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玉帝眉頭微皺，手指輕輕敲擊著龍椅扶手，目光在劉世安和土地之間來回掃視。
他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可方才土地分明向朕稟報，說是那孫悟空擅自摘了蟠桃，而劉愛卿你是去追趕，要將蟠桃追回的啊。”
他心中篤定，這小小的蟠桃園土地絕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謊。
要知道，欺君之罪可比孫悟空偷摘幾個蟠桃嚴重多了，那後果可不是一個土地能承受得起的。
劉世安神色不變，拱手回道：“啟稟陛下，其實是臣一時嘴饞，才讓孫悟空配合演了這出戏。實則是臣想要吃這蟠桃，又怕直接取用不妥，才出此下策。”
他心知肚明，土地這般稟報無非是想在得罪他和孫悟空之間做個選擇。
若同時得罪他們二人，這土地往後在天庭的日子怕是難過了。
所以土地才會說看見他去追趕孫悟空。
畢竟當時的情形確實如此。
玉帝聞言，目光深邃地注視著劉世安，手指不自覺地捻著長鬚。
他心中暗自思量：要說劉世安因為嘴饞偷蟠桃，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且不說劉世安的師父是鎮元大仙，單說上次蟠桃會上，劉世安作為鎮元子的代表前來赴宴時，就曾品嚐過蟠桃。
更何況，那五莊觀裡的人參果，論滋味可比蟠桃更勝一籌...
想到此處，玉帝確定下來。
看來這劉世安分明是要替那孫悟空擔下這樁罪責啊。
玉帝微微側首，目光轉向站在仙班首列的太白金星。
殿內明淨的仙光灑在這位老星君銀白的鬚髮上，映出一層淡淡的輝光。
他手中的拂塵輕輕擺動，似在斟酌詞句。
“星君，”玉帝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依我天庭法度，這偷食蟠桃之罪，該當如何處置？”
太白金星緩步出列，仙履踏在雲紋地磚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先是深深看了劉世安一眼，目光中透著幾分惋惜，隨後長嘆一聲。
那嘆息聲在寂靜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引得幾位仙官不禁交換眼色。
“回稟陛下，”太白金星拱手行禮，銀鬚隨著動作輕輕顫動，“按天規律令，私摘蟠桃者，當削去仙籍，貶下凡間，受十世輪迴之苦。”
他說到此處，語氣微頓，又補充道：“若是初犯且數量不多，或可從輕發落，但至少也要革除仙職，罰俸千年。”
玉帝的目光在劉世安身上停留片刻，指尖依舊輕輕叩擊著龍椅扶手。
他這番詢問罪責的舉動，實則暗藏深意。
殿內繚繞的檀香在兩人之間緩緩流動，映襯得玉帝的面容愈發深不可測。
太白金星方才所言的重罰，不過是玉帝刻意安排的敲打。
他眼角餘光瞥見劉世安依舊挺直的腰背，心中不由暗歎這年輕人的倔強。
要知道，以鎮元大仙與自己的交情，若真將他的愛徒貶下凡間，那位地仙之祖的面子往哪擱？
殿角的仙鶴銅爐中，沉香木燃起的青煙裊裊上升。
玉帝的目光透過煙霧，仔細觀察著劉世安的神情變化。
他心知肚明，這分明是年輕人講義氣，非要替那猴頭扛下罪責。
說來那孫悟空雖然頑劣，但比起鎮元子這位老友的嫡傳弟子，終究還是差了一層關係。
“劉愛卿，”玉帝突然放緩語氣，手指停下敲擊，“你可要想清楚了。這罪名一旦坐實，即便是朕，也不好徇私啊。”
他特意在“想清楚”三字上加重了語氣，暗示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太白金星站在玉帝身側，銀鬚微顫，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他方才那聲低語，在寂靜的凌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
劉世安聞言，眉峰微動，顯然沒料到這位老星君會突然提及師父的顏面問題。
殿內金爐中的沉香忽明忽暗，映得劉世安的面容陰晴不定。
確實，以師父的性子，最重顏面，但更重情義。
若是知道弟子為朋友兩肋插刀，想必...
思及此處，劉世安嘴角微揚，朝太白金星露出一個篤定的笑容。
那笑容裡分明寫著：我自有分寸。
太白金星見狀，只得搖頭嘆息，寬大的袖袍隨著他退回佇列的動作輕輕擺動，嘴裡那聲“何必呢”輕得幾乎聽不見。
玉帝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原本還帶著幾分期許的神色驟然轉冷。
他猛地一拍龍案，震得案上仙茗泛起漣漪：“劉愛卿！”
聲音裡已帶上了幾分帝威，“朕再問你最後一次，可是那猴頭脅迫於你？”
劉世安迎著玉帝的目光，緩緩搖頭，腰桿挺得筆直。
玉帝眼中最後一絲溫和徹底消散。
他轉向武官佇列，沉聲道：“三太子！”
哪吒應聲出列：“臣在！”
“速去將那猴頭擒來對質！”玉帝的聲音在凌霄殿內迴盪。
“遵旨！”哪吒腳下風火輪瞬間燃起烈焰，一個騰躍便衝出殿外，只留下一道赤色殘影。
劉世安望著哪吒遠去的方向，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他心知不妙，看這架勢，玉帝是鐵了心要把罪名按在孫悟空頭上。
殿內仙官們交換著眼色，蟠桃園土地更是縮在角落，大氣都不敢出。
此刻凌霄殿內的氣氛，凝重得彷彿能滴出水來。
劉世安站在殿中，目光微沉。
他心知此刻再多辯解也是徒勞，玉帝既然已經派哪吒去拿人，便是要查個水落石出。
他的腦海飛速思索著對策。
若是等那猴頭被帶來，以孫悟空的性子，見到自己要替他頂罪，定會當場跳出來認下這樁事。
到那時，自己再說什麼都晚了。
殿內仙氣氤氳，眾仙官屏息凝神，都在等待這場風波的結果。
劉世安能感覺到玉帝的目光如芒在背，但他只是挺直腰桿，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
......
與此同時，在仙子寢宮外，孫悟空正蹲在雕花門廊下，金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緊閉的殿門。
他毛茸茸的爪子搭在膝蓋上，尾巴不安分地左右擺動，顯然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吱呀”一聲，赤衣仙子推門而出，見到蹲在門口的孫悟空，不禁驚呼：“大聖，您怎麼還在這兒？”
她本以為這位齊天大聖早已隨劉世安離去，沒想到竟一直守在門外。
孫悟空聞聲抬頭，咧嘴一笑：“俺老孫放心不下紫衣仙子，等她醒了俺再走。”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那雙金睛中卻透著掩飾不住的關切。
方才藥仙診治時的凝重神色他都看在眼裡，若是紫衣仙子醒來後病情反覆，單靠赤衣、橙衣兩位仙子怕是應付不來。
從寢宮到蟠桃園路途不近，來回耽擱不得，所以他寧可在此守候，也要確保紫衣仙子平安無事才肯離開。
赤衣仙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感動。
她正欲開口，忽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風火輪聲，由遠及近，轉眼間便到了跟前。
孫悟空見哪吒踩著風火輪疾馳而來，火尖槍上還纏繞著縷縷紅綾，不由得咧嘴一笑：“三太子，莫不是專程來找俺老孫的？”
哪吒收住風火輪，紅纓槍往地上一杵，正色道：“大聖，玉帝有旨，命你即刻前往凌霄殿面聖。”
孫悟空眼珠一轉，突然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哎呀呀，不巧得很！俺老孫方才貪嘴，偷吃了一顆九千年蟠桃，這會兒撐得慌。”
他故意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你看，連筋斗雲都駕不動了。不如等俺消化半日，再隨太子去見那玉帝？”
躲在門縫後的赤衣仙子聞言，臉色驟變。
她萬萬沒想到孫悟空竟會將紫衣服用蟠桃的事攬到自己身上。
情急之下，她推門而出，想要說是她吃的：“大聖，此事明明是...”
話未說完，孫悟空猛地回頭，金睛中射出兩道金光。
赤衣仙子頓時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只見孫悟空輕輕一吹，一陣清風便將赤衣仙子送回屋內，房門“砰”地一聲自動關上。
哪吒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始終不發一言。
孫悟空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臉上掛著那副標誌性的嬉笑神情。
他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摸出一顆水靈靈的桃子，隨手朝哪吒拋去：“太子怕是還沒嘗過俺花果山的特產吧？這桃子正是俺老孫山上的果樹結的，甜得很哩！”
哪吒穩穩接住桃子，低頭看了看掌中鮮嫩的果實，又抬眼望向被孫悟空有意無意擋住的木門。
火尖槍在他身側泛著寒光，映照著他平靜的面容。
“猴子，值得嗎？”哪吒的聲音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聽不出半點波瀾。
孫悟空聞言怔了怔，隨即又擠出笑容：“太子先嚐嘗桃子再說。”
哪吒見他不願多談，也不勉強，將火尖槍往地上一杵，斜倚著槍桿慢條斯理地啃起桃子來。
“還行。”
他簡短地評價道，目光卻若有所思地掃過緊閉的木門。
其實哪吒並不急著帶孫悟空回去覆命。
一來是給劉世安留些思考的餘地，二來也是給這猴子留些準備的時間。
於他而言，過早押解孫悟空迴天庭並無益處，況且即便有好處，他也不願操之過急。
更讓哪吒在意的是，劉世安和孫悟空竟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擦拭雲柱的小仙子，甘願放棄自己的仙職，甚至爭相為對方擔責。
這般情誼，在這冷漠的天庭中實屬罕見。
哪吒啃著桃子，心中泛起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
孫悟空見哪吒吃了桃子，嘴角一咧，正要再從袖中摸出一顆。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緊接著是紫衣仙子清脆的聲音：“姐姐，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那聲音中氣十足，顯然病已痊癒。
孫悟空耳朵一動，腳步不自覺地想要轉身，卻又硬生生止住。
他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頓，終究沒有取出第二顆桃子。
“走吧太子，”孫悟空收起嬉笑，難得正色道，“俺隨你去見玉帝。”
哪吒聞言，目光在孫悟空身後停留了一瞬，那雙銳利的眸子似乎要看穿緊閉的木門。
但他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點頭，腳下風火輪“呼”地燃起烈焰，轉身便往凌霄寶殿方向飛去。
孫悟空最後回頭望了一眼，他深吸一口氣，一個筋斗翻上半空，緊追著那道火紅的身影而去。
雲端之上，只留下兩道漸漸遠去的身影，和那扇始終緊閉的木門。
凌霄寶殿內，金碧輝煌的穹頂下，眾仙官分列兩側，氣氛肅穆。
哪吒帶著孫悟空踏進殿門。
“陛下，”哪吒抱拳行禮，聲音清朗，“孫悟空已帶到。”
玉帝端坐在九龍寶座之上，微微頷首：“愛卿辛苦了。”
他的目光從哪吒身上移開，轉向了正歪著腦袋想和劉世安說悄悄話的孫悟空。
“孫悟空！”玉帝突然一聲怒喝，聲如雷霆，震得殿內蟠龍柱上的金鱗都微微顫動，“你可知罪！”
孫悟空被這聲呵斥驚得一個激靈，隨即又恢復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他撓了撓耳朵，滿不在乎地笑道：“知罪，俺老孫知罪。玉帝您說怎麼罰就怎麼罰，俺絕無二話。”
這番乾脆利落的認罪態度，反倒讓玉帝一時語塞。
他原本準備好的訓斥之詞卡在喉嚨裡，威嚴的面容上閃過一絲詫異。
殿內眾仙官也面面相覷，誰都沒料到這向來桀驁不馴的猴子今日竟這般老實。
“好，既如此......”玉帝剛要開口宣判，忽然殿內一陣騷動。
只見劉世安猛地抬手，將懷中那九顆準備上繳的蟠桃一股腦兒塞入口中。
他動作快如閃電，晶瑩的桃汁順著嘴角溢位，蟠桃的仙氣瞬間在他周身形成一圈氤氳的光暈。
整個凌霄寶殿頓時鴉雀無聲。
眾仙官瞪大眼睛，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這可是天庭重寶蟠桃啊！
玉帝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結，九龍寶座扶手上的龍首雕刻似乎都因怒氣而微微震顫。
“兄弟你......”孫悟空最先回過神來，金睛中閃過一絲痛色。
他豈會不明白？
劉世安這是故意犯下大罪，好讓玉帝的怒火轉移，減輕對自己的責罰。
這傻兄弟，竟用這般決絕的方式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