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意外
言傳身教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是真的困難。
吳克昂坐在教室裡困惑了半天,仍然沒搞明白自己怎麼就能被老師批為“搗亂第一名”。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上課的時候,吳克昂覺得身上有些不舒服。
仔細想想看倒也正常——畢竟這幾天吳克昂可真沒少忙活。
他現在除了渾身上下肌肉痠痛以外,還覺著有點“動作遲緩”。具體表現在當他憑藉著“印象”活動身體的時候,動作總會和他的印象產生一點微小的不同。
比如伸出手去拿放在桌上的鉛筆盒——如果不用眼睛盯著,吳克昂就會把自己的鉛筆盒精準無誤的碰掉在地上。
然後發出巨大且引人注目的聲音。
一堂課上重複了兩次之後,吳克昂被毫不留情的罵了一頓。語文老師瞪著眼睛批評吳克昂是個“搗亂的畜生”,“班級搗亂第一名”,甚至“脫了整個班級的後腿”。
吳克昂被這個評語震驚到了。
不是,我不小心碰掉了鉛筆盒兩次就成畜生啦?
教育這個行業裡是集中了最極端的兩類人的——那些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護著的老師雖然不多,但確實是有的。
但是同樣的……這個行業裡還聚集了一批並不喜歡小孩和教育事業,但是因為當年只能考得上師專或者只能上得起師專師大的……“人”。
他們在長時間的工作壓力下,多少都會出現一些心理問題。而生活的不順利和工作的壓力綜合起來,讓他們迅速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這些沒什麼反抗能力,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遭受欺凌的小孩子簡直就是最理想的施虐物件。
吳克昂被語文老師叫起來罰站,然後他開始認真的考慮起了一個問題。
我是不是被針對了?
說實話,這個問題哪怕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都有些難以回答。吳克昂非常不爽——被人指著鼻子罵是“搗亂的畜生”這讓他當時就想說點什麼。但想了想,吳克昂最終還是忍住了。
旁邊坐著鍾靈鴖和謝至公,這倆孩子萬一沒琢磨明白現在到底是個啥情況,直接和這個語文老師幹起來……那就虧大發了。
想到這裡,吳克昂突然就有了點怨言——這什麼鬼學校啊?招聘老師之前都不考慮對老師調查一下的?音樂老師搞傳銷,語文老師心理有問題……哦對,數學老師還是個退休城隍。
離譜。
透過胡思亂想穩住了自己的興趣,再用眼神和收拾安撫住了鍾靈鴖和謝至公,吳克昂開始眯著眼睛觀察起了自己的語文老師。
說實話,上學這麼幾天,吳克昂還沒有仔細觀察過這位老師——他只意識到這個老師是個比康敏年齡更大的女性,其他特質可就不知道了。
而觀察了一會之後,吳克昂就觀察到了一點令人困惑的地方。
這位胡潔胡老師好像……有點東西在身上似的。
吳克昂能夠明顯的感覺到,把自己叫起來罰站之後,胡潔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她在上課的時候開始全班遊走並且提一些明顯不是小學一年級語文該問的內容。
在提問在無法馬上得到回答後,她會隨機抄起自己身旁隨便某個小學生的鉛筆盒,然後使勁往桌上砸下去——就彷彿正在拍驚堂木似的。
而且拍一下似乎都不能解氣,於是她拿著小學一年級的小朋友都會非常寶貝,非常珍惜的漂亮且嶄新的不鏽鋼或者馬口鐵皮製造的鉛筆盒,在小朋友的桌子上一陣狂砸。
被搶了鉛筆盒的是個姓林的小姑娘。她震驚的看著自己粉紅色的鉛筆盒被老師一把抓了起來,然後使勁朝著桌子上砸了下去。她震驚的用雙手捂住了臉,嘴巴長開成了圓圓的O形。
連續被砸了六七次之後的鉛筆盒已經徹底癟了下去。粉色的噴漆也從被磕碰變形的地方脫落了下來,然後露出了後面的金屬色。
林同學看著自己喜歡的不得了的鉛筆盒變成了這幅慘樣,整個人先是陷入到了自我懷疑和不知所措中。隨後,小姑娘嘴一癟,當時就張嘴哭了出來。
“哭什麼,哭什麼?!”胡潔瞪大了眼睛,她原本就向外有些突出的眼睛看上去就彷彿快炸出來的似的。迴盪著不安氣氛的教室裡,女老師歇斯底里的聲音簡直衝破雲霄,“哭什麼?!又不是我砸的!”
正在罰站的吳克昂眨了眨眼,這個事情進展的實在是有點太快了,以至於他稍微有點緊張了起來。
胡潔這個人大概平時就不是什麼好鳥。但身為教小學一年級的老師,她的這個行為哪怕說是“及格”都有些勉強。
小學一年級的孩子,你搞罰站,罵畜生,抽風了一樣砸鉛筆盒,這是不是不太合適?
如果吳克昂自己不是青丘城隍,或者沒有當寧遠陰陽公的“任職經歷”,那他大概還不會這麼緊張。
在吳克昂眼中,這個胡老師身上飄著一股子有些奇怪的煙塵。
以吳克昂的經驗,白色霧氣往往代表金行,藍色代表水行,紅色火行青色木行,黃色自然就是土行。無論是術法還是神通,或者是陣法,只要呼叫了五行之氣,那麼最終就會帶出這樣的顏色來。
吳克昂動用自己的“一語成讖”或者“彌天大謊”的神通時,周圍也會飄起白色的霧氣——就連被影響的人身上也會飄著白霧裝的庚金之氣,要不然當初焦明也不可能發現馮明亮的變化。
那麼……金色外加藍白灰編織成的繩索,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
在吳克昂眼中,胡潔的腦袋頂上有一根飄蕩在外的細密線頭。這人就彷彿是個會動彈的人性蠟燭似的——只不過燭芯還沒被點燃而已。
吳克昂有點緊張,則是因為胡潔的變化有些令人摸不清頭腦。
鬼物會放出黑色的鬼氣,觸碰到鬼氣的人類會迅速被鬼氣侵入體內。輕則重病一場,重則性情大變,人不人鬼不鬼。
可問題是,鬼氣它得是黑的啊……
胡潔的頭上有一根線繩,繩子本身不算粗,大概也就半根小拇指的程度。但是它上面帶著的顏色裡,有兩種是吳克昂從來沒見過的。
藍色和白色應該是水行和金行之氣。金水相生,這算是陣法或者術法裡比較常見的一類搭配。
但那個金色和灰色的到底是什麼來路,吳克昂一時間沒有頭緒。
但他非常確定,那個飄在胡潔頭頂上的繩子絕對和她的情緒有關係——每次她暴怒亂罵,或者矢口否認自己剛剛砸壞了林同學鉛筆盒的時候,那根繩子都會猛然往外拉出一截。
吳克昂看著大喊大叫的胡潔,看著不知所措的林同學,然後扭頭對鍾靈鴖低聲問道,“你能看見她頭頂上的繩子麼?”
鍾靈鴖抬起腦袋看了看胡潔的位置,然後搖頭道,“看不大清楚。”
“我也看不太清楚,感覺好像是有點什麼東西。”沒等吳克昂提問,謝至公就提前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這個老師感覺……有點不對勁啊。”
“對勁的老師怎麼也不至於把學生的鉛筆盒當醒木用。”吳克昂吐槽道,“這個拍法,放在過去那些曲藝行的老人家是要罵的——這是給棺材上釘子呢!”
這種吐槽其他幾位小朋友能不能聽懂吳克昂不知道,不過他現在確實是非常的不爽。
胡老師你狡辯完了之後,能不能就當做這件事情沒發生過,然後咱們先把剩下的十幾分鍾授課時間給拖過去?
結果,在吳克昂的目光中,胡老師頭頂上的線繩開始快速拉長。她的舉止也越來越不正常——“你們說,這個是不是我砸的?啊?!說!!!”
她扭過頭,死死盯著正在“罰站”的吳克昂,雙目通紅。原本就有些齙的一嘴大黃牙呲的更明顯了,“你說,這個東西是不是我砸的?!”
吳克昂歪著頭看了看那個完全看不出曾經是個鉛筆盒形狀的粉紅色金屬物,又看了看被嚇到不敢哭出聲但因為太難過又憋不住要哭的小姑娘,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已經開始在胡潔頭上扭曲出形狀的線頭。
“是你砸的。”謝至公站了起來,但是卻被吳克昂給按了回去。
吳克昂盯著胡潔,一字一句且清清楚楚的回答道,“我看見了——是你從她桌子上抓起鉛筆盒,然後使勁在她的桌子上砸的。”
那根從胡潔頭上冒出來的金藍白灰四色交織的線頭先是一頓,然後猛地朝著吳克昂的腦袋紮了過來。
和線頭的襲擊同時衝來的,還有雙眼通紅臉都扭曲了的胡潔。她似乎完全喪失了理智——她就這麼直接照著吳克昂的方向衝了過來,完全沒有在意自己前進的方向還坐著一群孩子,以及一堆桌椅板凳。
一個人把五六個孩子撞的人仰馬翻,桌椅板凳散落一地。而鍾靈鴖則眯著眼睛,手指毫不猶豫的朝著半空中一點。
一道非常微弱的火苗從胡潔臉上一閃而過。這種突如其來的閃火能夠劇烈的灼痛敵人,但又不至於讓人收到極大傷害。小鐘同學出手還是比較有分寸的。
然而,胡潔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和灼熱似的。她接連向前衝著,也根本不在乎自己已經一腳踩在了跌倒的椅子腿上——穿著高跟鞋的腳踝直接在地面上擰出了一個銳角。
一年級二班的五十一個小崽子中,有四十六個都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鍾靈鴖瞪大了眼睛,兩隻手猛地往回一收,似乎準備玩兒個大的。而謝至公比較直接了當,他從自己的桌子抽屜裡摸出一頂看上去有點奇怪的帽子,把帽子往頭上一扣,謝至公就準備衝出去好好的“頂撞”一下老師。
吳克昂的小組裡還有兩個小朋友,一男一女。這兩個小朋友倒是看起來很鎮定的樣子——他倆只是手拉著手站了起來。
然後吳克昂就看到一個裹挾著砂石泥土的水球慢慢出現在了半空中。
“你們都不能動。”眼看曹家渡小學一年二班的教室裡即將爆發一場和超自然能力有關的戰鬥,吳克昂只能先無奈的中場喊停。
教室裡的所有人,從那些普通的人類幼崽到四個分別以木水火土為主的小妖怪,乃至完全失去了理智的胡潔,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吳克昂看著胡潔的小腿,以及直接從她小腿末端穿出來的尖銳骨頭,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場景看起來簡直太刺激了。
“去給焦明送信,讓他趕緊過來。”現在這個情況,已經有點超出了吳克昂自己的能力範圍。當然,他可以用自己的能力讓所有人都恢復正常,但這得搭進去不少陽壽,而且不見得能賺回來。
更麻煩的是,胡潔腦袋頂上正在到處亂飄的那根繩頭——它似乎被吳克昂的舉動徹底激怒了。
原本只是在慢慢悠悠飄著的線頭現在愣是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銳角。快速衝刺破開空氣的聲音聽著讓人一陣陣頭皮發麻——但似乎普通人根本聽不見這個動靜。
平心而論,如果隔壁教室傳來了一陣彷彿直升機旋翼全速轉動的動靜,不管隔壁班級的老師究竟有多熱愛教學工作,他/她也一定會趕緊過來看看情況。
吳克昂摸出纏繞在腰間的“皮帶”,把這東西捏成了鍵盤的形狀。然後用指令把僵硬在原地的小朋友們先都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然後那根線頭就跳躍的更快了,它似乎感覺到了威脅。
這下吳克昂就愈發肯定了——這玩意大概不是什麼術法,它很有可能是個類似於寄生蟲的生物。它的一端就插在在胡潔的腦子裡,並且以此獲取養分和其他的“生存必須品”。另一端則漂浮在外面,不知道是在尋找著其他宿主,還是在等待能夠繁殖的交配物件。
吳克昂正在琢磨著要用什麼樣的術法來完成這次的驅蟲,隨後他忽然聽到了門外的聲音,“胡老師?胡老師你們沒事兒吧?”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吳克昂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有些難以置信的往教室門口看去,然後目瞪口呆的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捂著自己耳朵的孟雲君看著吳克昂也呆住了,“你在這兒幹啥?”
窗戶外面的木頭電線杆上,瓦力迪雅爾的半截身子從木頭裡探了出來,他看著教室裡被挪到一邊的眾多小朋友,在教室中間腦袋上彷彿長了個螺旋槳的胡潔,以及孟雲君和吳克昂,然後撓頭問道,“你們要是能搞定……那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