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滕公公？”小白從正屋裡面出來，見到滕祥有些吃驚。
滕祥搖搖手，道：“帶我去見你乾爹。”
小白看了眼馮保，又看了眼滕祥，內心疑惑，但還是微微地點了下頭，帶著他往李芳所住的正屋走去。
小太監們專注地在院子角落裡背歌決，並沒有發現他們從走廊上穿過。
李芳正在喝藥，見滕祥進來，欲起身，滕祥上前扶住他道：“哥哥歇著別動。”
李芳倒也無所謂地自顧自倚回榻上，瞅著滕祥道：“年節下，大忙人啊，什麼事尋到我這裡來？”
滕祥一哂：“都是例行公事，有什麼可忙的，我看哥哥這裡倒是比我忙碌，調教這一群毛孩子不容易吧。”他說著說著，嘴角隱約露出笑意：“我剛入宮那會也幹了無數搗蛋事兒，都是哥哥和老叔……”
話一出口，他便悔了，硬生生忍住，又窺看李芳一眼，小白在旁邊倒茶，情不自禁地手抖潑了些出來，濺得他手背上針扎似的一痛。
李芳卻彷彿什麼也沒聽到，只是淡淡地道：“你素來機靈，我倒不記得你闖過禍。”
滕祥只好含糊著道：“我乾爹說司禮監缺人使喚，讓我過來挑兩個機靈的孩子。”
這原是李芳意料之中，他點頭道：“我知你來必為此事——方才我說不忙，也是實話，這羊群裡若是有頭羊，頭羊識得路了，便會帶著羊群覓食來去，全不費心，調教這幫孩子，也是一般道理。那馮保如今是這群孩子裡打頭的，你乾爹見了，必然歡喜。”
滕祥卻低頭思忖了半會道：“馮保暫且不動，哥哥另挑兩個給我吧。”
李芳微微“咦”了一聲，看著他。
滕祥賠笑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李芳的驚奇轉瞬即逝，他懶懶地道：“你不討倒好，若是討走他，這些孩子我還得再挑人管治。這些孩子裡面，馬廣陳增兩個都是入宮前讀過書的，人也算機靈，只是規矩還沒學全，去了司禮監，還勞黃公公再調教了。”
滕祥連連點頭道：“哥哥說好的人，必定差不多少。”
李芳端了茶盞起來道：“行了，事己畢，你回去吧，我也該用晚膳了。”
滕祥站了起來，終究還是猶豫地開了口：“這馮保是我許了他進宮來的人，只是……他父親的官司與我頗有些干係，我想磨一磨他的心氣，得讓他知道，這宮裡唯有我是他能依靠的人，我不想在身邊養條懷著異心的狼。”
李芳瞧著他，似乎面無表情，好一會轉過臉去道：“你託我看他性情，我己看過了，他這等人材，放在哪裡都會出頭，將來你不後悔便好。”
滕祥道：“你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
李芳嗤笑：“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滕祥一時覺得無言以對，轉身走出。
見他出了門，小白氣哼哼地把滕祥用過的杯盞收起來，掀起簾子便往雪地裡一扔。
李芳道：“你這是做什麼，糟踐東西。”
小白恨聲道：“這姓滕的一肚子花花腸子，忒不是個東西了。”
李芳失笑道：“他那點心計算啥。”
小白道：“聽他的意思，莫不是還想讓乾爹磋磨馮保不成？”
李芳冷然道：“便是他有這個意思，我難不成還非得奉命？”
小白忽然又有些擔心：“若是乾爹不聽他的，他……”
李芳搖頭：“他辦這點事，何需非我不可，我的差事是調教這幫孩子，該教的教完便是，從我這門裡出去，自有他們自己的際遇，便與我無關了。”
次日李芳喚了小監們出來，一是宣佈了乾清宮要調人打掃，如今直殿監只有他們這些新人沒差事，臨時調了他們去。二是宣佈司禮監要人，馬廣陳增兩個被司禮監選去。
小監裡面發出一陣嗡嗡聲，許多目光不自覺地落到馮保身上。馬廣陳增兩個有些自不持的欣喜，馮保也難免有點詫異，但如今這樣一樁事，還不足以令他患得患失。回到宿舍，那兩個眉飛色舞地打包行李——其實他們進宮幾乎是光著身子進來的，在直殿監也不過住了十數日，並沒什麼可收拾的。
馬廣嘻笑道：“馮哥，這幾日多承你照應了，不過呢，過些日子我在司禮監混得好了，自然會來照應兄弟們的。”
陳增歡歡喜喜地道：“這門口漏風可真冷，不過這倒好了，司禮監的住處必定暖和多了。”
周海冷笑道：“陳哥哥，你放心，這處鋪位我們定給你留著，聽說司禮監規矩可大，萬一你過去幾日犯了事被攆回來，必定不讓你沒了住處。”
“你！”陳增氣壞了，他蟄伏了這幾日，但到底本性極是爭強好勝，這下就目露兇光，頗有打一架再走的意圖。
馮保咳嗽一聲道：“周海你瞎說什麼呢，馬廣陳增都是第一聰明伶俐的人，哪能剛到司禮監就尋事惹非觸黴頭。”
就話自然點醒了馬廣，他一拉陳增，臉上換了假笑道：“那是自然。”
馮保點一點頭道：“你們初去乍到，善自珍重，少說少動，萬事謹慎。”
馬廣情不自禁地回了句：“是。”
說完幾乎想扇自己一耳光，心裡唾棄自己“呸，他是個什麼玩意兒，端起架子教訓我來著。”但站在馮保面前，他終究是有那麼點心虛氣不壯，完全不想繼續逗留，便道：“不敢耽誤事兒，我們先走了，回頭來看兄弟們。”轉身便拉著陳增快步跑了出去。
屋裡傳出一通鬨笑。
周海忿忿地趴到馮保邊上道：“馮哥，李監丞乍就瞎了眼，讓他倆去了呢？分明你比他倆懂得多十倍。”
“就是就是。”其他的小監們也圍過來，亂哄哄地說，“如果挑走馮哥，咱們都服氣，憑啥是他們。”
“行了，李監丞挑人，自有他的道理，人各有命，做好自己份內事吧。”馮保搖搖頭，將身上衣服穿結實了，取了掃帚來，去庭中站好等候。
不多會，有個年長的沒品級中年方管事由李芳陪著過來，看著這一群參差不齊的孩子，不由皺皺眉頭。
李芳道：“眼下只有這些孩子閒著，別挑剔了。”
方管事笑道：“勞煩李監丞了。”
李芳道：“他們規矩還沒學全，宮裡的路也不認識，你看著點，別讓他們觸惱了貴人。”
方管事的點頭賠笑道：“李監丞心善，小的們也知道利害，他們有了差池，我們這些管帶的不也得跟著挨罰麼，您儘管放心，晚上我再帶他們回來。”
李芳點點頭，讓他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