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死豬不怕開水燙
陸成萱波瀾不驚的看著蔡青玉,等待著蔡青玉先開口。
“郝綵衣的罪名已定,懲罰也判了下來,聽聞是在慎刑司打了三十板子,隨後丟在了掖庭自生自滅,怕是即便好轉過來也會落下病根,你的冤屈算是得到安撫了。”
陸成萱躬身,“多謝司設大人公正!”
好歹郝綵衣也是典設,正五品官職,在司設房任職多年,縱然再庸懦也是有著自己的手段和背景的,若非蔡青玉大力支援陸成萱,怕是官官相護下來,這郝綵衣也不會有如此嚴重的懲罰的,因此來看,蔡青玉的公正一名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的。
對於陸成萱來說,蔡青玉更有著知遇之恩。
“這話到時見外了。”蔡青玉微笑了笑,看著陸成萱的目光頗為倚重和信任,“成萱,其實聽你說實話也不要緊。”
“當初你被尚寢大人塞給我的時候,我對於你的風評也不是很滿意,心存芥蒂和懷疑,事後,卻被你的才能給驚豔到了,相處下來也瞭解你的品行。”
“端莊大方,果敢能幹,並非是那種貪財小肚,沒眼光的鼠輩。”蔡青玉目光頗為犀利,說出來的話更讓陸成萱當即跪在了地上。
“司設大人抬愛,成萱愧不敢當,能得司設大人的賞識,成萱倍感幸福,日後一定竭盡全力替司設大人和尚寢局效勞!”
蔡青玉對於陸成萱的謙卑很滿意,讚許的繼續說道,“憑藉你的才識和毅力,未來想要平步青雲,登高望遠並不難,時間是遲早的事情,只是……”
“只是眼下,你卻有一處大問題沒有解決清楚。”
蔡青玉的表情極為凝重。
陸成萱的心中略微有些不解,不知道她意指何處,“還請司設大人名示。”
蔡青玉正了正身子,目光悠遠的望在了不遠處的落地宮扇上面,沒有直接回答陸成萱的話,而是轉而開口轉移話題,“盛夏將至,各房各殿的宮扇早先便被搬了出來,你可知每盞宮扇可有多少扇骨?”
陸成萱眉心微蹙,誠實的搖頭,“臣婢不知。”
“共有二十八道。”
不等陸成萱說完,蔡青玉便已經給出了答案,“這二十八道扇骨支撐起了整個宮扇,才能使得這宮扇循規蹈矩的扇風乘涼,正如同尚寢局一般。”
話題迴轉,點回到正題,蔡青玉眸底閃過一抹亮光,“郝綵衣陷害你,你設計一招引蛇出洞做的很好,惹得她自露馬腳,並且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她反駁,這件事情也算是做的漂亮的,洗刷了你自己的冤屈,又讓那些設計圖紙失而復得,可你還是錯了。”
可你還是錯了。
幾個字讓陸成萱很是不解,更是目光有些驚訝錯愕。
你不僅是錯了,還是大錯特錯!”
“你錯在不該覺得自己聰慧,算計好了一切,錯在不該相信想要在後宮活下去,只要佔了公理二字就可以行的正坐得直,錯在不該太天真,更錯在,不該放虎歸山。”
陸成萱瞳孔微張,面對蔡青玉的這條條錯處指責,心中已經如同驚濤駭浪一般震撼。
原來……
蔡司設什麼都知道,卻一直裝成什麼都不知道,她一直都在看著自己的反應和處理的方式,或者更準確的來說,她是在冷眼旁觀著自己的反應和處置。
果然這深宮高牆活著的女人的心智都非一般常人可以匹敵的,尤其是那些位高權重的女官們,若背後沒有幾把刷子,還真的無法在後宮中立足和站穩腳跟。
這可都是在看不見的刀光血影中活下來的人精。
蔡青玉唇角微微揚起一抹笑意,“郝家雖然不算是朝中權貴,可她郝綵衣能做到典設一位上,也是必然有著手段的,即便沒有手段,她身後也是有著一定的勢力。”
換句話說,郝綵衣很可能是後宮又或者事情前朝某位派來的眼睛,是了,陸成萱的確是被冤枉的,那郝綵衣也是居心叵測的,可是這麼貿貿然的動手除掉了她,難免不會在背後給自己招來自己都不知道何時結怨的仇家,平白的惹的一身的騷。
輕易動手,暴露了自己,看似是得了平安,實則是將自己重新推到風口浪尖上,指不定什麼時候這隱患就成了明禍,得不償失。
“公理二字的確要緊,但卻也不是十分要緊的,在乎的人只需要放在心裡,時刻謹記著,便是對著二字最好的理解,這兩個字雖是這世間最該有的東西,可是在這後宮,卻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郝綵衣陷害陸成萱,她該受到懲罰。
這便是公理。
陸成萱用計讓郝綵衣原形畢露,自己得以證明清白。
這也是公理。
可這個公理,是要建立在對等的關係中的。
郝綵衣是堂堂正五品的典官,可陸成萱卻不過是一個沒有品階的女史,無權無勢,即便是佔著一個理字也未必有地方可以伸展,今日陸成萱尚且還可以去慶幸,郝綵衣也僅僅只是個典設而已,而並非是在深宮中身居要職,亦或者是在後宮中身處要職,否則便是陸成萱算計的再好,也無法撼動了。
“還有,郝綵衣為何會無緣無故的陷害於你,你可曾想過?”蔡青玉見陸成萱面色凝重,是足將她的話聽了進去的,便又繼續厲聲質問。
郝綵衣為何無緣無故的陷害於自己。
陸成萱尚且還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處於被動的局面,便是要想要查清楚背後的人,可是因為郝綵衣的折損,怕是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再徹查了。
還自己清白,找回設計圖紙這件事情,看似陸成萱步步算計,精準果斷,可是背後卻隱藏瞭如此多的禍患,稍一不慎,一樣是要丟性命的。
陸成萱當下便心中駭然,跪在蔡青玉的面前,向著蔡青玉叩首,“臣婢明白了司設大人的意思,以後決計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到底是寧家養在閨閣中的大小姐,對於後宅那些腌臢的事情尚且還能應對,可是這是深宮,比後宅更加兇險,人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在後宮中活下去有勇有謀還不夠,最重要的還是要學會忍,學會一擊必中,永絕後患。
“起來吧。”
蔡青玉臉上的表情緩和幾分,“之所以同你說這些話,並非是責怪你的意思,而是成萱……你該知道,我是看重你的才華的,更相信你的能力。”
陸成萱恭敬的在蔡青玉面前躬身,“成萱定然不會辜負司設大人您的栽培之恩!”
六尚局女史女官都是有著任期的,正四品的尚宮可做到五十出宮頤享天年,而正五品的司設卻是要四十歲功成身退,餘下的三年一考,再加上各宮尚官根據人品能力點頭即可上任。
眼下曹靜書正值四十壯年,若無大錯尚勤之位便不會落在旁人之手,而蔡青玉卻已經三十出頭,沒幾年的時間勢必是要退下的,縱觀司設房這麼多女史,資質大多平庸不堪重負,除了陸成萱。
身為司官,不只是要自身的手藝好,更要有統領一房的氣魄和本事,若能得到一個好的傳人,將司設房撐起來,也不枉蔡青玉在這司設房中打拼十餘年的心血了。
“去吧。”
“過幾日我便會宣佈副典設的人選,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是!”陸成萱面色凝重的從司設房中出來,腦海中卻是回憶著蔡青玉同她說的每字每句。
這段時間她一心都撲在如何進入司籍房去尋找當卷宗典籍檔案,險些忘記郝綵衣
在外面等候焦急的應嘉榮和蘇高陽卻擔心的圍了上來,“成萱,你沒事吧?”
“司設大人可是斥責你了?”
方才屋子裡面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她們也沒能聽清楚個大概,只是隱約聽到了蔡青玉在說陸成萱什麼錯了,什麼不應該,該不是為了郝綵衣那件事情,蔡司設一直都是隱忍著怒氣,只等著今日才對陸成萱發作吧。
陸成萱搖搖頭,“沒事,司設大人是告訴我在司設房做事一定要小心謹慎,尤其是貴姬夫人那裡,如今貴姬夫人正的盛寵,讓我們侍奉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出岔子。”
蘇高陽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可把我和嘉榮著實擔心壞了呢!”
應嘉榮眸底目光一閃而過,“是啊,沒有責罰你就好,已經耽擱了一會兒功夫了,咱們先走吧!”
——
金烏西沉,橘色的太陽光照在宮殿之上,尚且還有紅霞的餘暉,金華殿中卻已經燃起了琉璃宮燈。
陸成萱等人小心翼翼的替金華殿打掃陳設,整理床幃,很是避免多事惹禍上身,可這宮中的是非閒話卻並非你想躲就能躲開的。
來往出入的小宮女壓低了頭的竊竊私語。
“哎,你們可瞧見了嗎?皇上是多麼寵愛咱們貴姬夫人!”
“封妃大典這都過去多少日子了,皇上除了初一十五歇在皇后娘娘宮裡,偶爾去看看待產的貴妃夫人,餘下的便是來咱們夫人這裡了。”
“可不是,這般盛寵,而且,每次來的時候,那了事帕都用了一地呢!咱們金華殿光是堆積皇上的那些賞賜,都要安置不過來了,可真的是要應了金華這二字了呢!”
小宮女來回出入。
應嘉榮聽著心中好奇,湊到了陸成萱的身邊,“成萱,你聽到了嗎?”
“方才那小宮女說皇上用的了事帕都用了一地呢,這怕是貴姬夫人晚上侍奉的好才能如此啊。”
“怎麼看著貴姬夫人平日裡怪高冷的,在皇上的面前卻賣力呢?”應嘉榮的小聲嘟囔卻是讓陸成萱正在繫著紅紗帳的手頓住,聲音也跟著低了下來。
“此處是金華殿,貴姬夫人的宮殿,你這般妄議貴姬夫人,是不算活命了?”
應嘉榮平素裡在自己寢殿的時候也算是個安穩老實的,如今卻敢在盛明月的宮殿說討論盛明月和皇上的床笫之事,被人抓去了,關入暴房杖斃也是讓其他人說不出來什麼的。
被陸成萱呵斥,蘇高陽也跟著埋怨自己的不對,應嘉榮訕訕的臉色微紅,“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突然聽說有些好奇,對不起成萱,以後這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了。”
將最後的雲錦錦緞被鋪好之後,陸成萱仔細的檢查了屋內陳設,見一應擺設規規矩矩,且沒有絲毫灰塵這才直起身,“我們去跟方然姑姑告辭,然後帶著其他的宮女回司設房。”
“好!”
陸成萱走的毫不猶豫,蘇高陽也跟在後面,可應嘉榮卻慢慢吞吞,伸手更有些貪婪的在那雲錦錦緞被上撫摸,“真軟。”
“皇上駕到!”
正在陸成萱帶人走到宮門口的時候,一聲內侍官的高聲呼聲便讓闔宮的宮女女史跪了一地。
陸成萱低著頭,混在人群中,生怕被高厲給看了去。
聽聞高厲好色,對於別的事情上或許有些怠慢和不足,可是在女色上卻精通擅長,當時殿選的時候,陸成萱是故意吃下了有紅豆的茶水,導致渾身過敏,紅腫一大片,失了容顏,高厲必然是對自己印象極深的。
可是現在,過敏已經好轉,陸成萱的真實容顏也露了出來,她在陸家姐妹中的容貌是最出眾的,倒不是說有著十分自信一定能被高厲看重,只是能避免的不必要的麻煩還是要避免的好。
“給皇上請安!”
陸成萱等人躬身不敢起來。
人群中,高厲一身絳紫色繡龍紋的常服,劍眉鷹目,一雙本該英氣十足的眸子中滿是情慾和迫不及待,擺手無視著這些女史們的請安。
其他人也樂得清閒,更有甚者偷偷的別有一番深意的垂眸忍著笑意。
應嘉榮抬頭望了一眼人群中的高厲,目光直視一瞬間觸及到便又倏地低下頭,卻是不自覺的朝著身邊的宮女靠了靠。
陸成萱一行人起身告退,本是兩不相關,可不想正在陸成萱起身的功夫,身後司設房的宮女卻突然手劃出去一顆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