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命運已至，與世長辭
（*黑暗空間*）
英勇無畏的身影，纏繞著聖光，衝進了無盡的黑暗之中，他甚至沒有絲毫的遲疑，便做出了自己的決策。
這一舉動，令站立於黑暗之中的魔鬼，亦感到意外，亞斯塔祿捏著下巴，盯著面前的艾爾傑，開口發問：
“真是驚人，我還以為，你會在外面考慮一會兒，再衝進來才對呢。”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難道對你來說，伊利的安危，已經不重要了嗎？”
“真是夠狠心的，你就如此的放心，讓她獨自一人，在外面對抗斯伯諾克嗎？”
艾爾傑揮動聖劍，令神聖之火隨劍刃飛舞，再一次將劍鋒指向前方，對著魔鬼低聲回應。
終於到了這一刻，即便他如此的不情願，艾爾傑卻依舊清楚，該來的終將會來，躲不過的，也必然會來。
“我很清楚，就算沒有我在那邊，伊琳娜，也絕對能取得勝利。”
“我知道，她的力量是你給的，亞斯塔祿。在我回來之後，我們再度相見的那一天，她就告訴了我這一點。”
“伊琳娜說，你對她有恩，我曾經認為，你是動用了什麼手段迷住了他？直到現在，我才能確認這句話，確實沒錯。”
前因後果，都連了起來，那一日，伊琳娜對他講述了她的猜測，有關於她的母親——亞斯塔祿的許多猜測。
伊琳娜曾對他說過，或許她不夠強大、不夠智慧，無法看透母親的決策，但她知道，母親一直在保護著她……
“她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就跟你一模一樣，亞斯塔祿。事實擺在眼前，就算是我，也不得不相信這一點了。”
亞斯塔祿，是伊琳娜的母親，是自她墮入地獄之後，為其給予新生的生母，伊琳娜迄今為止的所有一切，皆來自於她。
這一點不可質疑，尤其是現在的她，已經變得與他的摯愛，幾乎一模一樣。就連艾爾傑自己都無法確定，面前的魔鬼，究竟是誰？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選擇直接衝進這裡，而不是在外部反覆遲疑，在最後因為疑惑，而躊躇不定嗎？”
“除去我對她的信任之外，實際上還有另外一點——那就是你，亞斯塔祿。我之所以敢衝進這裡，就是因為……我的對手，是你。”
艾爾傑看著魔鬼，金色的瞳孔中閃過微光，他的回答，令亞斯塔祿不知如何反應，只是漠然置之，站在原地。
“我不得不承認，你很厲害，亞斯塔祿……你將天地萬物，盡數掌握於股掌之中，任何一個靈，都沒能逃脫出你的掌控。”
“哪怕有任何一個人，已經察覺到了你的意圖，卻終究會，因為已經開始的棋局，而無法脫身。”
“上至天堂，下至地獄，沒有任何靈是你對付不了的，你的存在確實無敵……到了盡頭，我佩服至極……”
“你從數千年前，就已經聯合其他的神，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佈下大局，你既通曉過去、現在，及未來，也早就清楚，你必死無疑。”
“我說的沒錯吧，亞斯塔祿……不，塔利婭？”
她聽見了，面前的人類，呼喚著她最古老的名字，那是一段生自天地萬物之前，早於千維萬界的原始音節。
至今為止，已經沒有多少人會像他一樣，如此自信地，站在她的面前，呼喚出那個屬於她的、古老的名字。
亞斯塔祿眨了眨眼，任由淚水自眼眶溢位，沿著淚痕向下流淌，她無聲地抽泣著，令龐大而孤僻的靈魂，發出哀怨的悲鳴。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調查你，我就像我的那位姐姐一樣，將所有與你相關的古籍，都翻遍了。”
“最終，我從冰海的神靈口中，知曉了你的過去，你的名字、你的身份、你的眼睛……所有的秘密，我都清楚了……”
艾爾傑行走於黑暗之中，彷彿踩上了無形的湖水，黑暗間傳出一陣輕響，他能聽見，如水滴墜入湖泊一般，輕柔的響聲。
亞斯塔祿，她也曾至高無上、無盡輝煌，她慈悲為懷，為了微不足道的生靈，與同時期的同類反目成仇。
曾經的她，只為證明一點——人類的存在，並非無可救藥，而做過了無數個嘗試，直到某一刻，就連她自己也絕望了……
自黑暗中誕生的慈悲之神，挖去了自己的雙眼，讓黑色的血留下痕跡，讓永恆的痛苦銘記於心，墜入地獄，成了魔神。
人類……這個看似脆弱不堪、充滿漏洞的物種，曾經被她寄予厚望，但她卻永遠無法看見成果，在一次次的絕望中，徹底離去……
人類的存在，詛咒了她，讓慈悲的神靈成了魔鬼；今日的她，之所以變成了這副模樣，皆是由人類的罪孽所致。
但不知為何，這個‘愚蠢’的神，卻在一片黑暗的心靈深處，仍然隱藏著，一份微不足道的、獨屬於人類的一絲愛意。
現如今，身處於‘第三維度’中的萬物生靈，無一例外，皆虧欠著這位偉大的神；然凡塵之物並不自知，自以為是，一如既往……
她看見了，此時此刻，站在自己對面的‘天選之人’，在這一刻，如她一樣，看到了她所能看見的、罪惡的未來。
“雖然我與你不同，雖然只有一瞬，但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過去，我看見了未來，我看見了你，亞斯塔祿……”
“我終於明白了，你為什麼如此執著，你期待著我，你期待著某一天，我能變得足夠強大。”
“到那時，你便可以如願，寧靜、祥和地離開這個世界了。”
艾爾傑握緊了手中的劍柄，他已經看清真相，正因如此，他才無法如此前一般，對著面前的魔神痛下殺手。
“你在求死，亞斯塔祿。”
“數千年前，在師傅還未趕到此地之前，你就已經在這裡，規劃好了……屬於自己的末日……”
“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要為了人類，就為了證明……人類是有希望的，而要付出如此的代價，我更不能理解，你為何如此執著……”
“你並沒有創造我們，亞斯塔祿，你是自由的，你是神靈，你可以隨心所欲的生活，你為何要如此執著，為了我們而奉獻一切，為什麼？”
“你能得到什麼，你又能令我們得到什麼？這場戰鬥的結局，在我看來，無非就是兩敗俱傷。”
艾爾傑終於醒悟，自他踏入這場棋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輸了；面前的魔鬼，規劃好了一切，就連他今日的行動，都被她算計在內。
無論他是否出手，亞斯塔祿是死是活，他接下天命，手握聖劍殺滅群魔，再走到今日……他的一舉一動，亞斯塔祿全都知曉。
從一開始，亞斯塔祿，就從來沒有想過，在場末日之中苟活下來，她渴望著‘死亡’到來，為她悲慘的生命帶來終結。
“【你都知道了……所以呢……難道說，到了現在，你還要放過我嗎……？】”
“【我策劃了末日，是我毀滅了這個世界，我殺死了無數生靈，將無數個無辜的靈魂，送進了地獄，不對嗎？】”
“【我是亞斯塔祿，地獄八王、七大初代君主之一，也是你艾爾傑的敵人。所以，你必須除掉我，必須如此。】”
在這一刻，亞斯塔祿卸下了所有偽裝、防備，無盡的痛苦，於黑暗之中向外蔓延，艾爾傑感受得到，他自己亦一時無法自控，流下了淚。
艾爾傑漸漸聽見，在黑暗之中，傳來了許多陌生的聲音，那些聲音，他並不熟悉，但她清楚……
這些東西，是來自於魔鬼的記憶，是早應該被遺忘的、自遠古時期，就已誕生的回憶：
‘伊斯塔特大人，偉大的母神，我們為您獻上貢品，獻上鮮活的生命，向您致敬——！’
‘伊南娜，我最美麗的星之女神，請您從天上降下來吧……我求您指引我們，往天邊走吧……’
‘偉大的女神，阿弗洛狄忒，您的美貌令我靈感倍增，我一定要塑造成一座雕像，讓您的容顏永垂不朽！’
‘維納斯，維納斯……我夢中的情人，我最愛的女神，求您再來見我一面，要我付出什麼都行，求您，求您……’
‘伊斯格爾大人，請您賜予我們庇護，讓我的氏族戰無不勝，讓我們的人民獲得榮耀，求您庇護……’
她曾經是神，現今也是神；她曾有著諸多名號、身份，在無窮無盡的諸多維度中，她的信徒們，曾經將她視作至尊。
黑暗……深邃、冰冷的黑暗緊隨其後，艾爾傑感應到了，這就是她，一個誕生於黑暗的、古老的神靈。
艾爾傑聽見了，他聽見了……在黑暗之中，有一陣如合唱團般的複雜人聲，夾雜著如汽笛般的噪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有什麼東西，正在深邃的黑暗中低聲抽泣，它的哭聲既低沉、又嘹亮，甚至能動搖天與地，讓一切都隨之左右搖動。
下一刻，艾爾傑突然之間，從眼前的黑暗，回到了現實之中。
然而，他卻驚愕地發現，先前於遠方站立的魔鬼，突然間來到了他的身前，一把抓住了璀璨的聖劍，而後……將其拽了過去……
“亞斯塔祿！你在做什麼？你在做什麼？！鬆手！！”
艾爾傑驚聲大叫，他剛剛抽回了手，卻為時已晚。聖能的劍刃，精準地刺入了她的胸膛，將亞斯塔祿一劍刺穿。
艾爾傑愣在原地，雙目間的瞳孔瘋狂抖動，不停地收縮起來。他的聖劍，被亞斯塔祿輕而易舉地奪了過去。
艾爾傑親眼看見，屬於亞斯塔祿的，那對飽滿、豐碩的黑色羽翼，其上的羽毛不停掉落，如秋日的落葉一般，搖搖晃晃著墜向‘湖面’。
“【謝謝你，艾爾傑。】”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謝謝你……】”
名為亞斯塔祿的魔鬼，注視著他，露出了釋懷的笑容，如釋重負地向他道謝。
如枯萎、凋零的樹幹一般，黑色的‘樹葉’隨風飄落，痛苦、孤獨的古神，仰起下顎，向著身下的黑暗，躺了下去。
她鬆開了手，任由她的權杖墜落，砸在不知名的黑暗之上，這一次，權杖落地的沉悶聲響，無論比起此前的哪一次，都更加沉重。
八角金冠隨之掉落，沿著黑色的湖面，一路滾動出去，落在了遠方的某處，漸漸停下了它的腳步。
地獄的帝王、慈悲的魔神，緩慢地眨動著漆黑雙目，看向無邊無際的黑暗，向著心中所愛之物，以那溫柔至極的語氣，輕聲呼喚。
“【我之主上……我……回家了……】”
蒼白的身軀，倒在了黑暗的血泊之中，黑霧纏繞著王的殘軀，漆黑的雙眼緩緩閉合，她帶著甜美的笑容，進入夢鄉。
自今日起，這雙眼睛，將一直緊閉下去，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永遠如此……
艾爾傑·格蘭茨，那名被上天選中的青年，跪在魔鬼的遺容之前，閃爍著聖光的劍刃漸變暗淡。
他聽見了，隱匿於他體內的聖能，因他的行徑，而近乎瘋狂地發出怒吼，源自聖能的意志，彷彿有著某種無名的怒火，無處宣洩。
‘我……做錯了嗎……？’
迷茫的聖子，再一次對著天地萬物，於無盡的黑暗之間，捫心自問。
亞斯塔祿的死亡，究竟是正確的抉擇，還是……錯誤的……抉擇……？
地獄軍團總指揮官，地獄八王、地獄大公——亞斯塔祿，別名‘伊斯塔特’、‘塔利婭’……落敗……
無敵的帝王，讓出了席位，向著未知的遠方，就此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