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劉世安與孫悟空跟隨玄玝師兄,踏入五莊觀大殿。
殿內景象恢弘而肅穆。
穹頂高遠,彷彿蘊藏周天星斗,四周牆壁並非凡木磚石,而是氤氳著先天乙木青氣的玉璧,其上自然生成玄奧道紋,不時流轉閃爍。
地面光滑如鏡,倒映著縷縷縹緲的雲氣。
大殿中央並無神像,只有一方簡單的青色蒲團,此刻尚空著。
而下方的眾多蒲團上,已然盤坐了數十位道人,有男有女,或蒼老或年輕,皆氣息沉凝,道韻天成。
他們正是鎮元子的諸位弟子。
劉世安和孫悟空的到來,引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
諸位師兄師姐的目光紛紛投來,見到小師弟劉世安,眼中都露出溫和與欣喜之色;而看到跟在他身旁、抓耳撓腮、好奇打量四周的孫悟空時,則不免帶上幾分意外與好奇。
他們雖久居觀中,但對這位名震三界的齊天大聖也是早有耳聞。
“世安師弟,這邊!”
“小師弟,今日怎帶了大聖回來?”
“快來這邊坐!”
幾位相熟的師兄師姐紛紛低聲招呼,語氣親切。
劉世安在觀中人緣極好,師兄師姐們都頗為喜愛這位天賦異稟卻又謙遜有禮的小師弟。
劉世安連忙一一笑著回禮,又拉著孫悟空上前幾步,來到大殿前方,對著那空置的中央蒲團方向躬身行禮:“弟子劉世安,拜見師父。”
孫悟空也難得正經起來,學著樣子拱了拱手:“嘿嘿,鎮元大仙,俺老孫又來叨擾了。”
虛空中彷彿傳來一聲溫和的回應:“來了便好,入座吧。”
此時,清風明月在不遠處招手:“師弟,大聖,來這裡!”
劉世安便帶著孫悟空走過去,在清風明月身旁的空蒲團上坐下。
恰在此時,鎮元子蒲團前那柱清香,最後一縷青煙嫋嫋散去,香灰悄然跌落。
端坐於蒲團之上的鎮元大仙緩緩睜開雙眼,其目光溫潤平和,卻彷彿能洞徹萬物本源。
他緩緩掃視全場,見弟子皆已到齊,微微頷首。
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弟子,包括剛剛坐定的劉世安和還有些坐不住的孫悟空,都不由自主地收斂心神,屏息凝神,準備聆聽教誨。
鎮元子並未立刻開口,殿內唯有那無處不在的淡淡草木清香與玄奧道韻在流淌。
片刻後,他那平和而深邃的聲音終於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位弟子心田,彷彿直接在神魂中響起: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他並未直接講解高深神通,而是從最基礎的《道德經》開始,闡述天地至理,萬物生滅之機。
然而,就是這最基礎的經文,從他口中說出,卻彷彿蘊含著無窮妙理。
字字珠璣,引發大道共鳴。
殿內天花亂墜,地湧金蓮,周遭玉璧上的道紋如同活過來般流轉不息,與鎮元子的講道之聲交相輝映。
劉世安只覺師父的每一個字都如同清泉,流入他的心田,洗滌著他連日來的焦躁與殺伐之氣,讓他心神前所未有的寧靜空明。
許多修行上似懂非懂的關竅,此刻竟豁然開朗。
他甚至能感覺到,袖中那縷涅槃靈火也變得更加溫順靈動。
一旁的孫悟空起初還覺得有些枯燥,抓耳撓腮,但聽著聽著,那大道真言如同有著魔力般,竟也讓他漸漸安靜下來,眼睛中時而閃過思索的光芒,似乎也有所觸動。
鎮元子端坐蒲團之上,聲音平和而悠遠,字字句句皆引動大道倫音,彷彿不是他在講道,而是“道”借他之口,向眾生闡述自身玄妙。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當他講到此處時,話音微微一頓,目光掃過臺下眾弟子,落在一名氣質溫婉沉靜的女弟子身上,“雲霽,你且說說,水之不爭,何以能成其‘上善’?”
那名喚雲霽的女弟子從容起身,先是對鎮元子盈盈一禮,方才柔聲開口,聲音如清泉流淌:“回師尊。弟子愚見,水之性,至柔至弱,然滴石可穿,懷山襄陵,其力至強。
不爭非無力,乃不爭一時之長短、一方之盈虧。善利萬物而無聲,處眾人之所惡而不怨,故幾於道。此不爭,實乃天下莫能與之爭。”
鎮元子微微頷首,眼中露出一絲讚許:“善。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雲霽近來心境頗有進益。”
雲霽再次一禮,恭敬坐下。
講道繼續,鎮元子由“水”及“虛”,闡述“致虛極,守靜篤”之妙理。片刻後,他又看向一位眉頭緊鎖、似乎陷入困頓的年輕弟子:“玄心,你眉頭緊鎖,所困為何?且說說,‘虛’在何處?”
那年輕弟子玄心猛地被點名,嚇了一跳,慌忙起身,臉色漲紅,支吾道:“弟子…弟子愚鈍。只覺得萬物皆實,眼可見,手可觸,這‘虛’…虛無縹緲,不知該守於何處,又如何能‘極’…”
殿中隱隱有輕微笑聲,但並無惡意。
玄心資質稍鈍,但向道之心甚堅,眾師兄姐皆知。
鎮元子並未責備,反而溫和一笑:“眼可見者,非恆實。手可觸者,終歸塵。汝且閉目,內觀丹田,那一縷氤氳未化之炁,非虛非實,存於有無之間,乃汝性命之根,造化之始。此便是一處之‘虛’,可守可極之處。”
玄心聞言,如醍醐灌頂,連忙閉目內視,臉上困頓之色漸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恍然與欣喜,他深深一揖:“多謝師尊點撥!弟子明白了!”
“嗯,明白便好,坐下靜心體悟。”鎮元子示意他坐下。
道音再起,此番涉及“陰陽化生,五行輪轉”之機。
鎮元子目光流轉,最終落在了正聽得入神的劉世安身上。
“世安。”
劉世安聞聲,立刻收斂心神,恭敬起身:“弟子在。”
“你身負涅槃靈火,乃先天離火之精,至陽至剛。然孤陽不生,獨陰不長。
你且說說,你這火,如何能循五行生化,不至焦灼反噬己身?”
鎮元子的問題直接點出了劉世安修行的核心關隘,也是他力量暴漲後潛在的隱患。
所有師兄師姐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孫悟空也豎起耳朵,好奇劉世安會如何回答。
劉世安沉思片刻,腦中回想起之前玄玝師兄引導他運用庚金之氣的情景,又結合方才所聽道韻,心中漸明,開口道:
“回師尊。火性烈,然金可生水以濟火,土可洩火以生金。弟子之前只知一味催火,卻忘了火亦需薪柴,亦需規制。
若能以心神為土,涵養火種;以金氣為刃,規束火勢;乃至引火生土,土復生金,金再生水…如此迴圈不息,而非一味狂燃,方是長久之道。離火雖烈,亦在五行之中,當循生化之理。”
鎮元子聞言,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善!大善!不執於象,而明其理。火能焚物,亦能煅金烹食,溫暖生靈,其用在於一心,而非其性。
你能悟到此節,此番修行便未白費。看來此番下山,歷練頗豐。”
“多謝師尊教誨!”劉世安心中豁然開朗,許多修行上的迷霧被一掃而空,恭敬行禮後坐下。
鎮元子含笑點頭,繼續向下講去,時而提問,時而點撥,將深奧大道融入淺顯問答之中,令每一位弟子都沉浸其中,各有所得。
鎮元子的講道不知持續了多久。
當那玄奧的道音漸漸低落,最終歸於平靜時,大殿內瀰漫的濃郁道韻與種種異象也開始緩緩消散。
眾弟子陸續從深沉的悟道境中回過神來,一個個眼神清澈,氣息圓融,顯然收穫匪淺。
他們臉上帶著滿足與思索的神情,紛紛起身,朝著上方依舊閉目端坐的鎮元子恭敬行禮,然後井然有序地、悄無聲息地退出大殿,各自回去消化此番聽道的感悟。
清風明月走過劉世安身邊時,還悄悄對他眨了眨眼,示意他記得之後去找他們。劉世安微笑點頭。
很快,大殿內便只剩下仍坐於蒲團之上的鎮元子,以及侍立在一旁的劉世安和孫悟空。
孫悟空撓了撓頭,有些按捺不住,正想開口詢問留下他們何事。
卻見鎮元子已然睜開雙眼,目光溫和地落在他們二人身上。
“隨我來。”鎮元子並未多言,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便起身走下蒲團,朝著大殿後方行去。
劉世安和孫悟空對視一眼,連忙跟上。
鎮元子並未走向觀中熟悉的亭臺樓閣,而是引著他們穿過一條幽靜的石板小徑,來到了五莊觀的後山。
這裡的靈氣愈發濃郁精純,幾乎化為實質的霧氣,吸一口便覺神清氣爽,法力隱隱增長。
小徑盡頭,景象豁然開朗。
並非預想中的荒山野嶺,而是五座如同蓮花瓣般簇擁在一起的秀奇山峰!
每座山峰都流轉著不同屬性的先天之氣。
青木、赤火、白金、黑水、黃土。
五行之氣在此地完美交融迴圈,形成一片獨一無二的洞天福地!
五座山峰之間,雲霞繚繞,仙鶴翔集,奇花異草遍地生香,更有飛瀑流泉從山巔垂落,濺起的水珠都蘊含著充沛的靈機。
此地堪稱世間最頂級的修行聖地之一。
“哇!”孫悟空看得眼睛放光,忍不住嘖嘖稱奇,“好地方!好地方!比俺老孫的花果山水簾洞還要氣派!”
鎮元子於五座山峰中央的一塊平坦青石上坐下,示意二人也坐下。
他目光掃過劉世安和孫悟空,緩緩開口道:“此番留下你二人,可知為何?”
劉世安沉吟道:“可是因為弟子與悟空近日所遇之事?還有那佛門…”
鎮元子微微頷首,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劫運起於微末,紛爭源於貪執。那西行之事,乃天定劫數,亦是機緣。你二人身陷其中,是禍亦是福。”
他的目光先看向孫悟空:“悟空,你天生地養,靈明石猴,根腳非凡,然性躁心猿,殺伐過重。
此前天庭種種,乃至今日之困,皆因你心不定,神通雖強,卻易為人所乘。需知,剛不可久,柔不可守。你那金箍棒能大能小,能伸能縮,其理亦然。”
孫悟空聞言,難得地沒有嬉皮笑臉,抓耳撓腮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鎮元子又看向劉世安:“世安,你性情沉穩,悟性上佳,得涅槃之火,乃大造化。然火性暴烈,易焚萬物,亦易焚自身。
你此番能悟及五行迴圈,以金規火,以土涵火,是為進步。但切記,水火非但相剋,亦能相濟。你之修行,非獨在火,更在於衡。”
劉世安恭敬應道:“弟子謹記師父教誨。”
“至於佛門…”鎮元子語氣平淡,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靈山之勢,日益昌盛,其度化之說,雖有其理,然強求便是執,執便是魔。
今日文殊之事,並非終結。你二人既已捲入,便需早做打算。”
他頓了頓,繼續道:“這後山五臺,乃吾匯聚五行先天精氣之所,於此修行,一日千里。未來一段時日,你二人便留在此地。
悟空,你需在此磨去心猿,定住意馬,體悟剛柔變化之妙。世安,你需於此穩固境界,深研五行生剋,將涅槃靈火徹底化為己用,圓融無礙。”
鎮元子看著他們,最後道:“劫數亦是修行。能否於此劫中把握機緣,超脫而出,便看你二人自己的造化了。”
言罷,他不再多言,身影漸漸變淡,彷彿融入了周圍的五行靈氣之中,只留下餘音嫋嫋。
劉世安與孫悟空相視一眼,無需多言,各自尋了與自身最為契合的山峰。
孫悟空一個筋斗,躍上了那座通體呈現出淡淡金屬光澤、鋒銳之氣隱隱割裂空氣的白金山峰。
他甫一坐下,便覺無數細密如針、卻又精純無比的庚金之氣從四面八方湧入體內。
這氣息並不溫和,反而帶著一種刮骨淬髓般的刺痛感,瘋狂地衝刷著他的四肢百骸、經脈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