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英雄殺死了自己的朋友
其他英雄見狀,再也按捺不住,爭先恐後地湧上來。
一碗下肚。
英雄們狼吞虎嚥,臉上洋溢著近乎幸福光芒的臉龐。
空氣中瀰漫著前所未有的、溫暖的、滿足的香氣。
修恩依舊站在篝火旁,看著這群瞬間被口腹之慾征服的“英雄”們。
黃金瞳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解讀的微光。
征服世界,或許需要雷霆與刀劍。
但征服英雄……有時候,只需要一碗恰到好處的熱湯。
而他,恰好擁有那足以化腐朽為神奇的——
神之一手。
“太好吃了!修恩,沒想到你還有這個手藝!”
伊阿宋吃得連手指都快舔下去了。
他看向其他英雄,臉上滿是得意:“能有這種好東西吃,這還要多虧了我的好兄弟!”
那表情,簡直就像是修恩做的東西,都是他的功勞一樣。
饒是修恩,也不由得有些無語。
篝火的餘燼尚未完全冷卻,英雄們滿足地拍著肚皮,空氣中殘留著魔物濃湯那令人迷醉的奇異香氣。
然而,當修恩平靜地收回那隻被赫拉克勒斯遞回來的空碗時,周圍投來的目光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英雄們有些無語】
那眼神,並非感激,更像是一種……被看透、被某種無形之物碾壓後的茫然與輕微的窘迫。
他們剛剛還沉浸在力量與飽足的愉悅中,此刻卻像一群被餵飽後、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表演了滑稽戲碼的寵物。
【赫拉克勒斯沉默了一下,把碗遞給了修恩】
連向來只憑本能行事的赫拉克勒斯,那雙充滿野性的眼睛裡,也罕見地流露出一絲近乎“清醒”的沉重。
他沉默著,巨大的手掌將那隻沾著湯汁的陶碗遞還給修恩。
這個動作本身,就是一種無言的承認——承認這驅散疲憊、帶來極致滿足的力量,並非源自他們的勇武,而是源於這個沉默同伴那近乎“褻瀆”神明的烹飪技藝。
“喂!你們那是什麼眼神!”伊阿宋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帶著被忽視的不滿和強撐的驕傲,“我可是未來的國王!愛俄爾卡斯的統治者!這點小事……”
“哦。”有人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嗯。”另一個聲音敷衍著。
“知道了。”第三個聲音帶著明顯的倦意。
“我是國王!”伊阿宋的聲音拔高了,帶著一絲氣急敗壞。
【在英雄裡嬉鬧聲,不斷的響起】
篝火旁很快又響起了喧鬧聲,英雄們用互相打趣、吹噓剛才的勇武來掩飾內心深處那點微妙的不安。
酒精重新被傳遞,粗獷的笑聲蓋過了海浪的低吟。
彷彿剛才那碗征服了靈魂的湯,連同修恩那深不可測的沉默,都被這刻意營造的熱鬧拋在了腦後。
修恩沒有參與。
他如同一個局外人,悄然退至阿爾戈號的船艉。
【英雄們一如既往的開心的聊天,你一個人坐在船尾】
船艉的陰影,彷彿是他天然的領地。
他背靠著冰冷的船舷,黃金瞳穿透喧鬧的人群,望向遠處被暮色吞噬的海平線。
那眼神,冰冷得如同海底萬載不化的玄冰,沉澱著洞悉一切的沉重。
時機已至。
他站起身,無形的神性威壓如同深海暗流般悄然瀰漫,瞬間凍結了船艏的喧囂。
所有的目光,帶著疑惑、不解甚至一絲被冒犯的惱怒,齊刷刷地投向船艉那道孤絕的身影。
【你將所有的英雄都召集了過來,宣戰了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過來。”修恩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斷浪濤的穿透力,不容置疑。
英雄們面面相覷,最終在一種莫名的壓力下,陸續匯聚到船艉。
篝火的暖光被海風吹得搖曳不定,映照著一張張或困惑、或凝重、或不耐煩的臉。
【就是你們被眾神算計了】
修恩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皮膚。
他吐出的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心臟驟停:
“我們,都是諸神掌中逗弄的提線木偶。”
【所有人都不理解,隨後你說出了接下來你們會遭遇的事情】
死寂。
只有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
“算計?木偶?修恩,你被海風吹昏頭了嗎?”伊阿宋試圖用笑聲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但那笑聲乾澀而勉強。
修恩沒有理會,他的聲音如同在宣讀冰冷的墓誌銘:
“今夜,風向將逆轉。阿爾戈號會被無形的巨手,重新推回那座我們剛剛離開的島嶼——杜利奧納人的家園。”
【你給眾人講了個故事】
他開始講述,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有一群英雄,自以為掙脫了風暴,繼續趕路。誰知,入夜之後,無形的力量玩弄著風帆,將他們的船,悄無聲息地又送回了那座剛剛告別的小島。”
“杜利奧納人剛送走了這些帶來殺戮也帶來安寧的客人,鬆了一口氣,以為最可怕的危險已經過去。夜色深沉,他們看到陌生的船影再次逼近港口,驚恐萬分,以為兇殘的敵人捲土重來!”
“而另一邊,被逆風吹得暈頭轉向的英雄們,在夜色未明、狂風呼嘯中,只看到岸上影影綽綽、刀劍反光的人影向他們衝來!他們哪裡分得清是敵是友?只當是島上的魔物餘孽或是新的敵人來襲!”
“混戰,在黎明的曙光降臨之前爆發!黑暗是最好的偽裝,也是最殘忍的幫兇。刀劍碰撞,血肉橫飛!英雄們怒吼著,將鋒刃斬向不久前還舉杯共飲的‘朋友’!”
修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精準地鎖定在臉色驟然蒼白的伊阿宋身上:
“混戰中,強壯的英雄領袖,在腎上腺素和殺戮慾望的驅使下,親手斬下了那位年輕國王的頭顱。直到他提著那溫熱、滴血的頭顱,感受著那熟悉的輪廓……”
“直到黎明女神厄俄斯(Eos)將慘淡的曙光重新灑落在被血浸透的島嶼上,英雄們才如同被冷水澆頭,悲劇地發現——昨晚那場‘英勇’的戰鬥,那沾滿雙手的溫熱血液,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荒謬絕倫的誤會!他們屠戮的,是給與他們庇護的恩人!”
伊阿宋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嘴唇失去了血色。
“年輕的英雄領袖,滿手粘稠的鮮血,提著自己白日裡還稱兄道弟的國王好友那尚有餘溫的頭顱。巨大的悲痛和荒誕感瞬間將他吞噬——白日把酒言歡,夜晚刀兵相向,親手斬下摯友頭顱!何其諷刺!何其……愚蠢!”
“噩耗傳到王宮。那位年輕國王的妻子,聽聞丈夫慘死於‘恩人’之手,悲痛欲絕,用一把匕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追隨愛人而去。”
“阿爾戈號的英雄們,被這巨大的、由神明親手導演的誤會和血腥弄得不知所措。巨大的愧疚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著每一個人。他們在沉重的悲傷中,與那些倖存的、眼中只剩下無盡恐懼與仇恨的杜利奧納人,一同哀悼那位因他們而死的年輕國王。”
“三天後,在島上居民如同看瘟疫、看惡魔般的、冰冷刺骨的恐懼目光注視下,英雄們如同喪家之犬,倉皇地滑動阿爾戈號的船槳,逃離了這片被他們親手染紅的‘恩賜之地’。”
【聽到這裡,所有的英雄都沉默了】
故事講完。
死寂。
絕對的死寂。
篝火噼啪聲、海浪聲、風聲……彷彿都消失了。
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心臟瘋狂擂鼓的聲音在甲板上回蕩。
英雄們的臉上,血色褪盡,只剩下慘白和難以置信的駭然。
赫拉克勒斯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俄耳甫斯抱著琴,手指深深掐入琴身;
伊阿宋更是面無人色,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癱倒在地。
這個故事,太過沉重。
沉重得像一座由無辜者骸骨堆砌的巨山,壓在每一個人的靈魂上,讓他們幾乎窒息。
沉重到超越了英雄史詩的浪漫想象,只剩下赤裸裸的、被命運玩弄的荒誕與殘酷。
沉重到……沒有人願意相信,卻又無法反駁那冰冷細節中透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實感。
而作為考古學家的修恩,靈魂深處那屬於前世學者的冰冷記憶庫,正清晰地向他宣告:這不是故事,這是即將上演的、刻在命運青銅碑文上的現實。
故事裡的伊阿宋,為了虛幻的金羊毛與王座,拋棄了利姆諾斯的女人,如今,又將在神明的惡意戲弄下,親手殺死視他為友的國王……命運的紡錘,正獰笑著收緊絲線。
【入夜,果然如你們所料,你們真的被吹了回去】
夜,如期而至。
前一秒還是順風鼓帆,下一秒,一股毫無徵兆、詭異到極點的、帶著刺骨陰寒的逆風,如同從冥府深淵吹出的嘆息,猛地攫住了阿爾戈號!
船帆瞬間倒卷,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鉅艦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粗暴地扭轉了方向,在海面上劃出一道違背常理的、令人心悸的弧線!
船身劇烈顛簸!
英雄們驚恐地抓住船舷,看著羅盤瘋狂旋轉,看著熟悉的星辰方位在視野中急速倒退!
那座白天剛剛離開、此刻應在身後的島嶼輪廓,在慘淡的月光下,如同從海底升起的、沉默的黑色墓碑,再次清晰地、不可抗拒地出現在了航線的正前方!
被吹回去了!
真的……被吹回去了!
修恩的預言,如同冰冷的鐵鉗,死死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絕望的寒意,瞬間凍結了阿爾戈號的甲板。
伊阿宋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的、如同巨獸蟄伏般的島嶼黑影,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徹底消失,只剩下無邊的恐懼與即將被命運吞噬的冰冷預感。
【即便是你們船上燈火通明,戰鬥依舊開始了】
【伊阿宋極力阻止這種事情發生】
看著夜色中杜利奧納人港口閃爍的、充滿敵意的火把,伊阿宋肝膽俱裂!
他衝到船頭,聲嘶力竭地呼喊,試圖穿透黑暗與狂風,證明自己的身份!
他揮舞著白天庫梓科斯贈予的信物,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不願面對的命運而扭曲變調:“別動手!是我們!阿爾戈號!是朋友!”
【但是那年輕的國王,認為你們都是假冒的妖魔】
回應他的,只有岸上更加密集的箭矢破空聲和憤怒的咆哮!
在庫梓科斯眼中,這去而復返、鬼魅般出現的船隻,只能是昨夜巨人的同夥,或是更邪惡的海中妖魔!
預言警示他不可與英雄為敵,卻未曾說妖魔不可殺!
恐懼和保衛家園的決心壓倒了一切!
他親自舉起了長矛!
【最後,伊阿宋殺死了他的朋友】
混戰在黑暗的港口爆發!
刀劍無眼,鮮血飛濺!
在混亂的推搡、誤判和腎上腺素的狂飆中,伊阿宋感到一個身影帶著決死的勇氣向他猛衝而來!
他幾乎是本能地、帶著英雄在戰場上的狠厲,揮出了致命的一劍!
冰冷的劍鋒切入血肉,傳來熟悉的、不久前還一起舉杯的年輕國王的悶哼!
當伊阿宋藉著慘淡的月光看清手中染血的佩劍,看清腳下那張年輕、驚愕、迅速失去生機的熟悉臉龐時……世界彷彿在他眼前崩塌了。
【修恩提前將國王的妻子給救了下來,這一刻所有人才明白你們並不是妖魔】
就在庫梓科斯倒下的瞬間,修恩的身影如同鬼魅,早已在混亂中潛入了王宮深處。
當悲痛欲絕的王后克利特抽出匕首,決意殉夫時,一隻冰冷而有力的手,如同鐵鉗般扼住了她的手腕。
修恩將她拖離死亡的邊緣,帶到了港口那血腥的修羅場。
王后的出現,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指向伊阿宋手中那屬於國王頭顱的控訴……如同驚雷劈開了黑暗!
混戰的雙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英雄們沾滿鮮血的臉上,只剩下難以置信的、冰冷的、巨大的荒誕與絕望。
他們終於看清了,自己屠刀揮向的,是誰。
【但是已經為時已晚】
血,已經流盡。
友情,已被斬斷。
信任,早已化為齏粉。
庫梓科斯冰冷的屍體躺在血泊中,頭顱被摯友提著。
再多的悔恨,再多的哀嚎,也無法讓時光倒流,無法讓那致命的劍鋒收回。
【為了補償英雄們,國王的妻子打算跟隨你們一起冒險】
【帶足了金銀財寶】
巨大的悲痛之後,是死一般的沉寂。
克利特王后擦乾了眼淚,眼中只剩下一種近乎虛無的平靜和決絕。
她拒絕了杜利奧納人仇恨的目光,轉向失魂落魄的伊阿宋和沉默的英雄們,聲音嘶啞卻清晰:“帶我走。離開這座沾滿我丈夫鮮血的島嶼。用我的眼睛,看看你們追尋的金羊毛,究竟值不值得這累累血債。作為‘補償’,我會帶上這座島嶼能給予的所有財富。”
沉重的金銀箱被搬上了阿爾戈號,在沾血的甲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澤。
這不再是饋贈,而是壓在所有人心頭、永遠無法償還的贖罪券。
【你改變了一些命運,你獲得了命運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