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死人
(前面十章以盜墓情節為主,後面是修仙的內容,介意者可直接跳過)
在石室中央,是一架非金非石、亦非木質的碩大婚床,雕樑畫棟,窮盡凡間能工巧匠的極致想象,華美得近乎妖異。
床沿,坐著一個身影。
大紅的嫁衣,刺目的如同凝固的鮮血。
鳳冠低垂,金色的流蘇遮掩著面容,霞帔自肩頭披下,綴滿珍珠寶石,在幽暗中閃爍著不祥的微光。
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安靜地坐在那裡,彷彿只是在等待宴席散盡,前來揭開她紅蓋頭的良人,完成少女到婦人的蛻變。
床前一方同樣質地的矮几上,擺放著幾樣新鮮得詭異的果品,一壺酒,兩隻空置的白玉酒杯。
杯口像是被人細心擦拭過,透著新磨的潤澤。
而他最初看到的“燭火”,正是矮几上燃燒著的兩根粗大的喜蠟。
它們散發著暗紅色的火焰,沒有尋常燭火的跳動與溫暖,反而透著一種凝固的妖異。
燭身光潔如新,連一滴融化的燭淚都沒有淌下!
更詭異的是,在剛才他撐身而起時,分明瞥見燭焰猛地向上竄高了一截,燃燒得更加旺盛,彷彿是黑暗中……有什麼無形的存在,對它輕輕呵了一口氣!
新婚?
不!
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著危險!直覺與這五年曆練出的敏銳嗅覺都在瘋狂地吶喊:這絕不是什麼婚房!沒有婚房會設在如此密閉、連一絲氣孔都沒有的堅硬石室之中!冰冷、死寂、妖豔……構成了一張無形的大網,似乎將此地的一切生機都吞噬殆盡。
而那穿著嫁衣的女子……
她的軀體似乎過於僵硬。
她的坐姿……恆久不變。
她周身散發的氣息……沒有一絲一毫屬於活物的溫熱波動。
新娘子……不像是活人。
絕對的死寂。
空氣如同被凍結的鉛塊,沉重得幾乎要將人壓垮。
陳浩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腔裡,那顆心臟被無形的恐懼死死攥緊後,艱難搏動出的、帶著明顯急促的聲響,每一次吸氣都像是拉動著生鏽的風箱。
他知道,他遇到了!
遇到了那個被他師傅偶爾語焉不詳提起、卻一再嚴厲告誡自己千萬小心的大恐怖!
那是風水一脈最黑暗、最詭異、最不可知的另一面——涉足幽陰,溝通生死,禁忌中的禁忌!
師傅當年沉重如鐵的警告猶在耳畔:“陳浩,若不幸撞上此等邪詭之事,記住!唯‘沉靜’二字為命關!心若亂,十死無生!心若定,方有一線渺茫生機!”
想活著出去……就必須弄清這墓室的每一寸角落,每一絲細節!
除了那奪人心魄的婚床、女子和詭異的喜蠟,石室四壁光滑如鏡,甚至能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蒼白驚惶的臉。
地上纖塵不染,空氣中沒有任何流動的風。沒有入口,沒有出口,沒有任何開啟機關的縫隙、凹槽或紋飾。
彷彿是某位執掌大地權柄的遠古神明,閒來無事,隨意從太古山脈中切下整塊巨大的磐石,再以不可知的偉力,憑空將其中掏空,只留下這方囚籠般的空間。
陳浩不信邪,踉蹌著走近冰冷的石壁。手指屈起,沿著牆面輕輕敲擊。
“篤,篤,篤……”
沉悶的迴響,空洞得令人絕望。
每一寸牆壁都傳來同樣的質感——厚重、堅實,背後是實心的山岩。
沒有夾層,沒有空洞。
他湊近牆壁,鼻翼微微翕動,用力嗅聞。
只有石質本身的微塵氣息,混著難以驅散的、地下深處獨有的陰溼土腥味。
環繞一週,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漸漸淹沒腳踝、膝蓋,最終漫過胸口。
他將目光從毫無生機的石壁收回,重新投向那唯一的“異常”——床沿上,那身紅得刺目的嫁衣。
即便有華麗流蘇的霞披遮擋,那嫁衣勾勒出的纖細腰肢、修長雙腿,依舊能讓人想象她生前該是何等傾國絕色的佳人。
然而此刻,這美麗只帶來深入骨髓的寒意。
“踏……踏……”
空曠的石室裡,只有他自己越來越沉重的腳步聲在迴盪。他向著那婚床,向著那靜坐的女子一步步靠近。
咚!咚!咚!
心臟猛烈地撞擊著胸腔,像是要破膛而出!危險!致命的警兆在每一次心跳間迸發!
每靠近一步,無形的壓力便陡增一分,彷彿他正走向的不是一個女子,而是一頭沉睡在紅綢下的史前兇獸!
距離兩米之時,無形的壓迫感幾乎化為實質,沉重得讓他呼吸凝滯,額角滲出冰冷的汗珠,雙腿如同灌鉛般沉重,每抬一下都要耗盡全身氣力。
無聲無息間,石室內的光線驟然變得更加昏暗。
那對燃燒著暗紅火焰的喜蠟,火光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扼住,急劇地縮小、搖曳,變得如同風中殘燭般奄奄一息。
僅剩的微光掙扎著不願徹底熄滅,將女子大紅嫁衣的邊緣染成一圈模糊的、更加幽暗的血色輪廓。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幽深、冰冷、彷彿來自九幽冥獄的光源,無聲無息地懸浮在墓室頂部。
那是一顆拳頭大小、通體散發著碧綠色幽光的珠子。
它沒有任何依託,靜靜地飄在那裡,將整個石室籠罩在一種陰森、慘淡、令人骨髓都為之凍結的綠芒之下。
同時,一股微弱的空間波動閃過矮几上方。
彷彿時空被短暫的撕裂了一瞬,一封信箋、一個顏色深邃的青瓷小藥瓶和一本薄薄的藍色封皮書冊,憑空出現在矮几上,壓在那新鮮欲滴的果品旁邊。
看著這詭異浮現的“禮物”,一股莫大的荒謬與無力的宿命感瞬間攫住了陳浩的心。
“佈局……”
“一個……不知在多久遠的歲月之前,就埋下的局……”他喉嚨乾澀,聲音嘶啞地低喃:
“為什麼是我?!我陳浩……何德何能!值得如此大費周章?!”
這精心佈置的幽冥婚房,這跨越時空的致命等待,背後的用意……令人不寒而慄!
這石室就是一個嚴絲合縫的囚籠。
光可鑑人的青玉磚,怕是用仙劍都難留痕跡。
唯一的“門”,也根本不在尋常認知之中。
沉默了不知多久,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只是一盞茶的功夫。
在碧綠幽光的映照下,陳浩終於伸出手,指尖微顫地拈起了矮几上那封如同枯朽落葉般脆黃脆弱的信箋。
信紙帶著歲月沉積的獨特氣息,彷彿一觸即碎。但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字跡,卻殷紅刺目得如同剛剛流淌出的、尚未凝固的鮮血,散發著一種異樣的、幾乎要“吞噬”神魂的光芒:
「餘李欣,千年前與師兄李立共探幽冥絕域,僥倖得‘黃泉淚’奇毒,研析之際身染此毒……」
一行行血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進陳浩的眼底,心臟也隨之不斷下沉。
「……師兄情深義重,為解餘之毒厄,孤身再探......欲取那傳說可解萬毒的‘解毒珠’……此一去……杳無音信,魂骨皆銷……」
冷汗,瞬間浸透了陳浩的後背!寒意順著脊椎一路冰封至頭頂!
棺床上那位穿著嫁衣的“新娘子”……竟然是千年前名震天下、又莫名隕落的毒道聖手——李欣?!
而他……
那無聲無息間鑽入他體內的異香……那讓他在無知無覺中便失去意識、被擄掠至此的力量……
黃泉淚!
他已在不知不覺間,身中這導致一代毒聖殞命的天下奇毒!信中最後幾行,字跡愈發凌厲、帶著一種刻骨的怨毒,如針如錐,狠狠刺入他的神魂:
「……餘命盡之時,得窺天機一線!知身後將有‘有緣人’至此」
「特煉‘續魂丹’五粒,封於瓷瓶之中,每服一粒,可壓制黃泉淚兩載光陰!」
「攜吾仇人頭顱前來,餘自當解君之厄,並贈大機緣酬卿」
「十年之限。逾時不至者……」
那血字的光芒驟然變得妖異刺眼:
「……黃泉沸血,魂銷骨散,永淪幽冥,萬劫不復!」啪嗒……
一滴冰冷的汗珠從陳浩下頜滑落,砸在冰冷光滑的青玉地面上,聲音在死寂的石室中清晰得讓人心悸。
那脆弱的枯黃信紙在他指間無聲地簌簌抖動。十年……
聽起來漫長。
但要在十年內,完成這一切又何其難也啊!石室的寂靜被一聲長嘆打破。陳浩疲憊地環視這個令人窒息的囚籠,最終,目光定格在石室頂部那顆散發著幽幽碧芒的珠子。
不,或許它不是出路,但它曾照亮了一個方向?
沒有多想,只是遵循著冥冥中一點微弱的指引,陳浩將那本藍皮冊子,輕輕按在光滑冰冷的石壁上。
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