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劉世安站在蟠桃園中，望著滿樹沉甸甸的果實，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按照土地公的說法，這蟠桃核真要三千年才能破土而出。
三千年啊，在天庭這樣漫長的時間裡，連滄海桑田都顯得短暫。
劉世安不禁想起當年在凡間修行時，百年光陰都覺得漫長難熬。
如今這三千年，怕是連記憶都會被時光沖淡。
園中的蟠桃個個飽滿圓潤，在仙霧繚繞中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劉世安並非不想嘗，即便是神仙也難逃口腹之慾。
但他從未動過偷摘的念頭，上次奉師父鎮元子之命代赴蟠桃會時，他已經嘗過蟠桃的滋味了。
說來也怪，這蟠桃雖是天地靈根，蘊含無盡靈氣，吃了能延年益壽，可論起味道來，卻與凡間普通的桃子相差無幾。
細細品味之下，甚至還不如他在彩霞山精心培育的那些靈果來得香甜可口。
那些親手栽種的果子，每一口都帶著山間的清甜，讓人回味無窮。
想到這裡，劉世安站起身來，緩步走向藥圃。
只見各類仙草靈藥鬱鬱蔥蔥，在仙氣的滋養下長勢喜人。
看來在他和孫悟空離開的這段日子裡，土地公確實沒少費心照料，每一株藥材都被照顧得妥妥帖帖。
這時孫悟空也逗弄夠了土地公，一個跟頭翻到劉世安身旁，咧嘴笑道：“兄弟，俺老孫得回齊天殿一趟，看看那些伺候的仙子們過得如何。這些日子不在，可別讓她們短了吃穿用度才是。”
雖然孫悟空之前嘴上說著不管那些仙子，讓她們自力更生，可終究還是狠不下這個心。
說到底，他骨子裡還是那個重情重義的猴王。
況且這看守蟠桃園的差事實在太過無聊，整日裡除了數桃子就是看桃子。
倒是那齊天殿，讓他找回了在花果山當大王的感覺—，仙子們前呼後擁，熱熱鬧鬧的，讓他倍感親切。
所以一得空，他就愛往齊天殿跑。
而且，自打建了這座齊天殿，玉帝竟真沒因為這個名字來找麻煩。
起初孫悟空還提防著，如今見天庭這般態度，倒也徹底放下心來。
“去吧，這裡有我和土地照看，怎麼也夠了。”
劉世安點頭應道。
他深知孫悟空的心性，自然不會出言勸阻。
再說這蟠桃園確實不需要三個人守著，其實根本不需要人看守，天庭裡哪個神仙有膽子來偷吃蟠桃？
孫悟空聞言眼睛一亮，又問道：“兄弟，你要不要跟俺一起去？”說著，他朝土地使了個眼色。
土地公何等機靈，立即會意道：“兩位大聖儘管放心，這蟠桃園老朽一人就能照料妥當。”
他捋著鬍子，滿臉堆笑。
劉世安卻搖了搖頭：“不了猴子，我就留在蟠桃園吧。”
比起齊天殿的喧鬧，他更想在這清靜的蟠桃園裡好好休息片刻。
那些仙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對他來說實在太過吵鬧了。
孫悟空聞言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轉念一想，若是兩個人都走了，只留土地公一人看守蟠桃園，確實不太妥當。
雖說這蟠桃園平日裡也沒什麼大事，但總歸是職責所在。
“那俺老孫去去就回，兄弟你且在此歇著。”
孫悟空說著，一個縱身躍上雲頭，轉眼間便消失在天際。
劉世安目送他離去，又與土地公寒暄了幾句，便各自去忙手頭的事了。
......
天庭中庭，巍峨的雲柱依舊高聳入雲，在仙霧繚繞中若隱若現。
孫悟空駕著筋斗雲，特意繞了個遠路。
他想看看那七位擦拭雲柱的仙子，不知這幾日可還安好。
遠遠望去，只見六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雲柱旁忙碌，潔白的雲紗在她們手中翻飛。
他按下雲頭，輕巧地落在雲臺上。
領頭的赤衣仙子最先發現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盈盈下拜：“參見大聖。”
其餘五位仙子也紛紛停下手中活計，恭敬行禮。
孫悟空笑著擺擺手：“免禮免禮，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
他目光在眾仙子身上掃過，忽然眉頭一皺，往日最是活潑的紫衣小仙子竟不在其中。
“紫衣仙子呢？怎麼沒見著她？”孫悟空直接問道。
六位仙子聞言，臉上都浮現出愁容。
赤衣仙子輕嘆一聲，眉宇間盡是憂色：“回大聖的話，紫衣妹妹她...生病了。”
“生病了？”孫悟空聞言一驚，金睛都瞪大了幾分。
這個詞他還是在南贍部洲遊歷時聽過的，凡人才會生病，牲畜也會。
可自他花果山出世以來，從不知病痛為何物，手下的猴子猴孫們也個個生龍活虎。
按理說開了靈智的生靈，或是稍有道行的精怪，都不該染病才是。
更奇怪的是，看這些仙子的神情，似乎對此也束手無策。
孫悟空不由追問道：“紫衣仙子生的是什麼病？可請過仙醫看過？這天庭之上，難道連個治病的神仙都沒有？”
赤衣仙子面露難色，輕聲道：“大聖有所不知，天庭確實有專司醫道的仙官。
只是...神仙生病不比凡間，需用仙草靈藥醫治，這些藥材都珍貴得很，我們姐妹實在負擔不起......”
孫悟空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好個天庭醫官！凡間郎中不過肉體凡胎，若掙不到銀錢換糧食就會餓死。
即便如此，俺老孫在南贍部州還見過不少遊方郎中，揹著藥箱走街串巷，說什麼‘寧可藥生塵，不願客滿門’。
更有那遊世郎中，跋山涉水採藥救人，只求一餐飯、幾碗水便心滿意足。”
他說著說著，聲音越發洪亮：“怎麼到了這天庭，神仙們不吃不喝也能活，反倒把治病救人的事做得這般市儈！”
想起當年在南贍部州見過的那些遊世郎中，孫悟空心中感慨萬千。
那些揹著藥簍、拄著竹杖的身影，常常在荒山野嶺間獨自採藥。
遇到窮苦人家，不僅分文不取，有時還要倒貼藥材。
他曾與一位白髮蒼蒼的老郎中徹夜長談，聽老人講述行醫數十載的故事，字字句句都透著慈悲心腸。
如今見天庭這般做派，孫悟空只覺得胸口堵得慌。
眾仙子聽了孫悟空這番話，心中也是憤懣難平，卻都抿著嘴不敢接話。
她們何嘗不覺得天庭這般做法太過勢利？
只是她們不過是最低等的仙娥，哪敢像齊天大聖這般直言不諱？
赤衣仙子悄悄攥緊了衣袖。
她既怕隨聲附和會得罪天庭仙官，又擔心不附和會寒了孫悟空的心。
畢竟自打她們來到天庭，還從未有人像大聖這般真心實意為她們著想。
其他仙子也都低垂著頭，纖纖玉指不安地絞著衣帶。
孫悟空見她們這般模樣，更是怒不可遏：“仙子們莫要擔心！俺老孫雖不通醫術，但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金銀。
最多半個時辰，定要揪著那醫官的耳朵，親自押他去給紫衣仙子治病！”
赤衣仙子聞言眼眶一熱，領著眾仙子深深福了一禮：“多謝大聖垂憐...”
話音未落，再抬頭時，眼前哪還有孫悟空的身影？
只有一縷金芒劃破雲海，轉瞬即逝。
最小的藍衣仙子拽了拽赤衣仙子的衣袖，小聲道：“姐姐，大聖他...真的會...”
赤衣仙子望著孫悟空離去的方向，輕聲道：“大聖一向言出必行。”
……
仙藥山上，濃郁的靈氣與蟠桃園截然不同。
這裡沒有蟠桃園那種清甜的果香，取而代之的是苦澀的藥香在空氣中瀰漫，聞久了甚至讓人舌根發苦。
藥仙正揹著手，慢悠悠地在藥園中踱步。
他時而彎腰檢視，時而伸手輕撫，將每一株仙草都照料得枝葉飽滿、生機勃勃。
忽然，他“嗯？”了一聲，在一株仙草前停下腳步。
只見一片翠綠的葉子上投下一小片陰影，葉緣已經被啃得參差不齊。
藥仙眉頭微皺，小心翼翼地翻開葉片。
一條肥碩的毛毛蟲正蜷縮在葉背，渾身長滿細密的絨毛，似乎正在躲避他的視線。
“你這貪吃的小東西...”藥仙不悅地嘟囔著，兩指輕輕一捏，便將蟲子拎了起來。
那蟲子在半空中扭動著圓滾滾的身子，絨毛在陽光下泛著微光。
藥仙盯著蟲子看了半晌，終究沒有下狠手。
他駕起一朵祥雲，帶著蟲子飛向藥園另一側。
這裡的景象與方才截然不同，每株藥材上都爬滿了肥蟲，葉片被啃得千瘡百孔。
“去吧。”藥仙將蟲子放在一株仙草上。
那蟲子舒展了下身子，立刻找準一片嫩葉大快朵頤起來。
望著滿園狼藉的藥草，藥仙不禁長嘆：“自打上了天庭，神仙們都不生病了。這些辛苦栽培的藥材也都沒有了用武之地。”
他抬頭望向凡間的方向，喃喃道：“還是人間好啊。”
藥仙正望著凡間出神，忽聽身後傳來一陣破空之聲。
他心頭一喜，想著定是有仙家染恙前來求醫，連忙轉身。
這一轉身不要緊，嚇得他倒退兩步。
只見一個毛臉雷公嘴的猢猻正衝他咧嘴笑著，金睛炯炯有神。
“老仙，怎麼連同僚都怕？”孫悟空笑嘻嘻地問道。
藥仙定了定神，猛然想起天庭傳聞，有個從花果山來的猴王，打殺了武曲星君，連四大天王都被他貶下凡間。
玉帝親封“齊天大聖”的名號，可不就是眼前這位？
“大聖駕到，小仙有失遠迎。”藥仙連忙拱手行禮，額角滲出細汗。
孫悟空也笑嘻嘻地回禮：“藥仙客氣了，俺老孫這廂有禮了。”
藥仙偷眼打量，見孫悟空精神抖擻，面色紅潤，全然不似有病的模樣。
心中暗忖：莫非是內症？
於是伸出手道：“大聖無需說明症狀，待小仙搭脈一診便知。”
孫悟空本要說明是替紫衣仙子求醫，話到嘴邊卻改了主意。
他眼珠一轉，心想：正好試試這藥仙的斤兩。
若是連沒病都診不出來，或者胡亂開藥，那定是個庸醫，萬萬不能讓他給紫衣仙子看病。
想到這裡，孫悟空爽快地伸出毛茸茸的手腕：“那就有勞藥仙了。”
藥仙的指尖輕輕搭在孫悟空的手腕上，凝神細察。
他閉目感受著脈搏的跳動，眉頭卻漸漸擰成了一個結。
孫悟空冷眼瞧著藥仙的表情變化，心中暗自冷笑。
這場景他再熟悉不過了，當年在南贍部州遊歷時，那些江湖郎中都是這般作態。
先是裝模作樣地皺眉，繼而唉聲嘆氣，最後開出一堆無關痛癢的藥材，騙走百姓的血汗錢。
更有甚者，胡亂用藥反而加重病情。
想到這裡，孫悟空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藥仙此刻卻滿心困惑。
指下傳來的脈象雄渾有力，節奏均勻，是他行醫數百年來見過最健康的脈象了。
可轉念一想，齊天大聖專程來仙藥山找他，總不會就為了聽一句“你很健康”吧？
“怎麼了，俺老孫的脈搏很難把握嗎？”孫悟空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藥仙的思緒。
藥仙睜開眼，長嘆一聲，恭敬地拱手道：“回大聖，小仙醫術粗淺，實在診不出大聖有何病症。若大聖不嫌棄，不妨去尋其他仙醫看看。”
說完這話，他心中一陣苦澀。
這可是他在天庭接診的第一個“病患”，沒想到連病症都診不出來，實在是丟盡了臉面。
藥仙暗自下定決心：不能再這樣閉門造車了。
神仙的體質與凡人不同，他必須出去走走，多接觸些病例，積累經驗。
畢竟對醫者而言，耽誤一刻可能就是一條性命。
他正想開口詢問孫悟空具體哪裡不適，好積累些經驗，卻聽孫悟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藥仙一愣，心中暗忖：莫非是患了癲症？
這天庭生活枯燥乏味，確實容易悶出病來...
“不滿藥仙了，”孫悟空收起笑聲，正色道，“俺其實沒病。”
藥仙聞言，手中握著的藥囊“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瞪大眼睛，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沒病？”藥仙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以為孫悟空是專程來戲弄他的，不由得怒道：“大聖此來，莫非就是為了消遣小仙？”
孫悟空敏銳地察覺到藥仙語氣中的怒意，連忙解釋道：“藥仙莫惱。實不相瞞，是俺一位仙子朋友病了，俺代她來請郎中。方才之舉，只是想看看藥仙會不會胡亂開藥。“
藥仙聞言，臉色稍霽，但想到孫悟空居然懷疑他的醫德，心中仍有些不快。
要知道在凡間行醫時，醫者的名聲比性命還重要。
若是治死了人，這輩子都別想再端這碗飯了。
可轉念想到還有病人等著醫治，藥仙只得壓下怒氣，冷哼一聲：“既如此，還不快帶路？耽誤了病情可不好。”
“好好好。”孫悟空連連應聲，卻站在原地不動。
藥仙皺眉催促：“還愣著作甚？”
孫悟空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俺也不知那仙子具體是何病症，只知她難受得緊。要不...藥仙您每樣藥材都抓上一把？”
說著，他環顧四周，發現藥園裡的藥材種類並不多，倒是印證了“用藥貴精不貴多”的道理。
藥仙聞言，不禁失笑。
他拍了拍腰間掛著的青布藥囊：“大聖放心，該帶的藥材都在這裡了。”
孫悟空盯著那不過巴掌大的藥囊，滿臉狐疑，這麼小的袋子能裝多少藥材？
藥仙見狀，正色道：“病不等人，大聖還是快些帶路吧。”
“這就走！”孫悟空不再多問，一把拉起藥仙，駕起筋斗雲便往天庭方向飛去。
雲頭之上，藥仙緊緊攥著藥囊，望著前方翻滾的雲海，心中暗忖：這齊天大聖雖然行事魯莽，倒是個重情重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