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輝月的月霞
巫師的道路,是一條循序漸進、步步攀升的階梯。
學徒階段,巫師以積累知識為根本,苦修典籍,探尋能量因子的微妙波動;
踏入正式巫師的門坎後,便可運用這些知識,操控能量因子,釋放真正意義上的巫術;
至於晨星巫師,則更進一步,開始觸及世界的深層規則,用規則之力編織術式,引導奇蹟。
但輝月巫師的層次,卻已然超越了“規則”的範疇!
那是另一重存在。
一個立足於常理之上、堪比“神蹟”的領域。
而在噩夢大裂谷眾多浮城之中,唯有機械之都,被那位輝月冕下視為真正值得託付的希望之城。
他留下了諸多神秘的手段,隱秘地封印在這座鋼鐵之城的深處。
真正執掌這座城市的機械之都的城主大人,自然也繼承了那份沉重的“遺產”。
於是,當塞爾一指滅一城,當著無數晨星巫師的面,將周邊城池連根拔起、湮滅成塵時。
這位機械之都的城主大人表面上似乎在坐以待斃,事實上他在一直想辦法啟動輝月冕下留下的禁忌手段,嘗試搏命一線生機!
但問題在於,哪一道才是真正的“底牌”?
即便是身為城主的他,也難以辨識那位輝月冕下留下的每一項神秘機制,只能逐一嘗試,碰運氣了。
幸運的是,在僅剩最後兩座城池之際,他成功了!
一道耀眼的光芒,在沉寂的金屬海洋中悄然綻放,如星辰墜落般璀璨!
接到命令後,戰錘大師、機傀巫師等強者紛紛從前線撤回,重歸金屬之海。
緊接著,那片原本肆意擴張、宛如流體般變化的金屬之海,開始緩緩重構,逐步拼合成了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機械之都。
不過,與往昔不同的是,此刻的城池表面,赫然佈滿了一層層漆黑如墨的粘稠物質。
那些是與塞爾的黑暗之海交鋒後殘留的“詛咒之痕”。
如跗骨之蛆般附著在金屬構件上,腐蝕著金屬之間的連線通路,令整座城市的戰力大打折扣。
轟!隆!隆!
機械之都的重鑄並未悄然無聲,而是如巨獸甦醒般震撼天地。
然而,最令人注目的,卻是那城池表面悄然浮現的一道道淡薄光輝。
它們微弱、脆弱,宛如輕風拂過水麵,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規則威壓,令天地失聲,令靈魂顫慄。
便是這等不起眼的微光,令桀驁如塞爾,也驟然變色!
他眼神凝重,再無先前那種肆意玩笑、視晨星巫師如塵埃的姿態。
彷彿面對的,不再是一座殘破的城市,而是一尊復甦中的神明!
他的聲音低沉而壓抑,似在回憶,又似在畏懼:
“……輝月之力。”
那一道如月華般單薄而脆弱的力量,悄然籠罩在機械之都的上空。
從城主大人啟動底牌,到這抹微光浮現,其間不過電光火石般的一瞬完成。
哪怕是塞爾,也根本沒有任何出手阻攔的機會,更談不上干涉。
他靜靜懸立於黑暗之海的邊緣,腳下是翻湧蠕動的漆黑物質,粘稠如泥,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
成群的黑蟲在他身邊蠕行,吐著細長蛇信,每爬過一寸地面,便留下一條閃爍黏液的漆痕,彷彿腐蝕現實本身的軌跡。
而遠方的機械之都,此刻卻宛如被聖光沐浴。
那道單薄的光芒,如月色輕拂,純淨無瑕,覆蓋於鋼鐵城池之上,與周遭的黑暗形成了極為強烈的視覺衝擊。
下一瞬,塞爾心念微動。
他所掌控的黑暗之海,猛然沸騰!
無數漆黑粘稠的物質如火山噴發般噴湧而出,攜帶著令人心悸的腐蝕氣息,呼嘯著朝機械之都轟然撲來。
相比先前他與城主交手時那一記輕描淡寫的揮拳,此刻的攻擊足足激增了十倍有餘!
這,正是他對那抹“月光”的忌憚。
那不是尋常力量,那是輝月的威嚴。
“嗤啦!”
粘稠的黑暗怒濤在撞上那道光芒的瞬間,彷彿遭遇了某種無形的屏障。
出人意料地,那看似脆弱的月光沒有絲毫波動,反倒是那漆黑物質。
在接觸之後如同被烈焰灼燒般發出“嗤啦”、“嗤啦”的響聲,不斷融化、剝離、蒸騰。
這一刻,彷彿聖潔洗滌著汙穢,正義淨化著邪能;
又彷彿春風拂雪,溫柔卻無情,將一切黑暗悄然消融。
塞爾面色一沉,眼神中浮現出罕見的凝重。
“果然是……輝月之力。”
那種力量,他並不陌生。
他從黑暗女神莎爾處,接過了屬於她的饋贈。
那片漆黑如墨的暗潮,那無數散發邪意的蟲群,皆是他所掌控的黑暗之力源泉,令他輕而易舉便可碾壓任何六級晨星巫師。
然而,他終究尚未踏入輝月的真正領域。
並非無法跨越。
事實上,他與女神的契約早已完成,只需他一念之間,便可真正邁入輝月,踏足那超越規則的領域。
但他沒有這麼做。
原因有二。
其一,這份“力量”源自於那個瘋狂的文明。
即便是他,也必須小心翼翼地消化、煉化,否則便有可能反噬自身,走向不可控的深淵……
其二,才是真正讓他遲遲未曾跨越界限的關鍵。
他在提防巫師議會的注視。
輝月之境,乃是七級及以上的巔峰層次,早已脫離了凡俗法則的掌控,觸碰到了更高層次的力量。
一旦他真正踏足輝月,其身上自然會釋放出屬於七級存在的輝月波動。
而這等力量的出現,必將驚動那座籠罩整個巫師世界的世界陣法!
那座陣法,正是由巫師議會傾盡數代心血佈設,專門用於監控整個位面高階生物波動的恐怖存在。
它沉眠於世界法則之中,巡視諸天。
一旦它感應到新的輝月波動,便會直接通報議會高層,那些真正屹立在巫師之巔的輝月冕下,將會第一時間知曉。
到那時,他塞爾,就不再是南域的一個“麻煩”,而是被視為威脅全域秩序的危險存在!
如今,他雖與隕星議會的激進派一同攪動風雲,雖惹來了巫師議會的追殺,但也尚未觸動真正核心的那批人。
準確地說,動手的只是巫師議會南域分部。
畢竟,位於巫師世界核心地帶的議會總部,肩負著無數文明計劃的運轉與統籌,又怎會輕易為一個六級晨星巫師親自出手?
南域分部之所以多次發動清剿、收編行動,只是因為激進派這些年在南域的種種越矩行徑早已觸碰了底線。
無數次邊緣試探、暗中擴張,終於引來清洗。
但這還遠不算真正動怒。
即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巫師議會也只不過抽調了有限的人力,針對性地佈下封鎖,想要將他徹底收編或者剿滅。
可是,一旦他踏入輝月,哪怕他自身足夠冷靜,未被那瘋狂文明的力量侵蝕,哪怕他僥倖保持了自我意識。
也終究瞞不過世界陣法的感知!
到那時,等待他的,不會再是南域某個分部派出的執法隊,而是一位又一位真正的輝月冕下!
就算他如今已非凡俗,也極有可能在一瞬間被一掌拍碎,化作灰燼。
塞爾沉默了片刻,忽而低笑。
“不過……這也已經足夠了。”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前方,那座被聖潔月華覆蓋的機械之都。
沒必要再多冒風險了。
噩夢大裂谷的十大城池,如今已九座沉淪,唯有這座仍苟延殘喘地矗立在黑暗浪潮中。
但他不在意。
沒有退路,也沒有援軍,這最後的城池,只是時間問題。
“反正……他們也逃不出去。”
塞爾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這輕描淡寫的動作。
下一刻,無數漆黑粘稠的物質從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彷彿黑潮爆發,在空中扭曲、交織、纏繞、融合。
它們拖曳著令人神經顫慄的嘶鳴聲,像是來自深淵的呢喃,在風中迴盪不散。
頃刻之間,一張龐大無比的黑色巨網便在半空中織就而成。
它緩緩垂落,如黑夜傾覆,從天幕之上緩緩壓下,將整座機械之都牢牢囚困!
那層如月華般聖潔的微光,依舊覆蓋在城市表面,靜靜守護著城內的每一塊金屬、每一道符紋、每一位巫師。
但那終究只是守護,並非反擊。
而此刻,塞爾釋放出的黑暗力量卻並非尋常意義上的攻擊,而是以絕對數量和濃度形成的壓迫性囚籠!
那些漆黑粘稠的物質不斷聚合、增殖,最終構築出一個巨大的黑暗球體,將整座城市以全方位、無死角的方式封鎖包裹。
那是一座流放之牢。
此刻的機械之都,彷彿被隔絕在世界之外。
光芒被封鎖,資訊無法傳出,城中一切對外的聯絡也被切斷。
哪怕這道月光護住了城市不被摧毀,也僅僅能做到“自保”二字,僅此而已……
塞爾立於高空,漆黑長袍獵獵飛舞,眼眸深邃如夜海。
他知曉,這一切,包括如今他所擁有的力量與地位,都不是白得來的。
他與黑暗女神莎爾之間的交易,乃是在那座震撼靈魂的金色天平之上完成的。
那是一個連他也無法窺透其本質的神秘儀式,一場被黑暗女神莎爾稱為“等價交換”的契約。
按照黑暗女神莎爾自述,她是堅定的“等價交換者”。
在那場交易中,她賜予了他一步登天的機會:
一股蘊含汙染、危險卻足以助他突破至輝月之境的強大力量。
作為交換,塞爾獻上了自己的忠誠。
從那一刻起,他便不再屬於自己。
他要為她執行命令,要為她開拓領域,要為她獻上信仰與靈魂。
直到契約結束,讓那座天平再度歸於平衡。
塞爾緩緩閉上雙目,腦海之中浮現出那一座象徵公平與公正的天平。
此刻,天平的兩端依然懸殊,黑暗女神莎爾那一端沉沉垂落,而屬於他的那一端,卻依舊懸於高空,飄忽不定。
他還不自由。
唯有在價值等量奉還之後,唯有等價交換真正完成,他才能掀翻枷鎖,擺脫神祇的掌控,重新掌握自由。
在那之前,他只能不斷地付出。
就如現在這般,征服噩夢大裂谷,不斷調派巫師、學徒進入其中。
如此種種,只是為了幫黑暗女神莎爾去找一件東西以及一些線索而已……
“現在,噩夢大裂谷,就是我們隕星議會的主場了……”
塞爾收回目光,眼神幽深,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彷彿剛才那場大範圍的滅城,僅是計劃中微不足道的一環。
“走吧,看看巫師議會、熔爐之石,還有七聖高塔接下來會做什麼。”
話音落下,兩位晨星巫師自空中緩緩落下,恭敬地懸停在他身後,一言不發,神色肅穆。
其中一人,正是被林恩暗中掌控的靈眸巫師。
此刻,在靈眸巫師那雙蒼白空洞的眼眸之中,林恩的意識正靜靜觀望,一切盡收眼底。
機械之都未毀,月光浮現,塞爾退兵……這一切的轉折,都深深刻入林恩心中。
“……那一道月華到底是什麼?”
林恩坐在生命殿堂的密室中,靜默思索,回憶著方才透過靈眸巫師“親眼”目睹的畫面。
原本,他也以為噩夢大裂谷的十大城池,今日必將覆滅殆盡,機械之都也不過是遲早的犧牲品。
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在那最後的關頭,一道仿若輕紗般的月華浮現而出。
看起來輕薄得如同蟬翼,彷彿一觸即碎,毫無威勢;
可就是這道微光,卻硬生生擋下了塞爾那橫掃六級晨星巫師的全力一擊!
更令林恩訝異的是,塞爾並未執意出手將之徹底摧毀,反倒罕見地選擇了退讓。
他不惜耗費龐大代價,用汙染之力構築黑暗封鎖,將機械之都封禁,而非毀滅。
這已經不只是“顧忌”,而是一種畏懼。
“那道月光……絕不簡單。”
林恩心中喃喃,神色愈發凝重。
他記得很清楚,在那場城主與塞爾的交鋒中,雙方所動用的,皆是六級巫師才掌控的規則之力。
光是規則碰撞的餘波,就已讓周圍晨星巫師心驚膽顫,天地動盪。
而他透過靈眸巫師的視角,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種級別的恐怖力量,彷彿整個空間都要被撕裂般震顫不已。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感受到六級晨星巫師層次的強大力量,也第一次明白自己與那個層次之間,尚有何等巨大鴻溝。
然而,就是在那樣一場以規則之力轟鳴交織的大戰之後,那一道“月華”,卻反常地出現了。
不驚不擾,不帶任何威壓,也無任何法則波動。
就像一滴普通的水滴落入深海,悄無聲息地出現,卻引發了所有力量的靜止與退卻。
林恩回憶著當時的感覺,那一瞬,他竟毫無感知。
沒有靈能波動、沒有規則湧動,甚至連基本的巫術痕跡和能量因子波動都不存在。
那道月光就那麼靜靜地存在著,安靜得令人心底發涼。
它安靜得不合理。
“……完全沒有壓迫感,也沒有半點獨特的氣息。”
“可偏偏,是它讓塞爾止步,讓黑暗退卻。”
林恩低聲呢喃,眉頭微皺。
越平靜,越詭異。越無痕,越讓人無法理解。
就彷彿這已經超出了林恩如今能夠觀測到的水平,哪怕月光單薄出現在那裡,他也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