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早衰絕症
“啟明新生”——這個原本僅作為啟明基地內部應急製劑代號的名稱，一夜之間響徹大夏。
針對於落雁坳的錫化合物汙染這一事件，環境病監測網路的建設被緊急提上國家議程，各地環保部門壓力倍增。
國家臨時設立環境病防治中心在這段時間的熱線電話幾乎被打爆，無數遭受不明病痛折磨的患者和家屬，將各種當地所獨有的特殊病情一一上報。
基地深處，環境醫學與代謝修復研究所燈火通明。
落雁坳的錫化合物汙染事件後，休息了一段時間的蘇晴已經重新投入工作，並連續熬了三個通宵，雙眼佈滿血絲，卻依然堅守在崗位上，處理著海量資料。
其中包括落雁坳村民血液中殘留有機錫的代謝曲線、服藥後線粒體功能恢復的動態曲線……這些都是為了後續更精準治療打下基礎。
“林顧問，雲貴川三省十七個有類似汙染史的地區已經提交援助申請，要求獲得‘啟明新生’的配方授權和產能支援。”
蘇晴揉著太陽穴，“剛剛通電話，李工說‘磐石’那邊都快忙瘋了，生產線三班倒都跟不上用藥需求。”
林皓站在巨大的全國汙染源分佈圖前，目光掃過那些被標註為高危的紅色區域，最終落向西北方向一個不起眼的小點——隴西省金昌市。
……
他手裡拿著一份剛剛收到的加密病歷傳真。
“授權可以給，核心工藝控制點必須由啟明技術人員駐場監管。”
林皓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另外，通知代謝組和基因調控組，準備接手新病例。金昌市人民醫院收治了一個特殊病人。”
他將手中那份傳真遞給蘇晴，紙頁上只有寥寥數行字。
患者：石小磊，男，9歲。
病情：進行性皮膚老化、毛髮灰白、關節僵硬、生長髮育停滯五年。
體況：身高105cm，體重18kg。
面容衰老如古稀老人，皮膚乾燥皺縮，彈性極差，全身毛髮灰白稀疏。
雙側鷹嘴、膝關節屈曲攣縮畸形。
初步診斷：哈金森-吉爾福德早衰綜合症（HGPS）。
照片上，一個瘦小的男孩蜷縮在病床上。
稀疏的灰白頭髮貼在額頭上，本該稚嫩的臉龐卻佈滿深刻的皺紋，一雙眼睛透過照片，傳遞出不屬於這個年齡的疲憊與……一種近乎麻木的沉寂。
“哈金森綜合症……”
蘇晴倒吸一口涼氣，眼中流露出可憐的目光，“兒童早老症……端粒疾病裡的絕症……平均壽命……只有14歲……”
這比落雁坳的線粒體中毒更加殘酷，長時間的醫療觀測，直接鎖死了患病之後生命的時間。
林皓的目光落在照片男孩那雙沉寂的眼睛上。
“他母親託人輾轉送來的資料。金昌醫院確診了，但沒有治療方案。她唯一的請求是……”
林皓頓了頓，“讓孩子活過十歲生日。”
就在這時，陳明遠面色凝重地推門進來。
手裡拿著一個平板電腦，螢幕上轉播的正是金昌市人民醫院舉行的“哈金森綜合症診療進展研討會”。
主講人正是國內遺傳與衰老研究領域的權威，國家基因庫首席顧問，李維教授。
李維教授年近六十，頭髮花白但梳理得一絲不苟，戴著無框眼鏡，氣質儒雅而嚴謹。他站在講臺上，語氣平緩卻帶著沉重的宣判意味：
“……哈金森綜合症的病因，是基因上的點突變，導致核纖層蛋白A異常，產生具有毒性的早衰蛋白。”
“這種異常蛋白堆積在細胞核膜，導致基因組不穩定，DNA損傷修復能力崩潰，端粒加速損耗，最終引發全身性的、災難性的加速衰老。”
他切換幻燈片，展示出細胞核膜結構畸變的電鏡照片和極為複雜的基因圖譜。
“目前所有針對性的藥物試驗，包括法尼基轉移酶抑制劑，都只能有限地改善症狀，無法阻止病程進展，更無法逆轉衰老。”
他的目光掃過臺下，帶著一種悲憫的無奈。
“對於像金昌市這位石小磊小朋友這樣的患者，醫學能做的……非常有限。”
“延長生存期和提高生活質量是現實的目標。至於逆轉衰老？那是科幻小說的範疇。”
他微微搖頭，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任何超出當前科學認知、試圖‘逆轉時光’的嘗試，都是對患者極其不負責任的誤導，是對生命倫理的嚴重挑戰！我們必須保持理性，尊重科學規律……”
直播評論區和彈幕瞬間炸開了鍋：
“李教授說得對！尊重科學！”
“那個啟明的林皓不是很神嗎？這次怎麼不吱聲了？”
“心外醫生還想玩基因逆轉？跨行如跨山！”
“樓上酸什麼？林顧問救了多少人了！”
“早衰症是基因病！和重金屬中毒兩碼事！真當自己是神了？”
各種嘲諷、質疑的言論洶湧刷屏，將“啟明科技”、“林皓”、“早衰症”等詞條再次推上風口浪尖。
許多人似乎已經忘記了落雁坳的奇蹟，迫不及待地等著看啟明在這座醫學公認的“珠穆朗瑪峰”前摔得粉身碎骨。
陳明遠臉色鐵青：“這個李維！落井下石！他這分明是在堵小皓你的路！”
林皓的視線從直播彈幕上那些刺眼的文字移開，重新落回石小磊那張過早衰老的照片上。
男孩眼中的那片沉寂，彷彿與網路上喧囂的惡意形成了冰冷的對比。
“蘇晴姐，”林皓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所有噪音的力量，“準備專機。一個小時後，飛金昌。”
“通知基因調控實驗室，啟動一級響應預案。目標：HGPS基因干預。”
“另外，”他看向陳明遠，“陳伯伯，幫我聯絡石小磊的母親，告訴她，啟明基地接受委託。孩子的十歲生日，我們陪他一起過。”
金昌市人民醫院，特護病房。
消毒水的氣味濃重得化不開。
石小磊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灰白的頭髮稀疏地貼在額頭上，鬆弛起皺的皮膚包裹著纖細的骨骼。
他的眼睛半睜著，眼神空洞，彷彿靈魂已經抽離了這具軀殼。
他的母親，一個同樣憔悴不堪的中年婦女，王秀雲，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雙手緊緊握著兒子一隻同樣佈滿皺紋的小手。
她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壓抑的啜泣聲斷斷續續。
床頭櫃上，放著一張列印出來的啟明基地接受委託的簡短回執傳真，被她用指尖死死按著，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