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惡魔來臨,血雨腥風
(*黃昏時分——帕西爾競技場*)
已近黃昏,太陽落下天邊,漸漸變得殷紅。
今日一日,不知不覺地便過去了,競技場上,儀仗站立於高臺之中,高盛宣讀:
“各位觀眾們!非常感謝各位前來欣賞,本日的演武比賽。”
“本次賽程,與以往一樣,將持續三天左右。”
“各位所喜愛的選手們,也將在之後的賽程中,再次地大顯身手!”
“現在,我正式宣佈——今日,演武大會,正式結束!”
艾爾傑聽著那番致辭,自顧自地離開了,他沒有去尋找家人,只是默然地走出會場。
路過了那條長廊,他駐足於此,向著那條樓梯望向上方。
‘……還是,不去了吧。’
走出大門,他來到那大街之上,這一刻,過往的攤子也開始收攤。
少年的金髮,在那夕陽的照耀下,金光閃閃。
他倚靠在牆壁之上,出神地注視著那片夕陽。
他躲避著他的家人,他仍然還是一個孩子,討厭、喜歡,都寫在他的臉上。
尷尬、畏懼、愛慕、憎惡;諸多情緒湧上心間。
對於姐姐,他很尷尬;那瓶藥劑,他不想在眾人面前撕破臉面。
對於父王,他很畏懼;他是未知,艾爾傑對他一無所知,僅有流言。
對於母后,他很愛慕;她是支柱,於他背後,無聲地支援著他。
對於兄長,他很憎惡;他是小人,常常出於嫉妒,而對他拳打腳踢。
這樣的組合,讓人望而生畏,難以接近。
他走到馬廄之中,騎上了自己的那匹戰馬,轉頭離去,奔向皇宮。
‘母后、父王,已經很辛苦了,所以……這種小事……’
他拿出了那瓶藥劑,用力地向著地面一摔——將它摔成一灘碎屑。
什麼都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問——為了維護父母,他選擇了退避。
‘如果,我去當面詢問的話,父王……雖然不知道會怎麼樣……’
‘但是,母后肯定會很生氣,恐怕會讓她很丟人吧。’
艾爾傑知道,有時候僅是一些小事,也足以令人名聲掃地。
‘我只想回家,好好地吃頓飯,睡上一覺,真糟心……’
戰馬飛奔,他趴在馬背之上,輕聲嘆息。
‘如果,我是個普通人,就好得多了。’
‘這種【權力】的枷鎖,就與我無關了。’
他深深地感到無力,所謂權貴,如若想要稱職,那便不是一件易事。
變惡簡單,變善很難;
墮落簡單,救贖很難。
不知不覺,他已經來到皇宮之下,他一如既往地下了馬,將馬匹交給守衛。
隨後爬上階梯,向著皇宮而去。
“伊琳娜,可能還在家裡吧。”
一日忙碌,對他來講最好的事——是他清楚,她正在家中等待著他。
人生一世,難免各有蹉跎歲月;但對王子來說,他可能過的太充實了。
過於充實,以至於讓他心力交瘁。
他登上百層臺階,來到內殿之前,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這一日,由於演武大會剛剛開幕,皇宮之內,人們也變得繁忙,傭人們變得隨處可見。
“好,回來了……”艾爾傑開啟房門,疲憊地衝進屋內。
不管不顧的他,直接砸在了那張床上,整張臉都埋了進去。
“歡迎回來,艾爾傑,回來的夠早呢。”
她的聲音,對他再熟悉不過;他把頭埋在床裡,上下來回動了兩下——這是點頭。
“你要一直趴著,我也拿你沒辦法……怎麼樣?今天贏了嗎?”
“贏了……贏了……”艾爾傑埋在被子裡面,嘟囔道。
“那不是很好嗎,怎麼看起來這麼悶悶不樂的?”
她爬到床邊,一把將他拽到床上,摟在懷裡。
“伊琳娜,今天……你去看了嗎……?”艾爾傑抬起了頭,望向了她。
“……不,我沒有去。我一整天,都在這裡,等你回來。”
“期間傭人來了幾次,不過我躲過去了,沒有讓他們看見。”
伊琳娜輕撫著他的後背,輕聲回道。
“對不起,伊琳娜……因為這些事情,沒能及時介紹……”
“所以,才會這麼麻煩。”
伊琳娜搖了搖頭,她回應道:
“我是惡魔,可以躲開人類。”
“所以,等你想的時候再做準備,也沒什麼。”
艾爾傑面對著她,很想將那一切,都傾訴於她——一如他以前所做的那樣。
“伊琳娜,今天……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但是不敢跟別人去說……”
“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說吧?”
“那就是,我的姐姐……親生姐姐,和一個混蛋搭上了夥。“
“他帶著一瓶藥,說是我姐姐送的;但我知道,那瓶藥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我把那瓶藥摔碎了,因為,我不想讓父母擔心,也不想讓他們丟人……”
王子在她的懷中微微發抖,伊琳娜心頭一抽,將他抱得更緊了些。
“我,做得對嗎……還是說,我應該問清楚……”
艾爾傑很不瞭解,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對是錯。
他向著她又湊近了些,似受了驚嚇的小貓,蜷縮起來。
“艾爾傑……如果我說,你做的沒有對錯……你能理解嗎……?”
伊琳娜如是說道,王子的雙眼變得迷茫,雙眼之中透著灰朦。
“你還記得,當時在教堂的大門前,你是如何跟我說的嗎?”
“【神是你我,光暗同源】——那我問你,善和惡是誰決定的?”
惡魔向著王子發問,她的口中,道出智慧。
“是……是誰……”
“是人類決定的,艾爾傑。”伊利菲斯,斬釘截鐵地回覆道。
“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就能說得清的,這個世界本是混沌……”
“人如此、事如此、神如此,正因已知,所以未知,是不是很難理解……?”
艾爾傑微微點頭,對他來說,這些東西晦澀難懂,他真的不好理解。
但對她——伊利菲斯來說,這些道理,早在幾百年前的那個時候,她便懂了。
“如果說,地獄教會了我什麼事情;那就是一點——罪由心生,所有的罪惡源於自我。”
“我放不下仇恨,最早時,仇恨著加害者,現在又仇恨著自己。”
“仇恨,是最好的例項;當它一旦誕生,便永無止境的持續下去,幾乎永恆。”
“除非一方,在精神、物質上被徹底消滅,否則永無止境。”
伊利菲斯用她之過往,為他開導;二人彼此互相幫助、互相救贖,漸近真理。
“從來沒有什麼善惡,艾爾傑;只有因果、責任,只有真實。”
“所以,我認為,你做的對。”
第一次,她在他的身邊,如此明朗地開導著他;她已清楚,早已放下。
“當你堅持詢問,你很大機率會遇到對方的阻礙、辯解。”
“這份執念,會慢慢地演變,成為憎惡、仇恨,最終讓你萬劫不復……”
“艾爾傑,仔細想想這個過程,和身為惡魔的我,有什麼不同呢?”
有些時候,局中之人不知局,只有他人一語點撥,才得以清醒,破開死局。
‘確實是,是這樣……’
“非常感謝,伊琳娜。”艾爾傑輕聲致謝,摟住了她。
“不客氣,你為我做了相同的事,不是嗎?”
自那夜空之下,他們二人交換誓言,決定了這份緣的延續。
“那……我可以就這樣睡嗎,伊琳娜很軟,靠著很舒服……”
“可以呀,艾爾傑可以隨便躺,那你好好睡。”
伊琳娜輕聲笑著,接受他的請求。
她曾來自人間,因諸多因果墮入地獄,現如今,因為命運,與他相遇。
地獄的惡魔,感受到了這份溫情。
冰窟之中,生起一團篝火,將深淵照亮;將冰霜融化。
“對了!要不要我給你唱搖籃曲啊,我以前當過修女,可擅長了!”
“不要,我不是嬰兒,才不要。”
“又來了~,在我身邊,艾爾傑不都是跟寶寶一樣的嗎?”
“才沒有……才沒有……”
她對著他開起玩笑,輕拍著他的後背,靜靜地待他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已深,月亮真正地升上高空,照耀大地。
她無需睡眠,但她仍願為他作伴;只是這麼注視著他,對她而言便是樂趣。
‘真可愛,這個呼吸聲……簡直就像小貓……’
‘要是這裡,也有相機就好了,可以給他拍一張照。’伊利菲斯暗自想道。
這顆星球,並未發展相似的科技,在她所處的那個地方,人們都已擁有相機。
寧靜、祥和,感受晚風吹過髮梢,草木隨風窸窸窣窣,一切格外美好。
天色已暗,皇宮之內多數的人也已歇息,僅有幾位當值夜班的傭人,來回走動。
“不過,又是這樣啊……這樣靠著,明天估計肩膀又會發麻了吧……”
“那天也是,睡覺時躺在我的腰上。”
“幸虧這是一具屍體,不然可難受死了。”伊利菲斯輕聲念道。
她回想起過往時光,每一夜,王子都會湊到她的身上,小腦袋轉來轉去,很不老實。
時間慢慢流逝,不知不覺地到了午夜,她身為惡魔,對這種時候格外敏感。
漸漸地,她聽到了一些聲響——像是有人,在四處翻箱倒櫃地找著東西。
‘午夜,居然還有人沒睡嗎……等等……?’
惡魔的五感超乎尋常,同時對靈力感知明顯,譬如王子的這顆靈魂,她便看得見。
她驚奇地發現,在那好幾面牆壁之後,屬於靈魂的氣息,一個個地,逐漸消散。
‘怎麼回事,靈魂不見了?’
伊琳娜只覺事情不妙,她挪動身子,以最小地幅度將王子放下。
‘人類的靈魂,正在一個個的消失,這怎麼可能?!’
皇宮之中,深夜時分仍有傭人;所以這塊地方,不可能沒有其他靈魂。
這些天來,伊利菲斯已經清楚——何人會來,何人會走;何時人多,何時人少。
‘毫無軌跡,只有一個可能……’
‘這些人,被殺掉了,而且靈魂也被收割。’
伊利菲斯感知敏銳,立刻開啟房門,衝了出去——她知道,事情已經不簡單了。
那些惡魔,已經來了。
‘果不其然,這幫混蛋已經來了,比我想象的要快。’
皇宮之中,地毯之上滿是血跡,這痕跡從大門一直延伸,到了二樓。
她靠著扶手向下望去,天頂迎著月光,將大廳照的清清楚楚。
士兵的屍體、傭人的屍體、還有些貴族們的屍體,亂作一團地堆在一起。
殘肢碎肉堆成屍丘,森森白骨染成紅色,令人不寒而慄。
“哦?這不是大隊長嗎,怎麼,睡醒了?”
那個熟悉的聲音,令她只覺憤怒不已。
她循聲望去,那個惡魔張開雙臂,左右手上各掐著一顆人頭,悠哉遊哉地從三樓走來。
“阿卡納,你這混蛋敢在我面前,這麼說話……?!”
伊利菲斯發出吼聲,事已至此,她已來不及考慮暴露與否,必須保護他的安全。
“隊長大人,您現在是叛徒了……面對叛徒,我可沒必要畢恭畢敬的。”
“不過,自從你叛逃之後,我們可都很想你呢——”阿卡納譏諷地說道。
阿卡納張開大口,變出本相——那張巨口足有半米多長,
那裂口從喉嚨綻開,直到胸前,全是利齒,一顆骷髏從中顯露,細長的舌頭上滿是尖刺。
“你這混蛋,現在長本事了?”
“竟敢在我的面前,一個人跟我耀武揚威?”
伊利菲斯也不客氣,解放本相——背生雙翼,腰生蛇尾,漆黑雙目竄起黑煙,好似烈焰。
“大隊長,您是不是老糊塗了……仔細看看,還有誰!”
阿卡納用著胸腔發聲,對她說道。
話音剛落,又是兩個惡魔,從黑暗之中緩緩走出,他們一樣露出本相。
其中一個,頭部猶如屍體高度腐爛,不斷生著蛆蟲。
那對眼睛成了複眼,背後拖著三根觸手,也都爛了一半,一股臭味撲鼻而來。
另一個,上半身軀變成焦炭,雙目之中燃著火焰;
兩手成了漆黑利爪,與那顆頭顱一樣,赤色火焰熊熊燃燒。
下半身軀消失不見,成了一團煙霧,漂浮於半空之中。
“伊利菲斯,作為叛徒,今天你必須死在這裡!”
三個惡魔,異口同聲地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