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沖喜
陸成萱垂眸，修長的手指放在紫砂藥碗邊摩擦，“總覺得哪不對勁我也說不上來，讓周大夫來看一下就知道了。”
“行！”
清蓮擦了擦手，顧不得灶臺上煮著的東西，“那奴婢現在就去，勞煩小姐幫奴婢看一眼火。”
清蓮匆匆忙忙，不一會兒便帶著周大夫回來。
“這麼晚了還請周大夫過來，實在是勞煩，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向大夫求證一下，這才辛苦大夫跑一趟了。”
周大夫倒是很和善，笑呵呵的說道，“五小姐客氣了，替人看病治病本就是老朽的指責所在，談不善勞煩和辛苦。”
陸成萱將藥碗推到了周大夫的面前，“還請大夫幫忙檢視一下，這湯藥是否有錯？”
“好說。”
周大夫跟著陸周氏多年，也對後宅這些腌臢的事情感同身受，知道陸成萱是小心謹慎才會查藥，很聰慧的沒有多言，而是直接上前檢查。
藥碗端在手中仔細的嗅了嗅，周大夫佈滿皺紋的眼眶下一雙眼睛神情凝重，再三檢查之後才向陸成萱回覆，“回稟五小姐，這藥並無半點錯處，完全是按照老朽開的藥方所熬。”
“只是五小姐這風寒也有了數日了，竟然還在用藥嗎？”
陸成萱眉間愁雲不散，點了點頭，“期間有些事情耽擱了，後來才重新入藥。”
周大夫沉吟了片刻說道，嘆了口氣，“萬不可如此，難怪老夫進門之後便瞧著五小姐眉眼暗處似有些烏青狀。”
“何以見得？”陸成萱驚訝，她早先只覺得自己是睡得不好，刺繡太過勞累了，不想竟然是生了病態？
周大夫認真回答，“是藥三分毒，老朽所開的藥方完完全全是按照五小姐初病時期的身體狀態所看，若是耽擱時日應當重新把脈開方才是，否則萬一病生了變故再服用原來的藥方，便不是藥，而是毒了。”
清蓮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周大夫，你是說，小姐很可能中毒了？”
“不會吧……”
就算是晚服用了藥幾天，可那些藥方上的藥材都是溫補治病的好藥材，如何會成了毒？
還這麼嚴重？
周大夫聲音嚴肅，放下藥碗仔細的觀察了陸成萱的面色，“現在的情況只是老夫的猜測罷了，按理說也不該是太嚴重，最多是延誤病情，久病成疾。”
“不管如何，便讓老朽重新把次脈，便可知曉小姐現在的身體狀況了。”
“勞煩了。”
陸成萱抿唇伸出了手，周大夫也是一臉凝重的搭上了脈搏，空氣中有些安靜的可怕，清蓮在一旁著緊的盯著，大氣不敢喘一下。
良久，周大夫面色複雜糾結的鬆開了搭著脈搏的手。
清蓮擔心的上前，“怎麼樣了周大夫，我們小姐還好吧？”
“您別不說話啊，有什麼事情您直接說。”
陸成萱也開了口，“周大夫察覺出來什麼但說無妨。”
“奇怪，好生奇怪啊！”周大夫呢喃自語，“雖然是藥三分毒，但老朽的藥方裡面的藥材毒性甚微，可以說是相互抵消也不為過，看著小姐的身體，風寒似乎也沒有嚴重的趨勢，只是一個月的時間，段不然會如此嚴重……”
“身體更虛弱的厲害，這便是服用了幾年積累才會有的現象，如今才不過一月餘……”
周大夫眉心緊蹙，“冒昧問一句，小姐夜裡是否有盜汗夢魘的症狀，或者頻頻在夢中驚醒。”
陸成萱點頭，問的隱晦，“那我的身體，可是中了其他的藥？”
若是有人誠心想要暗中動手腳的話，便是直接下毒可不是沒有可能的，風寒而已，不是沒得過，她也不是什麼千嬌萬寵的千金大小姐，有些小病就要吃罪好久。
這次大病，陸成萱此時的身體和往日大不相同，有心無力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若不是因為她服用藥方的時間晚了，便是真的中了毒了？
“不好說，現在老朽也不敢輕言妄斷。”
“那怎麼辦啊？”清蓮著急的說著，“那小姐這藥，是繼續服用，還是就此停下？”
周大夫也很是疑惑，“先不用服用了吧，老夫這便替小姐重新開一劑藥方，試試效果，若是有何不適還請小姐一定要早早就醫，莫要再延誤病情了。”
“也有可能是小姐本身體虛，加上久病多日才會有如此症狀，總的來說並不是很嚴重，還請小姐安心。”周大夫見陸成萱主僕兩人表情嚴肅，不由得寬慰道。
清蓮鬆了口氣，替周大夫研墨鋪紙，刷刷刷的一張藥方送到了清蓮的面前，“早晚各一次，兩碗水煎成一碗給你們小姐服下，三日後我再來替小姐診治。”
“多謝周大夫，奴婢送您出門。”
清蓮將事先準備好的碎銀子塞入周大夫的懷中，另一邊還不忘記囑咐陸成萱，“小姐，您稍稍等一下，奴婢去取了新藥之後馬上回來，就是今日晚膳要用的晚一些了，枇杷粽子怕是要多煮一會兒才成，小姐若覺得餓了，便先用一些糕點。”
一腳踏出去門檻的周大夫卻突然腳步一頓。
“周大夫，您怎麼不走了？”清蓮也跟在周大夫的身後停了下來。
周大夫卻恍然未聞一般，重點放在了清蓮的話上，“等一會兒，清蓮姑娘方才說什麼？”
清蓮雖然疑惑，但還是重複了一邊方才的話，“奴婢說奴婢先送您離開，待會就去抓藥。”
周大夫搖頭，“不對，不是這句，是這句接下來的那句。”
清蓮同陸成萱對視一眼，“奴婢……奴婢剛剛就是這麼說的啊，還說了什麼……啊……奴婢想起來了，奴婢說今日晚膳怕是要用的晚一些了，枇杷粽子要多煮一會兒才成……。”
清蓮試探性的問著，“周大夫，您是說這句話嗎？”
“對，就是這句話。”
“姑娘剛剛說，你們晚上要吃粽子？”周大夫面色一緊，很顯然是被清蓮的這句話給刺激到了。
“枇……枇杷粽子……”
周大夫恍然大悟，眼神也跟著亮了起來，“難怪，難怪，難怪！”
“老朽終於想明白了五小姐的身體是什麼原因導致的了！”
周大夫這話說的半句，可是把清蓮給著急壞了，“嘿呦我的好周大夫，您可別繞關子了，到底是怎麼了啊，什麼難怪？”
“枇杷粽子有什麼不妥嗎？還是您想起來什麼要緊的事情忘記交代了，您快些說好不好！”
“先別急，讓老夫再替小姐診斷一下便可以確信了！”
周大夫卻是放下藥箱示意陸成萱重新把脈，倏然，緊皺的眉頭鬆開，周大夫的凝重的表情更緩和了不少，“怪不得小姐身體會如此虛弱，還隱隱有些中藥了的跡象，問題並非出在原先的藥方上。”
“而是枇杷！”陸成萱輕輕開口接下了周大夫的話，聲音語氣卻是十分篤定了。
周大夫卻是重重的點著頭，“對。”
“枇杷葉有毒？”陸成萱挑眉反問，可週大夫卻是搖搖頭。
“枇杷老葉本就是藥材可以入藥，新葉倒是有些輕微毒素，可若直接食用方能見效，作為粽子葉來包，是無毒的。”
“那問題到底是出在了哪？”陸成萱眉頭皺的更深了。
周大夫卻是溫和的笑了笑，“先前的藥方煎出來的湯藥無毒，這枇杷粽子葉無毒，只是可能你們兩位姑娘太過年輕不經事，不曉得這兩樣不能放在一起，若粗心一起混在一起食用的話，那便成了毒。”
清蓮倒抽了一口涼氣，“為什麼？”
“不知小姐和姑娘可曾聽說過，萬物之間相生相剋這個道理？”
周大夫細細講述，“原本給小姐開的藥方是治療風寒常見的藥材，連翹，荊芥，青蒿等等，其中還有一味藥材便是金銀花。”
“金銀花味甘，性寒，本是可以與眾類藥材搭配的，但也有些許的忌諱，脾胃虛寒者勿用。”
“而枇杷則是性味甘，多食助溼生痰，脾虛滑洩者忌之。”
“兩相作用之下，小姐的身體便慢慢累了毒素，不但抵消了藥性，反而還加重了病情，幸好這毒不嚴重，不過是日常所吃，這若是長年累月下來，怕也是吃不消的。”
周大夫不由得感慨，病由口入，多半的病症都是因為吃食上沒有仔細講究而平白多了災禍。
可陸成萱目光卻越發的凝重，似乎想起來什麼一般，又繼續開口問道，“那還想請問一下週大夫，可以使用羊肝，雞胗，豬皮，兔肉等等嗎……”
周大夫目光駭然，可是被陸成萱的這一番話嚇得不輕，險些咬到了自己的舌頭，“萬萬不可啊！”
“五小姐啊，這可萬萬不可，您說的這些東西在平日裡面吃的時候都是極好的，可是若放在您病中，那它們的效果大抵是和枇杷相通的，吃多了，可就真的成了病症了！”
周大夫重新拎起藥箱，嘆氣感慨道，“五小姐的情況有些特殊，還請五小姐莫要著急，待老夫回去翻翻醫書研究出來對症的藥方之後，再派藥童將藥方和藥材一併送來了吧！”
“老夫告退！”
“清蓮，好好送送周大夫離開。”陸成萱有些精神恍惚，已經沒了心情去招呼客人，說著客套話。
清蓮也深知事情的要緊，匆匆的將周大夫送離了院子。
陸成萱眉目低垂，平靜的面容下，心裡卻已經如同驚濤駭浪般震驚不安了，看著眼前的藥碗始終不能釋懷。
裝病的這段時間太過安逸，就好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而安靜多日的喬慧，也終於動手了。
竟然能想到食物相生相剋的道理來對自己下手。
若是自己的警惕性再差一些，或者是再潛心刺繡專心一些，亦或者清蓮沒有多說那句話，沒有周大夫的警醒，繼續按照這食譜用的久一點，怕真的到了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了！
送走了周大夫，清蓮愧疚的跪在地上，紅著眼睛不住的向著陸成萱磕頭，“小姐對不起小姐，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疏忽大意。”
“奴婢差點就要將小姐害死了，小姐打死奴婢吧！奴婢只能以死謝罪了！”
方才陸成萱所問的那些食材，並非是一時興起才問出口的，而恰恰是這段時間清蓮剛替自己準備的。
食物相生相剋，用的還不只是一種食材，這樣一日三餐的吃著，雖然時間短，也能看得出效果了，之前心中的疑惑也都能解釋的通了。
清蓮再笨，也曉得自己是中了圈套，險些害了陸成萱的性命了！
方才在周大夫點頭的那瞬間，清蓮就差點哭出來，還是礙著旁人在場生生的憋著才沒崩潰。
小姐一心一意的待她，她卻親手做了毒藥送給陸成萱的面前。
“清蓮，你這是做什麼？”陸成萱俯身上前，將跪在地上的清蓮攔了下來，“這不怪你。”
“可小姐……”
陸成萱虛弱的笑了笑，“你我之間的情分還用得著如此多言嗎，我自然是信得過你的，你的本意也是替我補身子，才變著法子想要做好吃的給我，只不過對方的手段太高，你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罷了。”
“況且這不是發現的早了，我並沒有什麼損傷嗎！”
清蓮聲音哽咽，咬著唇，“奴婢這就去將那菜譜給撕了！”
“再也不碰了！”
“沒想到王媽媽也是黑心的，她在老夫人的面前伺候，小姐給了她那麼多的好處，表面上她裝作替小姐著想的樣子，背地裡竟然給仇人遞刀子來害小姐！”
清蓮委屈急了，眼中的了淚水更是止不住的掉落，她知道在府中生活艱難，應該處處小心，吃食又是最要緊的事情，若非覺得王媽媽是陸周氏身邊的人還有幾分可信程度，清蓮怎麼也不會要拿菜譜的。
不想王媽媽竟然也是黑心之人！
陸成萱沉思道，“這事兒應該怪不到王媽媽的身上，怕她也是被人利用了。”
王媽媽是陸周氏從孃家帶到陸家的陪嫁丫鬟，二人相互扶持了幾十年，感情早已經超出了普通主僕，更似親人，在府中的這些丫鬟婆子中，也是最的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