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三六九等（二）
英俊公子邰俊坐定之後，越過老黃的後背，直接拋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給美豔的葉舒。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美人沒有絲毫的膽怯，反倒笑盈盈的跟他對視一眼。
這一眼，差點把魂給看沒了。
相對而坐的狄淵自然看的出其中端倪，這些風流公子雖然也會偶爾逛逛風月之地，但更中意的還是良家女子，不花銀子的才顯出有魅力嘛，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邰兄，我給你說的那個事兒……”
邰俊將目光收回來，稍顯不耐煩道：“不就是一個縣丞嘛？放心，包在我身上！我爹聽我的……”
“我就知道邰兄夠義氣！”
邰俊微笑道：“義氣兄弟我自然有，只是……”
“我懂我懂……”說著，狄淵將一張銀票放在桌上推過去。
邰俊瞥了一眼收進衣內，故作為難道：“按說你這點銀子入不了我家老爺子的法眼，可誰讓咱們是兄弟呢……這個忙我幫了！說起來你父親也是個苦命人，當初好歹也是個五品官，現如今竟然直接成了布衣，朝廷這一招夠狠啊！”
“誰說不是呢！聽說前朝官員被換掉了十之五六，真是聞所未聞！”
邰俊冷哼了一聲，“聽說那土匪讓丞相大人多選布衣良才，罷免原先的貴族……孃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綱常倫理全都被他搞亂！真是一人是土匪，一國都是土匪！”
或許是因為激動，這句話聲音很大，很多人都聽到了，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
背對他而坐的老黃臉上抽了一下，低聲對葉舒道：“聽到沒？那孫子罵的多起勁，這真是，一時是土匪，一世都是土匪，被人追著罵一輩子！”
葉舒輕笑道：“這兩人看起來應該都是官宦家的公子，只不過那個年紀大點的落魄了，這才想花錢買官……”
“這你都看得出來？”
“我從小在京都長大，這樣的公子哥見多了，個個都是鼻孔朝天，明明是仰仗家族的蔭庇，卻不知厚顏無恥的以為自己有本事……”
老黃深以為然。
自打他從南海郡回到京都，經御醫調理一段時間，身子恢復了多半，只是閒的蛋疼，在宮中憋悶，時常在街上晃悠，也見過不少家道中落的公子，明明兜兒已經比臉還乾淨，依舊瞧不上那些做生意的商賈或者種田的布衣，不管落魄到什麼程度，都不妨礙他們擺譜，就以為自己是天生的貴族！
葉舒伸手給老黃倒碗茶，繼續道；“小官剛入主皇宮之時，丞相已將京都所有官員重新考核，被提升者少，被罷免者眾，這些人從廟堂一下墜入市井，落差太大，自然不甘心，一邊繼續擺譜找找貴族的感覺，一邊託關係找門子，以期再混個一官半職！”
老黃憤恨道：“吏治腐敗便是始於這些人！”
剛剛談完了正事的邰大公子再次將目光投過來，看著葉舒伸出纖纖玉指捻起一塊精緻的糕點放入口中。
邰俊的眼神愈加熱烈，心裡盤算著這個風情萬種的小娘子到底是何來歷，看穿戴應該是普通家境，最奇怪的是身邊竟然還有一個略顯邋遢的乾巴老頭子。
老黃感覺到了背後那個熾熱的眼神，下意識回頭看過去。
邰俊被嚇了一跳，這老頭從後面看起來普通，那目光卻是十分犀利，不像俗人。
四目相對，互不服氣地僵持著，葉舒展顏一笑，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淡定。
真以為皇后娘娘跟皇帝的乾爹出門就如此隨意？
“小二，我們四人，要兩壇天香酒，再來一些肉食……”
店裡突然來了幾名穿著短打的布衣，看起來手腳粗糙，臉上的皮膚是風吹日曬的黑褐色。
“好嘞客官，請稍待，酒肉馬上就來！”
粗人的動靜大，跟老黃對視落了下風的邰俊下意識地扭過頭轉移了視線，瞪了一眼小二，罵道：“小二，你們這雅翠樓怎麼弄得跟草市一樣，還有沒有一點規矩？啥人都往裡放？還不快將這些下等人轟出去？”
看這架勢不對，櫃檯後頭的掌櫃急忙出來打圓場，頗顯為難道：“這位公子，來者都是客，咱們小本生意誰都得罪不起……你就當幫我個忙，這頓算我請……”
這時那幾位扭頭過來，有一個明顯壓不住怒氣，想要過來理論，被同伴拉住了。
邰俊反倒不依不饒，冷聲道：“掌櫃，今日你若是不將這幾個下等力巴趕出去，老子就派人將你這雅翠樓給砸了！”
說罷，驕傲的眼神朝葉舒瞟過去。
女子慕強，像邰俊這種家世深厚的風流公子耍耍威風，對於普通人家的娘子來說，說不定真的會被吸引，只可惜，他這玲瓏心思用錯了物件。
掌櫃慌了，在京都，隨便掉下一塊磚都能拍死倆當官的，鬼知道眼前這位是哪個官宦家的公子，做生意的就怕得罪人，尤其是有個一官半職的。
“掌櫃，沒聽到我說話嗎？店鋪還想不想開了？”
“這……”，掌櫃急得臉上通紅，不知所措。
老黃看不下去了，怒聲道：“我說，你也太霸道了吧？你來吃飯，別人也要吃飯，咋滴？別人是人，你不是？”
鋪子裡頃刻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老黃，然後又有不少移到葉舒臉上。
這一老一少也太不搭調了！
“你是什麼人？敢管本公子的閒事？”
“我就是你說的那個土匪啊……”
什麼？土匪？
這分明就是戲謔之言！
邰大公子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強作鎮定道：“爾等賤民可知本公子的身份？說出來嚇死你們，我乃是吏部司勳主事邰成懷之子邰俊！這幾個是些什麼阿貓阿狗，也配跟本公子在一個廳堂用餐？這是對我等貴族的侮辱！”
聽到這，葉舒實在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哎呦，我當是什麼官呢？不過就是個三品嘛！”
邰俊正要發作，那四位“短打”中的一個也忍不住了，開口道：“這位公子，你吃你的飯，我們到底哪裡礙著你了？如今明主治國，國泰民安，讓我們這等草民身上也有了些散碎銀子，我活了幾十歲了，這還是頭一回，哥幾個這才琢磨著到雅翠樓開一回葷，沒想得罪你……”
“就是，你這人也太霸道了！”又有人附和道！
“放屁！什麼明主治國？分明就是違了天意亂了章法！這天下若是沒了三六九等還不全亂套了？土匪就是土匪，穿上龍袍也是土匪……來人！”
說話間，兩個彪形大漢已經闖了進來！
看來這次是不能善了了！
就在眾人覺得這邰公子要跟那四位“短打”或者這個乾巴老頭子過不去的時候，他出乎意料地用手一指葉舒：“這些人對本公子不敬，都是這個小娘子指使，將她給我帶回府去！”
老黃一愣，原來這雜種真的有膽動這個心思！
兩個壯漢奸笑著朝葉舒走去，就在他們要伸手抓住葉舒的肩膀之時，兩把匕首如閃電般飛來，插在他們的手臂上。
伴隨著兩聲哀嚎，一隊鏢行的兵士瞬間衝進來，為首的撲通跪倒在葉舒面前，“末將護駕來遲，請娘娘跟黃先生恕罪！”
老黃冷笑一聲，走到被擒住的邰俊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臉，“孃的，跟老子說三六九等！老子倒要看看你這貴族有多貴！”
“你！”邰俊瞪大了眼睛，再也顧不上富貴公子的儀態，拼命掙扎著，“你……你們到底是誰？”
“跟你說了，老子就是土匪啊！”
邰俊奮力仰起頭又看了看，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看這美人這麼眼熟，她竟然就是奮威將軍的女兒，如今的皇后葉舒！
這次是把天捅個窟窿了！
葉舒不想久留，正欲出門，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馬蹄聲。
“舒兒，乾爹，你們這是鬧哪一齣？我這剛進城就看了出熱鬧！”
隨著一個洪亮的聲音，風塵僕僕的何小官走了進來。
葉舒笑容如嫣，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柔聲道：“夫君，你回來了！”
“回來了！”何小官展開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