某個人手腳不乾淨,想用對付其他女藝人的手段來對付我,把我叫去一個酒局裡,言辭中對我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大致意思就是說我不過是個破鞋,戲子而已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如果他不答應的話,我以後就沒戲可拍,更沒機會拿這麼多的片酬。”
“其實他這說辭在娛樂圈裡很常見,但大部分都是對剛進娛樂圈的小姑娘說說就得了,不會對我這個咖位和人脈的藝人講,因為他們確確實實是真能用片約拿捏住新人,卻拿捏不住我,我那時候已經得過不少獎了。”
“反正,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他還當著我的面給我倒了杯酒,讓我必須喝,不喝今天就別想走,以後也別想演戲了。我看他喝兩口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樣子,端著那杯酒就給劉雙城打電話,問他什麼意思,以後大家是不是要魚死網破,想讓我死?”
“劉雙城很快趕過來,帶著保鏢把那傢伙打得滿頭是血,打的過程中我光明正大地拿著手機錄影,錄影的時候還特意跟劉雙城說了一聲,我說劉董我沒見過這種大場面,能不能讓我錄下來留念,以後要再遇到這種情況我就直接放錄影了,也免得再勞駕您過來。”
“也不知道劉雙城怎麼想的,反正,他居然也就很爽快的答應了。我後來琢磨,他可能也是想殺雞儆猴,讓公司裡那些手腳不乾淨的老實一點,以此為戒?”
“關於劉雙城的動機,我先前已經跟您說過了,而後面這件事中,其實從我一開始聽見那個高層罵我的時候,我就已經開了錄影,只不過前面手機一直沒拿出來而已,後來特意詢問過劉雙城之後,才開始拿出來錄製那個高層被暴打的場面。”
“這個影片的重點在於,在打的過程中我看熱鬧不嫌事大,保鏢一邊打,我一邊端著酒杯過去,要把他給我的酒灌進他嘴裡,結果當時那高層拼命往後縮,嘴巴緊閉不肯喝,劉雙城一看就明白怎麼回事,氣得親自過去動手揍他,問他在裡面加了什麼東西。”
“他說裡面加了什麼什麼,我也不是很懂那些東西,沒聽明白他們的所謂專業術語,只聽到那個東西好像叫什麼聽話水,然後劉雙城直接把酒從我手裡搶過去,讓保鏢捏著那高層的嘴,親手給他灌進嘴裡了,一邊灌一邊說,現在你聽話了沒有?現在你聽話了沒有?”
“說實話我當時也有點嚇著了。一開始我以為那人只是想把我灌醉,然後趁我喝醉對我下手,但我是真沒想到,在那種正規晚宴餐廳的包房裡,外面全是服務員和客人,他居然敢直接下藥,而且下的好像還不是什麼普通藥。”
說到這裡,聶文瑾深吸一口氣,彷彿過了很長時候後再想起那天晚上,她依然感覺有些後怕。
然後她就停住了,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祝成標也沒有追問,因為就她剛才說的那些內容其實已經足夠了。
聽話水是什麼,聶文瑾不知道,但他很清楚,這東西出名也是近年來才出名,但聶文瑾剛才說的那件事顯然並不是最近發生的,因為就她如今大滿貫影后的地位,又在無雙內部幹過髒活,被劉雙城認定為自己人,這事起碼應該發生在她成名但地位還不高的時候。
數年前,這幫人就已經熟練使用那種新型藥物了……
祝成標面色凝重地點點頭,語氣有些沉重:
“你一個小姑娘,跟那幫窮兇極惡的傢伙打交道,也不容易。”
“幸好你當時沒有喝那東西,如果喝了,我想你現在應該什麼都沒有了。”
“毒這東西,只有第一次和無數次,不管是什麼毒,或者不管那些人如何美化,可毒就是毒。感覺第一次碰到的東西純粹是爽,沒有上癮,那也只是自我欺騙而已,碰過之後,就會從心理成癮逐漸演變為生理成癮。”
“到那時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你現在的年紀也並不大,當時只會更小,那麼小一個姑娘,能在那個吃人的地方盡到最大努力保護好自己,已經很不容易了,你的事情我會如實寫入不對外公開的卷宗裡,最大可能替你爭取。”
“小聶,辛苦你了。”
聶文瑾呼吸停滯了幾秒。
這麼多年來,除了家裡人,她還是第一次從外人嘴裡聽到如此真心實意的“辛苦你了”四個字。別人都覺得她大學就被選中拍電影,一戰成名,然後事業順風順水,年紀輕輕就成了大滿貫影后,就算辛苦也是值得的,因為她的辛苦換來了回報不是嗎?
可是沒人想過,她除了付出自己本職工作內的辛苦,還承擔了許多不該承擔的東西。
甚至現在身上還揹著罪,要拼了命地在兩邊遊走當臥底,再次展露自己的價值,才能維護住她最看重最在意的事業。
但很快,她重新管理好了表情,微笑搖頭:
“這種事其實不止發生過一次,在我拿大滿貫之前,我都不能算是徹底站穩腳跟,畢竟我這些年來沒有金主,只能靠自己拍戲以及替他們當手套,娛樂圈裡笑貧不笑娼,我沒有金主作為靠山就是原罪,很多人都沒有真的看得起我。”
“當然,合作關係某種意義上也是靠山,可我沒有什麼家庭背景,也沒有用身體換來的資源,我擁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我演的戲上面,所以這些年來,碰到的這類事情還有很多,只不過剛才說的那一次,我大大方方地拍到了影片。”
“劉雙城本身就是做這一行的,他對鏡頭很敏感,當時我拍攝,他刻意躲開了鏡頭,所以大部分畫面裡都沒有他,唯獨在他暴怒對那個高層親手灌酒時,他已經全然失去理智,連鏡頭都懶得躲——”
“噢還有一種可能,是他認為這是我們之間互相的投名狀,因為在那個影片裡,他一邊灌酒一邊對那個高層說出了我替公司洗過哪些專案,洗過多少,如果影片被交給官方,我也一樣會被查。”
“但我如果把那一段剪掉的話,鏡頭裡就沒有他了,威脅不到他。”
“這個大概就是他願意讓我拍下那段影片的原因。”
“所以……要不是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想這個影片會被永遠留在那個枕頭底下的u盤裡不見天日吧。”
因為她也是人,她也害怕,她害怕得要命。
自從進入娛樂圈以來,聶文瑾一路走得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哪一步路沒走對,不愛惜羽毛,導致事業全盤崩塌,可是偏偏她為了求存做下的事情,一旦曝光就會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到了今天,跟官方合作,在緊張的同時,聶文瑾也覺得輕鬆了不少。
頭頂上那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落下,她終於解脫了,終於可以將這些所有事情都和盤托出,並且,螢幕對面的那位中年人,她雖然並沒有見過幾次,但她莫名覺得對方是值得信任的。
就像她一開始很不喜歡韓非,但現在覺得,有這種人在,至少能讓她覺得內娛還沒有完蛋。
祝成標再度嘆了口氣——這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嘆氣,嘆得多了,彷彿他眉間的懸針紋都又深刻了不少。
“你那套小公寓的門鎖密碼,我會等我的人到了地方再告訴他們,本來其實找當地同事協作辦案會更快,但咱們現在求快也要求穩,不能心急,一急就容易出事。”
“任拓還在你隔壁呢,掛了電話你就自己辛苦些,抓緊洗漱一下,免得讓他發現破綻。”
“具體的,等明天再說吧,明天的事情恐怕會更麻煩……”
“風雨將至,大廈將傾,你還是保護好自己為上,如果遇到危險,不要猶豫直接找韓非就行,他會盡全力保護好你們的。”
聶文瑾愣了愣,隨即有些疑惑:
“韓非?”
“呃,我不是質疑他的能力,只是……他也是個普通人,但就任拓這個人之前的種種表現來看,哪怕他現在斷了一隻手臂,也仍舊是個很危險的人物,我猜今天舒怡落水跟他也脫不開關係。”
“就只有韓非一個人嗎?”
祝成標頓了頓,不置可否道:
“這你就不用管了,就算有別人,你也不認識,所以遇到情況直接找他,他會有辦法的。”
“相信我,在這個島上的所有嘉賓裡,你能完全信任的人只有韓非和祁清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