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鄉野非議,進城辦事
說這句話時,陳晉的態度嚴肅而認真。
陳源父子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好。
遭受此番打擊,陳源被人敲斷的,彷彿不是腿骨,而是膝蓋骨和脊樑骨,整個人一下子蔫了下來。
那是面對權貴霸道的無力感、對自己輕信他人的悔恨感、再夾雜著愧對後輩的內疚感……
在這一刻,所謂的一家之主,顏面蕩然無存,根本抬不起頭來。
而陳志的心態除了擔憂之外,又有著某些莫可名狀的期待,倒真得希望陳晉能在趙家那裡討個說法,要回個公道。
雖然這很難,幾無可能。
他只能對陳晉說一聲“小心”。
陳晉一拱手,揹負書笈走出房門,在陳楊氏和蘇素擔憂的眼神中走出了家門。
堂侄女陳敏追出來,拉著他衣角,脆生生地問:“小郎叔叔,你去哪兒?”
“進城。”
“那你還回來嗎?”
“當然。我回來時,給你買糖人吃。”
陳晉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大步而去。
“那不是陳童生嗎?怎地回來了?”
“怕不是在山上待不住了;而且他們家出了禍事,這下可慘。”
陳源斷腿的事早傳遍開來,眾說紛呈,其中有個說法,說是陳源在縣城得罪了大官,被對方隨從出手打斷的。
這樣的事在鄉野上可稱得上大事件。
不過在人前時,陳志一口否認,說自家父親是在進城時不小心摔到的。
“那陳童生還要讀書,還要去考呀?”
“能怎麼辦?除了這個又不會別的……不過看起來,他似乎變了不少。”
“變啥嘞,還不是一身洗得發白的衣衫,都補了好幾處……”
在樹底納涼的一群婦人們看到陳晉經過,當即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在大塘鄉,陳晉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
想當年,他十六歲就考到童生,又會作詩,傳揚開來,被很多人稱為“神童”,受到不少鄉紳門戶的青睞,紛紛主動示好。
不料到了院試,竟屢考不中,至今三十歲,仍是個童生。
最初時人們稱呼一聲“陳童生”屬於敬稱,可叫了這麼多年,漸漸變了味道,倒有些揶揄意味了。
當光環褪去,黯然神傷,最是容易招惹各種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如今陳晉只當清風拂耳,邁步而過。
來到村口處,正見到一輛騾車使出,趕車的,乃是那劉獵戶。
“劉大叔,你可是要進城?可否捎我一段路。”
“嗯,行,上車吧。”
劉獵戶稍一猶豫,答應了。停車之際,忍不住打量過來,內心暗暗稱奇。
距離上一次夜間在山神廟相遇,已經有一段時日。
現在看來,陳晉的身子骨明顯挺拔壯實了不少。雖然穿的衣衫顯舊,可渾身上下,乾乾淨淨的樣子。
特別那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尋不到半點呆滯之意。
一般讀書人,習慣於燈下夜讀,眼神通常不大好,可在陳晉身上,並沒有這些毛病。
“怎麼覺得,這位陳童生變年輕了呢?”
腦海裡跳出個念頭,使得劉獵戶自己都嚇一跳,趕緊搖搖頭,否定了:
人怎麼可能會變年輕的呢?
又不是神仙!
應該是以前的陳晉不修邊幅,行事呆滯,導致三十歲瞧著像四五十。而今注意儀容了,加上飲食有所改善,臉頰有了肉,精神面色好起來,自然就顯得年輕了。
“坐好了,咱們走!”
劉獵戶吆喝一聲,驅車跑起。
他今天進城,是要售賣些山貨乾貨,順便買生活用品回來。原本這些事得趁早出門,不過有事耽誤了。
大晴天,烈日炎炎。
騾車沒有車廂篷布,陳晉坐在板車上,便支起書笈的布篷,當個帽子用,勉強能遮曬。
此書笈已經好些年頭,顯得陳舊,縫縫補補的,湊合著用。
家貧手緊,難以換新。
雖說現在有了錢,但也沒換新的打算,畢竟那筆錢,是要準備煉製重劍的。
加上大伯出事,花費不少,更得精打細算。
“陳童生,你進城辦事?”
劉獵戶主動搭起話,畢竟對方可是潛在的女婿人選。
上次回家後,他在女兒山花面前提及陳家要說親的事,五大八粗的女兒竟難得地顯露出幾分忸怩之意。
這也難怪,哪個少女不懷春?
陳晉畢竟是個正經的讀書人,即使年紀不小了,但也曾有著神童美譽,風光過的。
而且日後還有機會考上功名,陳父不就是熬到了四十歲?
陳晉簡單地回答了聲:“是的。”
劉獵戶又關心地問:“你大伯怎樣了?”
“請城裡正元堂鄭大夫治了,接回了骨頭,往後只需靜養。”
“那就好。”
劉獵戶心裡微微一驚,暗想這陳家還是存著些家底。
從城裡請大夫醫治,可不簡單。鄉野人家生病或者受傷了,基本都是用土方法,自己熬著,最多讓鄉上的赤腳大夫瞧瞧,開些藥吃。
看來鄉上的那些流言蜚語,說陳家揭不開鍋了,到處借錢,並不真實。
借的那點錢,都不夠路費的,又怎麼請得來鄭大夫?
接下來又說幾句閒話,便專注趕路。時間已不早,他還得趕著回來。
約莫半個時辰,抵達茂縣。
對於縣城,陳晉並不陌生,昔日進城求學,曾在城內生活過一段日子。
他下了車,向劉獵戶道謝,隨即分開,先來到一家錢莊。
從“美娘”那裡獲得的錢財都是大塊金銀,難以日常使用,需要兌換成銅錢才行。
那錠金元寶太過於顯眼,不能拿出來露白,所以只換銀子。
除去最初給大伯的,還有今天給伯母和陳志的,手頭只剩下最後兩塊了。
一共換得銅錢八千五百多文,就是八貫多。
銅錢沉重,好在王朝錢製革新,面值有一文錢的小錢,還有當十的中錢,甚至當百的大錢。
至於紙鈔銀票之類,卻是沒得。
大錢面值的鑄造推出,一方面有利於攜帶流通;另一方面,無疑是在彌補朝廷財政的虧空。
由此可知,大乾立朝將近百年之際,並沒有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再想到不久前的徭役徵兵,劍指南蠻,肯定不止是要鎮壓邊疆藩鎮,擴大版圖的籌劃,可能另有暗潮洶湧,為了轉移某些矛盾,從而引發的戰事。
換好錢後,陳晉沿著街道,路經趙主薄那高大富貴的府邸,駐足瞧了瞧,很快又離開,轉而去南邊街區,到王家找王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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