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你要放棄討伐她嗎
那一秒,咆哮聲撞在耳膜上,像燒紅的烙鐵燙過皮肉,帶著魔化後特有的腥氣,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你握著劍柄的手越收越緊,指節泛出死白,劍鞘上的紋路硌得掌心生疼,可這點疼根本壓不住胸腔裡的悶痛。
那痛不是來自外傷,是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的,裹著懊悔和無力,像有隻手在狠狠攥著你的心臟,越攥越緊。
【終究還是來晚了。】
這個念頭像冰錐,狠狠扎進腦子裡。
你想起在阿爾戈號的甲板上,她替你縫補被海風颳破的披風,指尖帶著亞麻線的溫度;
想起在山洞裡躲避暴雨時,她把烤熱的麥餅掰給你一半,眼裡盛著比火光還暖的笑。
你明明發過誓,要護著她,護著所有跟你出海的人,可現在呢?
你只能站在這裡,看著她的頭髮變成扭動的蛇,看著她的皮膚覆上暗紫色的鱗,
看著她從那個會笑著喊你“修恩”的女子,變成眼前這頭面目全非的魔物。
【明明知道詛咒不可逆轉,魔化無人能擋。】
你早該清楚的。
從聽到“美杜莎”這個名字開始,從知道她是命運女神詛咒的孩子開始,你就該明白,這一天或許會來。
可你還是抱著僥倖,想著或許能用神力壓制,或許能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
直到此刻,看著她眼瞳裡的溫柔被紅光徹底吞噬,你才懂,所有的僥倖都是自欺欺人。
胸腔裡的劇痛越來越烈,像被什麼東西撕扯著,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她的形態扭曲得可怖,蛇尾在地上掃過,留下一道道深溝,蛇發裡的毒蛇吐著信子,滴下的毒液落在石頭上,“滋滋”地冒著白煙。
可你還是能看見幻影——那是她沒被詛咒時的樣子,穿著白色的長裙,站在陽光下,頭髮像蜂蜜一樣柔軟,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彎成好看的月牙。
就是這殘存的幻影,讓現實顯得愈發殘忍。
“啊啊啊啊啊——!!”
尖嘯聲突然炸開,比剛才的咆哮更烈,震得你耳膜嗡嗡作響。
美杜莎仰起頭,雙眼中的紅光急速凝聚,像兩團燒紅的火炭,連周圍的光線都開始扭曲——
遠處的樹木在慢慢褪色,天上的雲停住了流動,連落在地上的石子都懸在了半空,整個世界都在往“凝固”裡沉。
你知道,那是她的魔眼之力,是能把凡人瞬間變成石像的恐怖力量。
沒有猶豫,你抬起眼眸,深邃的紫色瞳孔裡,忽然有漩渦開始旋轉——
阿爾特米斯的神力順著眼底往外湧,帶著冰冷的星芒,凝聚起一道與她同等規格,卻截然不同的力量。
下一秒,兩道漆黑的光芒同時撕裂虛空!
沒有聲音,卻比任何轟鳴都震人心魄。
你的力量與她的魔眼之力撞在半空,像兩團黑色的火焰在相互啃噬,空氣被碾壓得發出“咯吱”的脆響,連空間都在微微震顫。
那些被捲入力量漩渦的石子,瞬間化為齏粉,連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死吧!死吧!給我去死吧!”
美杜莎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再也聽不出半分往日的溫柔。
她的理性早就被魔性吞噬了,此刻的她,就是行走的災厄,是被詛咒驅使的殺戮機器。
那雙蛇瞳死死鎖定你,裡面沒有恨,只有純粹的惡毒,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你的眼裡。
你想起在阿爾戈號上的日子。
那時候若是遇到這樣的魔物,你只會拔出劍,
毫不猶豫地討伐,因為那是英雄該做的事,是為了保護更多人必須做的事。
可現在,你握著劍的手卻在顫抖。
劍刃指向她,卻遲遲沒能落下。
【你與美杜莎陷入死鬥。】
你能躲開她的攻擊,能憑著神力壓制她的魔眼,甚至能找到她的破綻,給她致命一擊。
可你做不到。
每當劍刃快要碰到她的鱗片時,腦海裡就會閃過她曾經的笑容,閃過她替你擦去臉上血汙的樣子,那些畫面像潮水,把你的理智淹沒。
【內心的掙扎讓你無法揮出全力以赴的每一劍。】
你明明知道,眼前的她已經不是她了,是被詛咒操控的怪物,
再不下手,不僅是你,連遠處的漁港,連愛麗和露西亞,都會被她波及。
可情感卻在嘶吼,在喊著她的名字,在告訴你——那是你曾經最深愛的人,是你發過誓要保護的人。
【理智告訴你眼前的已是怪物,情感卻仍在嘶吼著她的名字。】
美杜莎的蛇尾掃過來,你下意識地側身躲開,卻被她的蛇發纏住了手腕。
毒蛇的獠牙擦過你的皮膚,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毒液順著傷口往裡滲,帶來一陣麻痺的疼。
你揮劍斬斷蛇發,卻沒能趁機反擊——
你看著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臉,看著她眼瞳裡一閃而過的痛苦(或許只是你的錯覺),心臟又開始抽痛。
【你節節敗退。】
你被逼得往後退,腳後跟碰到了一塊石頭,差點摔倒。
美杜莎的攻擊越來越狠,魔眼的紅光越來越盛,周圍的空氣已經凝固到讓人窒息。
你握著劍的手還在抖,胸腔裡的掙扎越來越烈,像有兩個聲音在打架——一個讓你殺了她,一個讓你救救她。
陽光被扭曲的光線擋在外面,天地間只剩下一片昏暗。
你看著眼前這頭既熟悉又陌生的魔物,忽然覺得,比被她殺死更痛苦的,是此刻的自己——
明明握著劍,卻連保護想保護的人都做不到,連面對現實的勇氣都沒有。
腥風裹著毒液的酸腐氣撲面而來,美杜莎那如馬車轅木般粗壯的蛇發已經到了眼前,蛇口中的尖牙泛著冷光,連鱗片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你知道,再慢半分,自己就會被這狂暴的攻擊撕成碎片。
可就在這生死一線間,眼角的餘光忽然掃到了廢墟外圍——那兩個纖細的身影,是斯忒諾和尤瑞艾莉。
她們沒有走,終究還是放心不下。
平日裡總愛用刻薄話掩飾溫柔的姐妹倆,此刻正站在斷壁後,眼淚無聲地順著臉頰往下淌,肩膀抖得像風中的枯葉。
你能看見斯忒諾死死咬著嘴唇,指節攥得發白,尤瑞艾莉則用手捂著嘴,連嗚咽聲都不敢發出來——
她們在看,看著自己的妹妹變成魔物,看著曾經深愛的人要與她為敵,這種家人相殘的畫面,是比任何酷刑都要殘忍的折磨。
胸腔裡忽然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不是之前的悶痛,是帶著灼熱溫度的決心,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你心臟發顫。
你絕不能讓美杜莎傷害她們,絕不能讓她在魔性的驅使下,親手斬斷自己最後一絲與“人”相關的羈絆——
那會是比死亡更無法挽回的過錯。
“美杜莎……”你抬起頭,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近乎絕望的堅定,“我絕不能讓你傷害她們。
所以,至少由我來阻止你——”
話音未落,右臂的肌肉猛然賁張!
青筋像醒過來的虯龍,順著胳膊爬上來,連皮膚都被撐得發亮,
脊椎更是發出“咯吱咯吱”的哀鳴,像是承受不住體內驟然暴漲的力量。
腦海裡突然閃過無數畫面——阿爾戈號的甲板上,赫拉克勒斯握著你的手教你握劍,粗糙的掌心帶著老繭;
暴雨中的山谷裡,你們一起對抗狼群,他教你如何在絕境中找到生機;
還有那些深夜裡,他坐在篝火旁,給你講斬殺海德拉時的技巧,說“真正的武技,不是為了殺戮,是為了守護想守護的人”。
那些畫面像燃燒的畫卷,在腦中極致閃回。
你忽然懂了,你對武技的理解,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學徒,而是真正接過了他的劍,接過了那份“守護”的信念。
“【射殺百頭——!】”
手腕猛地一抖,劍鋒在空氣中劃出道淒冷的弧光,聲音裡帶著壓抑到極致的嘶吼。
這是赫拉克勒斯為斬防毒蛇海德拉創下的武技,是超越常理的快與準,是專為撕碎不死魔物而生的殺招——如今,你要用來阻止你曾經最深愛的人。
下一刻,數十條紫發巨蟒從美杜莎的頭頂湧出來,像沸騰的血肉浪潮,帶著撕裂一切的咆哮向你撲來。
蛇鱗磨擦的聲音、毒蛇吐信的“嘶嘶”聲、還有美杜莎那尖銳的嘶吼,混在一起,成了最恐怖的魔音。
可你沒有退。
嗤——!
第一聲輕響,最先撲來的巨蟒在觸及劍光的剎那,被斬成兩段。
滾燙的紫血噴濺出來,落在古老的神殿地基上,發出“滋滋”的響,很快就蔓延開,像打翻了盛滿猩紅顏料的巨桶,把灰色的石頭染得通紅。
嗤——嗤——!
劍光越來越快,越來越準。
你足尖點著空中浮動的碎石,身姿快得近乎荒謬,連續閃爍騰挪,每一次移動都踩著最刁鑽的角度,避開蛇發的纏繞,躲開毒液的噴射。
那些猙獰的巨蟒,無論從哪個方向撲來,都會在觸到你的前一秒,被劍光斬碎,血肉和蛇骸在空中翻飛,填滿了你的視野。
美杜莎的魔眼再次亮起,紅光像兩道鐳射,直刺你的瞳孔。
可你眼底的紫色漩渦也同步轉動,阿爾特米斯的神力湧出來,與魔眼的邪光撞在半空——
沒有轟鳴,只有無聲的湮滅,兩道力量相互抵消,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扭曲。
此刻的你,沒有了之前的猶豫,沒有了內心的掙扎。
你像專為誅殺魔性而生的天罰,渾身都裹著決絕的氣息,每一劍都斬得乾脆利落,每一步都踏得堅定無比。
你的使命只有一個——
阻止她,不讓她再傷害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距離在呼吸間被無限拉近。
有腐蝕性的紫血濺到你的鎧甲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鎧甲的金屬片很快就被燒出小洞,熱氣透過縫隙滲進來,燙得皮膚髮疼。
可你沒管,甚至沒低頭看一眼——你的眼裡只有美杜莎的胸膛,只有那團被魔性包裹的、曾經溫熱過的心臟。
最後一步,你猛地蹬地,整個人化作一枚黑色的子彈,裹挾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決心,所有的悲傷,狠狠撞了過去!
劍鋒在前,你的眼神比劍更冷,卻又比火更熱——美杜莎,對不起。
但我不能讓你再錯下去了。
轟鳴震碎了廢墟的死寂,連腳下的神殿地基都在震顫。
美杜莎龐然如山的身影踉蹌著向後倒去,蛇尾在地上拖出深深的溝壑,帶起漫天塵土。
你穩穩地踏在她的胸口,靴底能清晰感受到底下那顆心臟劇烈的搏動——
跳得又快又亂,像困在牢籠裡的野獸,既帶著魔物的狂躁,又藏著一絲微弱的、屬於“人”的震顫。
手中的大劍已經高擎過頭頂,劍刃反射著昏暗的光,冷冷地對準她的脖頸。
那脖頸還殘留著幾分往日的纖細,卻又覆上了暗紫色的鱗,蛇發裡的毒蛇還在瘋狂扭動,
吐著信子想要咬你,可你只要再往下斬半寸,這一切就會徹底結束,災厄會被終結,斯忒諾和尤瑞艾莉也不會再受煎熬。
可視線卻驟然模糊了。
像是有什麼東西撞碎了心裡那堵堅如白堊城牆的信念,裂痕從底部開始蔓延,越來越大,最後連整面牆都開始劇烈顫動。
你握著劍柄的手,第一次沒了之前的決絕,指尖甚至開始發涼。
【身為英雄,討伐災厄是天經地義的職責。】
腦子裡有個聲音在提醒你。
你是從阿爾戈號走出來的英雄,是斬殺過海怪、保護過漁港的修恩,你該做的,
是揮下這一劍,是讓魔物歸於塵土,是讓無辜者免於災禍。
【但這一劍若真的斬下,你所堅信的、所守護的一切,也必將隨之徹底崩碎。】
另一個聲音卻在反駁。
你守護的,從來不是“英雄”這個名號,而是那些你在乎的人,是那些溫暖的瞬間。
這一劍斬下去,斬碎的不僅是美杜莎的脖頸,還有你午夜夢迴時想起的那些畫面——
是她替你縫補披風時的專注,是她把麥餅掰給你時的笑容,是她在星空下輕聲喊你名字時的溫柔。
你陷入了致命的停滯。
高擎的劍懸在半空,既落不下去,也收不回來。
腦海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那個夜晚——
那是在阿爾戈號停靠的某個小島上,你們偷偷溜下船,坐在海邊的礁石上看星星。
她靠在你的肩頭,頭髮裡沒有蛇,只有淡淡的花香,她輕聲說“修恩,等這次航行結束,
我們去一個沒有詛咒的地方好不好”,你當時握著她的手,說“好,我帶你去”。
那個夜晚的風很軟,星星很亮,她的聲音甜得像蜜,讓你無數次在午夜回首時,都覺得心裡暖融融的。
“修恩……”
忽然,耳邊好像又響起了那聲輕喚。
不是此刻美杜莎尖銳的嘶吼,是無數個清晨,你從睡夢中醒來時,映入眼簾的她的睡顏,是她剛睡醒時,帶著點鼻音的、溫柔到極致的輕喚。
那聲音像一根針,狠狠刺穿了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高擎劍刃的手臂,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痛苦——
理智告訴你,眼前的是魔物,是災厄,你該斬下去;
可情感卻在拉扯,在嘶吼,告訴你那是美杜莎,是你曾經愛過的人,是你發過誓要保護的人。
【你彷彿聽見了另一個自己——那個作為英雄的自己——在冰冷地發問。】
那個自己穿著阿爾戈號的鎧甲,眼神冷得像冰,站在你對面,一字一句地問:“你要背棄英雄的誓言嗎?
你要放過這為禍世間的魔物嗎?”
風捲著廢墟的塵土吹過來,迷了你的眼。
你看著美杜莎脖頸上的鱗,看著她眼瞳裡殘存的、快要熄滅的紅光,看著她胸口劇烈起伏的樣子——
你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心臟在你的靴底,跳得越來越弱,越來越慌。
【“你要放棄討伐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