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教導
青瓷杯的茶蓋碰撞在茶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擊中了趙祗令的心口。
魏博彥眸光沉了幾分,似有意無意般的開口,“嶺南匪患是被你所平了,但聽聞……還有漏網之魚?”
嶺南匪患自三月便派兵鎮壓,如今已八月,所剩下的漏網之魚也不過稀鬆幾個,構不成任何的威脅了,然而,魏博彥卻並未給趙祗令分辨的機會,“便嶺南無需插手,還有浙北,岑溪一帶,你的目光應該放的更加長遠一些,而非只落在眼前。”
趙祗令亦是將手中茶杯放下,神色黯然的沉默。
魏博彥淡笑,目光重新落在了趙祗令身上所穿的長衫上,感慨道,“祗令,這麼多年其實你一點都沒有變過。”
趙祗令低著頭,眸中目光一閃而過的異樣,“沒有,只不過是習慣了。”
“也便沒有再換其他的。”
魏博彥若有所思的點頭,“也的確是挺合身挺用心的。”
趙祗令身上所穿的衣裳花樣奇特,繡工精美,便是魏博彥不去詢問,光是瞧著那針腳,也便能看出來究竟是出自何人之首,那丫頭都已經死了快四年之久,趙祗令竟然還留著她手所繡制的衣裳,日日穿在身上,這其中的想法,不由得讓魏博彥臉上的笑容暗含深意。
轟隆隆——
窗外電閃鳴,趙祗令雖是在坐著的,可是心卻好像一團亂麻一般,很少有過的不安,只是停留片刻,便豁然起身,“老師,或許要先回去了。”
魏博彥很是錯愕,“外面雨下的這樣大,難得來一次,何不留下來用過晚膳再走?”
趙祗令卻篤定的搖搖頭,憂心忡忡的看著窗外的大雨,“不了,院子裡面還晾了衣裳,趕著回去收。”
話落,趙祗令恭敬的向著魏博彥行禮,隨後腳步匆匆的離去,看得出來是真的心中著急,一向沉穩之餘,腳步上卻滿是慌亂,魏博彥望著趙祗令離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角笑意未改,卻是悠然的拿著茶杯,靜靜的品起茶來。
——
陸家。
顧繡顧老太太身穿藏繡藍天祥雲錦袍,略已花白的頭髮梳的整齊插著上好的檀木碧璽髮簪,一雙眼睛精明,可卻依舊掩蓋不了歲月在臉上的痕跡和皺紋,五官上寫著刁蠻,而一旁的顧晚晴表情卻是截然相反。
顧晚晴身穿淡綠色的長裙,袖口上繡著淡藍色的牡丹,隱隱約約顯現出優美的,長流而下的墨髮被銀色淡雅的髮簪隨意挽起,美的無暇,同陸成萱亦或者寧綰,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狀態。
寧綰偏居大氣端莊,陸成萱偏居美豔魅惑,而顧晚晴則是屬於那種小家碧玉的溫婉,美的似水,更容易讓人的心中升起保護的慾望。
“還未見祗令的身影?”顧老太太坐在漆木座椅上,眼神向著院子外面張望,說話間聲音已是有了埋怨,“可有派人去請?”
顧晚晴溫柔的笑了笑,將顧繡的手臂挽住,柔聲的安慰著,“姑母莫要著急,表哥身居要職,在朝中諸事繁多,晚晴怎好為了著些許的小事便去打擾到表哥處理朝中事務,若是耽擱了表哥的事情那便不好了。”
“再者……再者外面還下著大雨,表哥許是在別處躲雨了,若是強行要表哥回來,淋了雨是會生病的。”
顧晚晴柔柔的開口,卻被顧繡一把拉住玉手到了身邊,“晴兒,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什麼叫些許的小事!”
“你表哥一貫是在朝中事務繁多的,便是耽擱一天也算不得什麼,可今日卻是你的生辰,這樣要緊的事情他不回來能行嗎!”顧繡看著顧晚晴這樣柔柔弱弱隱忍的樣子心裡面便忍不住心疼。
多好的姑娘,便是在她們趙家落魄的時候也不曾嫌棄過趙祗令,可趙祗令當初卻不知道中了什麼邪,非要去那倒黴晦氣的寧家大小姐,顧晚晴為此傷心許久,幸得被她哥哥嫂嫂及時的發現制止住,這才沒有釀成大禍,可救回來的顧晚晴卻是說什麼也不肯嫁人,只是待在顧繡的身邊日夜陪伴,幫忙她料理趙家的家事,一切做的井井有條,顧繡的心中別提多歡喜了。
後來寧綰身死,趙祗令本該續絃。
顧繡是一門心思都在顧晚晴身上,巴不得趙祗令將顧晚晴早些時候娶回家裡,更想要替趙祗令做主,奈何趙祗令權勢,便是顧繡是他的生母,也是做不得他的主的。
這麼多年趙祗令一心忙於朝政,她這個做母的都急著要抱孫子,可顧晚晴卻始終都體諒著趙祗令,不但從不主動向趙祗令開口提要求,還事事順著趙祗令,便是顧繡這個做母的看不過眼了呵斥趙祗令,顧晚晴也總會有各種藉口幫忙替趙祗令解釋,如此懂事又善解人意,簡直是顧繡心中最理想完美的兒媳人選,而不是寧綰那個驕縱又喜歡事事和自己對著幹的大小姐。
顧繡緊緊的拉著顧晚晴的手,顧侄關係厚,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怕是要誤會兩個人是母女的身份了!顧繡也是打從心裡希望顧晚晴有朝一日喚她做母,而非是
顧晚晴垂眸,眸光失落,可卻一句話不說。
顧繡不可輕聞的嘆了口氣,聲音也不再嚴厲,“晴兒啊,你就是太過善良了,咱們做女人的,是要懂得和男人撒嬌使小子的,否則你這樣,祗令總是會覺得你沒事,他不曉得你也會難過的。”
顧晚晴眼角噠噠的,抬頭間眼神慌亂的看著顧繡點頭。
“好了好了,都是姑母不好,姑母也是在替你著急。”
“你看你這個傻丫頭!”
被顧晚晴可憐巴巴的表情戳中了心口,顧繡慈的安慰了幾聲顧晚晴,這才厲眸看著身邊的大丫鬟翠竹,“你去,趕緊去將大少爺給找回來,明明晨起臨走的時候都已經和他說過了要早些回來一起用膳,磨磨蹭蹭的成什麼樣子!”
“告訴他,要是還認我這個母,就趕緊給我回來陪著晚晴一起過生辰,否則,就別再踏進這個大門了!”
“別說外面還在下著大雨,便是下刀子,也得給我回來!”
“是,老夫人!”
翠竹誠惶誠恐的退下,顧晚晴卻眸底微的看著顧繡,聲音哽咽道,“姑母,謝謝姑母……”
顧繡瞥了顧晚晴一眼,寵溺的笑道,“瞧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這不是在和姑母見外了?!”
“況且本來這件事情就是我們祗令的不對,哎……你說姑母年紀都多大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報上孫子呢,這樣都無言去面對趙家的列祖列宗了!”顧繡依靠在漆木座椅上,連聲嘆氣。
顧繡真的是搞不懂趙祗令的心思,雖然這個兒子是她生的。
從前吧,趙祗令對那個寧家的小賤人痴心,哪怕違逆她的意思也要迎娶過門,顧繡縱然是萬般不情願,但也不願意看著自己的生兒子在大學中長跪不起,可是這寧綰死都死了,難不成趙祗令還真的打算一輩子不娶?
顧晚晴本來是個好好的姑娘,如今卻生生的拖到了二十七歲。
二十七歲……對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子來說,是多麼殘酷的事情,顧繡像顧晚晴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兒女雙全承歡膝下了,可是顧晚晴至今卻還未嫁人,更是落得老姑娘的名聲,被鄰里鄰居時不時的笑話。
顧繡都看在眼中,也疼在心中。
“姑母說的話客氣了,叫晴兒好生慚愧,是晴兒沒用,抓不住表哥的心。”顧晚晴聲音低落,兩人說話的功夫,才剛出門不久的翠竹便慌慌張張的跑了回來。
“回老夫人,表小姐的話,大少爺回來了!”
“可是……”
翠竹吞吞吐吐,眼神不敢去看顧繡和顧晚晴眸底的怒意,“可是大少爺卻直……直接奔著偏院去了!”
陸家的院落不大,還是在早些年趙祗令和寧綰成之後的院子上簡單的修葺了一番,趙祗令不喜奢華,顧繡也勉強不來,左右她這個做母的也沒有受委屈,便隨了趙祗令去了!
寧綰從前住著的院子還在,也便是後來的偏院。
顧晚晴生辰的大喜日子趙祗令不過來,卻轉道去了那偏院,這不是在公然的打顧晚晴的臉面嗎!!
府上屋內的丫鬟奴僕目光閃爍,顧晚晴更是頓時垂眸,眼淚大滴大滴的無聲落下,滴落在地上彷彿像琉璃炸裂開來一般。
“放肆!”
“他真的是越來越放肆了!”
顧繡氣的渾身發抖,當即從漆木座椅上起身,怒氣衝衝的朝著門外走去,顧晚晴哭的傷心卻還不忘記攙扶在顧繡的身旁,“姑母,姑母您這是要去哪?”
“外面還下著大雨,您別淋惹了風寒!”
顧繡心中騰的升起了一股無名火,“惹了風寒也比這一口氣堵在心口上要好的多!”
“逆子!”
“當真是逆子!!”
顧繡聲音顫抖,“他是想要氣死我這個老太婆不是!”
顧晚晴小心翼翼的陪伴在顧繡的身旁,卻並未阻攔顧繡出門,反而還體貼的從翠竹手中取過了竹骨傘貼心的替顧繡遮風擋雨,“姑母,您慢一些。”
“表哥不是故意要氣您的,您別生氣了!”
顧晚晴聲音哽咽,便越發的惹人心憐,顧繡奔著偏院的腳步則是越來越快。
彼時大雨傾盆,豆大的雨滴滴落在地上,漸起了水霧,模糊了大雨中的身影,文遠撐著竹骨傘緊跟著趙祗令,可這大雨實在太大,趙祗令又腳步急促,竹骨傘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雨水依舊無情的澆打在身上,但趙祗令的身影卻見不得半分的落魄,反倒是他那緊擰著的眉宇間,目光慌張,好似珍寶在眼前即將失去一般。
動作麻利的收著竹竿上曬著的被褥和衣裳。
趙祗令抹掉臉上的雨水,避開文遠手中的竹骨傘,聲音隱隱有些怒意,“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快點過來幫忙!”
“大人,大人小人知錯,您別急,小人這就幫您。”
文遠連聲道歉,索將傘丟棄,用著最快的速度幫趙祗令將外面廊下竹竿上曬著的被褥衣裳盡數收回送回到偏院內室之中,可趙祗令卻死死的抱著那些東西不肯撒手。
“大人……”
寧遠鼻尖一酸,看著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偷偷落淚,“奴才幫您去將這些衣裳被褥烤乾吧。”
連日下雨,讓原本便有些破落的偏院更加雪上加霜,前些日子屋內一角的瓦片被暴風吹開,雨水也直接蔓延進了屋內,這偏院趙祗令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命人重新修葺好,可屋子裡面的東西卻是潮發黴。
本是見著近幾日的天氣稍稍轉好才將屋內潮的被褥拿出去晾曬的,不想竟突然下起了大雨,這些晾曬的衣裳不但沒有曬乾,反而被大雨淋的更加徹底。
趙祗令淋了雨,身上墨色的錦袍漉漉的正在滴水,站著的原地不一會兒便積了一灘水,可他好像全然不知一般的,只是一遍遍的去撫檢查著那些被褥和衣裳,修長的手指拂過那些被褥衣裳,更急促焦急。
“大人……”
文遠想要從趙祗令的中接過,卻被趙祗令那冷的眼神嚇了回去,更不敢勸說趙祗令顧惜自己的身體,去換一套乾淨的衣裳免得傷寒。
門外顧繡卻已經是怒氣衝衝的帶著顧晚晴找了過來。
文遠瞳孔一縮,慌忙的迎上前去,“老夫人,表小姐。”
“您們怎麼來了,大人說過,這裡是……”
文遠勸說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顧繡揚手給了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臉上,“狗奴才,我和你們大人說話,哪有你插的份,是不是平日對你太過縱容,這才讓你如此目中無人,竟然敢阻撓起我來了!”
文遠很是委屈的跪在地上喊冤,“老夫人,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啊!”
“奴才沒有對老夫人不敬的意思!”
顧繡狠狠的踢了文遠一腳,這才將怒氣衝衝的目光放在了失魂落魄的趙祗令的身上,伸出來的手顫抖著的指著趙祗令的身側,“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