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審判
“團長,我沒用。”李大本事眼圈紅了:“為了這三袋米,折了五十多個弟兄。”
李雲龍搖搖頭,從他手裡接過一杆步槍,那是一支嶄新的武衛式。
“人回來就好。”
整個根據地,都籠罩在一片死寂的愁雲慘霧之中。
一直沉默的林朔,找到了李雲龍。
他這幾天一直待在兵工廠,臉色比上次遇襲時還要蒼白。他的面前,擺著一張偽鈔,一塊劣質的煤炭,還有一個空空如也的彈殼。
“李團長。”林朔的聲音有些沙啞,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李雲龍抬起頭,看著這個一手締造了兵工廠奇蹟的年輕人。
林朔指著桌上的三樣東西,緩緩開口。
“我們一直在想怎麼造出更好的槍,更厲害的炮。我們贏了坂田聯隊,打退了鬼子的突襲。可我們現在,快要輸給這張紙了。”
他的手指,點在了那張粗糙的偽鈔上。
“鬼子用經濟戰,釜底抽薪。我們辛辛苦苦建立的根據地,戰士們用命換來的根據地,正在被這些看不見的敵人從內部瓦解。我們的人在捱餓,士氣在崩潰。再這樣下去,不等鬼子的主力打過來,我們自己就垮了。”
李雲龍把菸袋鍋在桌上重重一磕,火星四濺。
“你小子,有話就直說,別跟老子繞彎子。”
林朔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看著李雲龍,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我們不能被動挨打。軍事上,我們能反擊。經濟上,我們也一樣能。”
他停頓了一下,說出了一句讓李雲龍和在場所有人都愣住的話。
“鬼子用票子當刀子捅我們,那咱們就自己造一杆槍。一杆,能印出咱們自己票子的槍。”
李雲龍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盯著林朔,像是在看一個渾身長滿古怪念頭的妖精。
“自己造槍,印票子。”
他把這幾個字在嘴裡嚼了嚼,沒嚼出什麼熟悉的味道,反而品出一股子捅破天的膽大包天。屋子裡的其他人,趙剛,算盤,都跟被點了穴一樣,動也不動。
李雲龍突然笑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那枚彈殼都跳了起來。
“好小子,老子打了半輩子仗,還是頭一回聽說,槍還能這麼用。你這個總工程師,腦子裡裝的不是齒輪,是炮彈吧。”
笑聲一收,他的臉沉了下來,黑得像鍋底。
“可這事,不是鬧著玩的。咱們要是印了假票子,跟鬼子有什麼區別。這根據地的民心,可經不起再折騰了。”
林朔搖搖頭,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不是假票子。是咱們武義根據地自己的票子。我們有煤,有鐵,有兵工廠,有幾萬軍民。這些,就是我們的本錢。鬼子的偽鈔是廢紙,因為它背後什麼都沒有。我們的票子,能換鹽,能換布,能換我們兵工廠造出來的子彈和鋤頭,它就不是廢紙。”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但在我們把這杆槍造出來之前,得先把家裡的耗子清乾淨。不然,我們印多少,就等於給鬼子送多少。這根子,必須先挖出來。”
李雲龍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像鷹一樣。他明白林朔指的是什麼了,內奸。
“說你的章程。”
“成立一個秘密小組。這事不能大張旗鼓,得悄悄地進村。人選,我建議三個人。”林朔伸出手指:“陳政委,原則性強,把握方向。龍文章,他那雙眼睛,毒,能從沙子裡看出蠍子來。還有算盤,咱們的財神爺,根據地誰家多吃了一口飯,誰家少領了一尺布,他心裡都有本賬。這三個人湊一塊兒,一個掌舵,一個操刀,一個翻賬本,水底下藏著的王八,一個都跑不了。”
李雲龍沒說話,只是把菸袋鍋裡的菸灰磕乾淨,又重新裝上一鍋。火光一明一暗,映著他滿是溝壑的臉。
半晌,他吐出一口濃煙。
“就這麼辦。”
第二天,一間不起眼的民房裡,三個人圍著一張破桌子坐下了。陳峰眉頭緊鎖,龍文章抱著胳膊靠在牆上,眼神懶散,卻像隨時會撲出去的豹子。算盤則攤開了一堆賬本,算盤珠子撥得噼啪作響。
“鷹嘴崖,林總工程師遇襲。鬼子用的是德制MP40,這玩意兒金貴,蝰蛇小隊用一發都得記賬。”龍文章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們能摸到那兒,說明我們的巡邏路線,甚至是林總工程師的行程,都洩露了。”
“我查了當天的巡邏記錄。”陳峰指著一張地圖:“負責外圍警戒的二牛溝民兵隊,隊長叫劉四。他們提前一刻鐘換的崗,理由是拉肚子。”
算盤停下了手裡的活,抬頭道:“劉四家,上個月剛用五塊偽鈔,從黑市換了一袋精白麵。我問過,他說是在山裡撿的。他孃的一個月累死累活才掙幾個邊區票,他能撿到五塊偽鈔。”
龍文章嘴角扯出一個冷笑:“這肚子拉得,可真夠金貴的。”
他又拿起一枚在鷹嘴崖找到的鞋印拓片:“這種膠底的軍靴,鞋底有特殊的防滑紋路。咱們沒人穿這個。我讓戰士們去村裡挨家挨戶地問,有沒有見過陌生人或者這種腳印。”
線索一條條彙集過來。
一個放羊娃說,見過潰兵營的那個姓王的頭兒,鬼鬼祟祟地在後山林子裡埋過東西。
一個多嘴的婆姨說,民兵隊長劉四的老婆,前幾天回孃家,顯擺了一對銀耳環。
龍文章帶著人,就在那片林子裡,挖出了一個油布包。裡面,是一臺小型的收發報機,還有幾塊銀元。
當天夜裡,兩隊人悄無聲息地摸進了潰兵營和劉四的家。
沒有審問,沒有叫罵。龍文章只是把那臺電報機和那對銀耳環,扔在了王姓頭目和劉四的面前。
兩個人的臉,瞬間比死人還白。
三天後,一場公審大會在根據地的打穀場上召開。幾千名戰士和百姓把場子圍得水洩不通。
王姓頭目和劉四被五花大綁地押上臺,面如死灰。
李雲龍站在臺子上,沒有拿講稿,聲音像洪鐘一樣傳遍全場。
“鄉親們,弟兄們。我李雲龍不是個愛講大道理的人。我只問一句,我們八路軍,為什麼要打鬼子。”
他指著臺下的傷兵,指著那些扛著槍的孩子。
“為的就是讓咱們中國人,能挺直了腰桿活。不用給別人當牛做馬。可有的人,他偏偏就喜歡跪著。吃著咱們根據地的飯,穿著咱們發的衣,扭過頭去,就給鬼子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