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一次次的希望落空會敲碎人的意志
祝鳶出來之後,盛聿牽住她的手,裴凌剛往前一步,身邊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
“裴二爺,方便讓我給您做個檢查嗎?”
裴凌停下腳步,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抬眸看向前方,似乎並沒有受到那句話的影響,也沒有讓祝鳶察覺到。
走在前面的祝鳶回頭看了他一眼,衝他笑了一下。
他微微勾唇,餘光掃過她跟盛聿緊牽在一起的手,面上毫無波瀾。
“以後,別再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麻煩我了。”
祝鳶笑著點頭,“以後只有你乾兒子才會麻煩你。”
裴凌的目光微微一怔。
他沒有忘記他們的約定。
要給她的兒子當乾爸,想讓他教她兒子學習,盛聿的種,哪還需要他教?
等到盛聿帶著祝鳶離開,他才轉頭看了一眼喬邁,“不用白費力氣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那也等我檢查完了再說,您應該給我一次機會,對麼,裴二爺?”
喬邁堅持著,甚至還伸出一條手臂攔著裴凌。
大有今天裴凌不留下來檢查身體,他就不放人走的架勢。
裴凌垂眸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男醫生,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難纏的醫生,但即便他現在的身體大不如前,要收拾一箇中年人還是不在話下的。
可面對喬邁那雙五十歲依然清澈真誠的眼睛,裴凌扶額剛要說話。
喬邁醫生竟大膽地說:“您不檢查,我就告訴祝小姐!”
“你再說一遍?”裴凌目光冷冷地盯著他。
喬邁嚥了一口唾沫,“裴二爺,我五十歲的人了,不怕威脅。”
裴凌眯了一下眼睛,腳步剛抬出去,喬邁下意識往後退一步,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我真的會告訴祝小姐哦。”
“檢查!”裴凌擰眉。
因為裴凌已經有半天沒有進食了,喬邁直接給他安排了胃鏡檢查,用了麻藥,裴凌躺在病床上睡過去了。
喬邁和幾名專家站在螢幕前,看著從內窺鏡傳回來的裴凌胃部的內部影像,饒是見多識廣的幾個人在看到那個千瘡百孔的畫面,都倒吸了一口氣。
“喬院長。”開口的是國內外最有名望的腫瘤科專家,陳醫生,最擅長的領域就是消化道的癌症。
他對喬邁搖了搖頭。
喬邁心頭髮緊,“是難還是沒可能?”
陳醫生沉默了幾秒,其他幾名醫生同樣露出凝重的神情。
答案顯而易見。
“手術的成功率非常低,低到不足百分之一。”陳醫生終於開口。
“而且……”
“就算成功,保命時間不長。”
最開始拿到裴凌的病理報告和檢查單的時候,喬邁二話不說就找到陳醫生,裴凌的情況陳醫生很清楚。
連他都這麼說的話,那就是事實了。
喬邁樂觀道:“沒關係,我們還有時間,裴二爺現在的狀況用藥物還能維持半年左右,半年內我就不相信我們找不出辦法。”
他們不知道,這病床上躺著的人,不僅是京都城赫赫有名的裴二爺,更是盛家的恩人。
喬邁在病床上等了一會兒,裴凌醒來的時間比他預計的更早一些。
“裴二爺,沒有不舒服吧?”喬邁伸出手想去攙扶他。
裴凌卻拂開他的手坐起來,低著頭穿鞋,神情莫測,“怎麼,老子弱成這樣了?”
“我這是醫生本能。”喬邁笑著說。
裴凌醒來後沒有詢問自己的情況,彷彿一切都在預料中。
要離開醫院之前,喬邁給了他兩瓶藥,“您之後就吃這兩個藥吧。”
裴凌將兩個白色的藥瓶攥在手裡,上面有英文字,一瓶是止痛的,另外一瓶是某種抑制劑。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的時候瞭然的神情卻讓喬邁心生不忍。
他忽然明白,裴凌一開始抗拒檢查的原因。
檢查就代表懷有希望,一次次的希望落空會敲碎人的意志。
而這位高大年輕的男人的意志力不知被敲碎成什麼樣了。
喬邁從業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
……
裴家老宅的燈一盞一盞地亮起。
從大門一直往裡。
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天井角落裡,一個巨大的黑色的鐵籠子底下。
聽見管家喊了一聲二爺,籠子裡的男人瘋了一樣搖晃著鐵鏈,“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裴凌——”
裴凌撩了一下眼皮,籠子裡叫囂的裴紹深雙目流露出驚恐的神情,雙手扒在籠子的邊緣,那謾罵聲堵在嗓子眼,通紅的眼睛瞪大。
“吵什麼!”裴離一鞭子抽向鐵籠,裴紹深痛叫一聲,滾在地上。
裴凌拾階而上,鐵籠裡又傳來裴紹深的嘶吼,“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你哥,我才是裴家的一家之主,你不能這麼對我!”
“一家之主?”裴凌停下腳步,背影落拓,“你以為我稀罕當這一家之主?”
他冷笑,“這裴家,我多守一天都嫌惡心。”
“你什麼時候放我出去!你究竟想幹什麼!”裴紹深把鐵鏈晃得咣咣響。
裴離又是一鞭子抽過去!
“啊——”
他疼得再次摔在地上,一隻手垂在鐵籠的欄杆縫隙。
裴凌慢悠悠地走過去,一腳踩在那隻被曬得黝黑破皮的手,這個籠子不管颳風下雨都放在這天井裡,和以前關著他的那個籠子一樣。
只不過關他那個是狗籠,關裴紹深的是狼籠。
“吃喝都沒少了你,急著出來幹什麼?”
裴紹深疼得齜牙咧嘴,“你究竟想幹什麼!”
鞋底碾著那隻手。
裴凌居高臨下地看著像一條狗的裴紹深,腦海裡想起小的時候,是他六歲那年,他被那個人餓了三天,裴紹深將一個饅頭丟在狗籠外面,他餓極了伸手去拿,卻被裴紹深踩著手在地上摩擦。
那麼小的他,痛成那樣也一聲不吭,連眼淚都沒有掉一顆。
看著此刻裴紹深疼得齜牙咧嘴的樣子,裴凌忽然沒了興致,收回腳,頭也不回地走進屋內。
“再過不到五個月。”她的孩子應該出生了。
而他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我想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