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鴿一天
院子內冷風呼嘯，寒意逼人，趙祗雲拉攏了下肩上的貂皮大氅，臉色陰沉的厲害，“不過是個奴才，盛家出來的怎麼就高人一等了，竟然敢如此狂妄的語氣同我說話！”
同那個張狂的陸成萱一樣討人厭！
怎麼就讓陸成萱找到了這麼大的靠山！
說什麼慢慢繡，豈不是在陸成萱沒繡完之前都不能有意外了？不然讓旁人看著好歹陸家也是正四品的官家，竟養不活身體康健的孩子了？
這是給了陸成萱一道保命符，生怕陸成萱遭誰毒手似的。
喬慧也眸光凝重，著實沒想到陸成萱竟然還有這釜底抽薪的本事。
“夫人，人多口雜，咱們還是先回去再說吧，盛家盛寵，不宜過分張揚！”喬慧壓低著聲音的在趙祗雲耳邊勸說，幸好陸成歡還因為眉間有傷不肯見人，不然若是她在場的話，怕是當時就和陸成萱鬧了起來，到時候更丟人，平白的讓崔姑姑看了去笑話。
“您不只是不能生氣，您還要大方寬容。”
人群散去，陸周氏獨獨留著陸成萱說話。
不用陸周氏開口詢問如何結識的盛家，陸成萱便很懂事的解釋，“成萱昨日出門閒逛的時候的確是有和一位夫人偶遇，但卻是不知道那夫人身份貴重，竟是盛家的人，更沒想到不過片面之緣就喜歡上了成萱的帕子，還找上門來找成萱刺繡……”
陸成萱跪在了陸周氏的面前，試探性的問著，“老夫人不會怪罪成萱吧？”
陸周氏目光幽幽的盯著陸成萱許久，轉念一想，盛家那三姑奶奶本來就是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旁人想要故意巴結還巴結不上呢，說是她偶然遇到一時之間來了興致倒還真的很有可能。
陸成萱縱然再厲害，也不能做出什麼讓盛家這種高門大戶青睞的事情。
看來真的是命好，是個福星，在看著陸成萱這般小心翼翼，心情好了許多。
“呵呵。”陸周氏緊皺的眉頭鬆開，隨即展露笑顏，安慰道，“這本就是好事，能解善緣是你的造化，我又如何會怪罪與你呢！”
“這段時間你儘管好好繡繡品，其他什麼事情大可以不必理會。”
“若是有什麼事情大可以來找我幫忙，早晚請安也可以免去。”
能用一些繡品就和大周盛家最有身份的女人搭上關係，怎麼算都怎麼划算。
陸周氏自然樂見其成。
若是能再更一步，和盛家的小姐交上幾分關係，成音在宮裡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年後便是大選了，聽聞今年盛家的小姐也會進宮，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小姐。
七小姐是嫡出，但年紀略大，八小姐九小姐倒是適中，就是庶出所生，但轉念一想，即便是庶出，那也是盛家的庶出，也比尋常官家的尊貴。
陸周氏想的長遠，但對於陸成萱是多了幾分戒心了。
原本打算送陸成萱入宮，不過是為了幫陸成音在有孕的時候承寵，鞏固貴妃夫人的地位和陸家的權勢，一般這樣的人，有些小聰明，忠心，貌美即可，先前陸成萱做的很好。
無論哪一樣要求都是陸周氏心中最合適的人選，可是不想她如今也算是和盛家沾了點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了，就會讓陸周氏忌憚。
擔心陸成萱坐大，到時候本是扶持陸成音的，卻反而搶了陸成音的風頭，那就得不償失了！
陸成萱咬著唇，精心謀劃了許久才得到了陸周氏的信任，竟然這麼輕易的被一隻死狐狸給打亂了計劃，以後在府中說話做事，都不可太過激進，保守為上了。
這保命符，同時也是催命符。
“成萱多謝老夫人體諒。”
“那便先不打擾老夫人修養了，成萱告退。”陸成萱躬身，帶著清蓮一路回了紅梅院。
崔姑姑帶來的東西無人敢剋扣，都如數的送到了陸成萱的院子裡面，看著那堆積如山的絲線和錦緞。
清蓮目瞪咋舌，算是漲了見識了，“小姐……這或許才是真的財大氣粗吧……”
她不懂崔姑姑送來的綢緞繡布都是和材質，但也知道肯定價值千金，光是這素緞子放在陽光下就光澤斑斕，柔軟似水，這要是繡成了成品之後，又該如何貴重啊？
這還只是一部分，想起方才崔姑姑的穿著，顏色上是有些老氣，可那款式和錦緞卻堪比大夫人身上的質量了！
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連丫鬟都高人一等。
陸成萱抿唇，反覆清洗了雙手，才去觸碰那些緞子，指尖輕輕的在布料上拂過。
“這是……雲錦。”
陸成萱眼神晶亮，聲音隱隱高興的向著清蓮解釋，“這種緞子是布料中最好的種類，光是配色就能多達十八種，富麗典雅，質地結實，花紋渾厚優美，色彩濃豔莊重，其中，又摻雜了大量的金絲，用著特殊的手藝才能織造出來，便是江南錦繡坊手藝最好的繡娘，也要七十人合力，半年才能織出不過十數匹。”
“錦中的極品，錦紋瑰麗多彩，好似天上雲霞，因此得名雲錦。”
清蓮神情跟著陸成萱的話嚮往所致。
陸成萱垂眸呢喃，“怕是除了進貢入宮的那些便係數流入到了盛家的手中，又全給了盛七小姐做陪嫁的妝奩了。”
“還有這些刺繡所用的絲線……”
“這些絲線又出自哪啊？”清蓮水汪汪的眼睛，一臉求知慾的看著陸成萱。
“不應該稱為絲線，應該是稱為繡線，而絲線是繡線中的一種。”陸成萱不由得感嘆，“繡線有很多種，每種繡法便會用不同的繡線，這樣才能使繡品達到最好的效果。”
“絲，絨，線等等各種都可以用來針繡，其中還沒有算繡線的顏色之分……而繡花的針法也分成齊針，套針，長短針，平金……等等幾十種，看著盛家這架勢，是幾乎常見的，能用的，無論是顏色還是材質，都送來了……”
作為一名繡娘，最喜的便應該是這些繡線和繡布了，前世寧綰繡的繡品大大小小不下千百件，可再珍貴也是數量有限，不像是盛家這般如此……
隨意挑選，隨意發揮。
清蓮所會的成語不多，但富可敵國四個字還是突然蹦出腦海中，更感嘆陸成萱竟然如此博學。
原先她還以為繡花不過是很簡單的事情，只要能靜下心來就能把帕子上的花樣繡好，殊不知，刺繡是一門如此高的學問。
從繪製圖樣，到挑選繡布，繡線，入針開繡，竟然分門別類數十種，而小姐卻擅長那麼多種……
清蓮神情興致昂揚，可陸成萱卻始終眉心緊皺，“那……小姐您怎麼不但不高興反而愁雲滿目了呢？”
盛家如此器重陸成萱，是好事啊。
憑藉著陸成萱的繡技，繡出滿意的成品肯定是不在話下，到時候能拿到銀子不說，說不定還真的同盛家結下了善緣。
多個朋友多條路，以後大夫人想要陷害小姐的時候也要顧及著盛家的積分臉面。
陸成萱搖頭，苦笑道，“正因為雲錦珍貴，不似尋常布料，我才愁。”
“我沒碰過。”陸成萱實話實說。
誠然富貴如寧家，氣盛如陸家，都沒資格去用雲錦，只有盛家這種幾百年的簪纓世家才有資格。
更準確的說是陸成萱都沒見過，僅僅是遠遠的看到過盛謝氏穿著一回，對此，她的心理也開始有些忐忑。
物極必反。
盛家太過厚待，反而不是什麼好事。
這雲錦繡好了便是錦上添花，可繡不好，就不只是沒有完成金縷閣的約定那麼簡單了。
“啊……”
清蓮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的看著陸成萱，“小姐……還有您不會的事情啊。”
陸成萱在她的心中已經是萬能的了，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聽說陸成萱說她不會。
陸成萱搖頭，“不是不會，只是沒有十足的把握罷了！”
重活一世，來之不易，可她的身份太過敏感，在陸家生活都是在刀尖上過日子，小心謹慎，步步謀算，生怕一不留神就行差踏錯丟了性命，到時候不但沒能報仇，反而還白白浪費了老天重新給她的這次機會。
“那怎麼辦啊？”清蓮哭喪著臉。
事到臨頭，陸家盛家皆知，她也收了金縷閣的定金了，是萬萬不能退卻的，只能硬著頭皮努力去做。
“有六成的把握。”
“我盡力去做吧。”陸成萱目光凝重的正色道，“清蓮，這段時間你一定要看顧好這些繡線和繡布，萬不能讓別人靠近一步，繡的好與不好拋開不說，便是這些東西本身就價值千金，絕對不能被人為的損壞，知道了嗎！”
盛家門第高，權勢重，她繡的好了，是有功，繡的不好，也是錯。
那麼貴重的東西，陸家賠不起，陸成萱現在……也賠不起。
陸成萱明白此次刺繡的重要性，趙祗雲和喬慧便不會不明白，若是她們在這上面起了心思，動了手腳，屆時，不用趙祗雲在出手收拾陸成萱，怕是那個崔姑姑和陸周氏就足夠讓自己喝一壺的了。
千萬不能出錯。
清蓮表情莊重的點著頭，“奴婢明白！”
“就算是不吃不睡，也定然替小姐看守好這些繡線繡布。”
“那倒不用，另外這段時間也不要讓其他人靠近紅梅院，若是有意見就讓邢御出面強行請出去，再有不滿，讓她們去老夫人面前抱怨。”陸成萱皺眉，“時間匆忙，你去替我將紙墨筆硯取來，越早完成交給崔姑姑越為穩妥。”
“幸好前日有些準備，想了不少的花樣，希望盛七小姐會喜歡。”
陸成萱將繡線繡布簡單的分門別類歸置一下，隨後放進了清空了內室的紅漆木立櫃裡面東西，放了進去。
這般要緊的東西貼身看著才安全，放在庫房存在的隱患太多了。
古籍被開啟，出乎意料的，陸成萱看的竟然不是史記典籍，而是一些醫書和遊記典故。
尋常史記典籍所記錄的大多是那些常見且知曉的事物，司空見慣了。
遊記典籍和醫書對動植物的記載才最是全面。
毛筆提筆落下，很快的，一個個花樣款式便先後有了輪廓。
清蓮靜靜的站在一旁替陸成萱研磨翻書。
女子陪嫁的嫁妝物品種類繁多，即便盛七小姐是入宮為妃，不似尋常人家的嫁娶，不必準備嫁衣，其他的東西也是要準備周全的。
盛七小姐所需物品的清單，隨著這些繡布繡線一併被崔姑姑送來了。
陸成萱要繡的，便是合歡被被套，鴛鴦枕，龍鳳毛巾和繡花鞋，另外一些貼身的香囊手帕，裝飾的屏風，掛簾也是必不可少，若是時間充足，便是繡一些紗帳也可。
陸成萱扶額，這其中所需的數量還不能是單品，畢竟好事成雙……
金縷閣的一千兩銀子，果然不是那麼好賺的，陸成萱咬著唇，低頭認命的畫著花樣子。
——
出了陸家大門。
盛家的轎子已經在外等候。
早些年在平南王府的時候，崔姑姑陪著盛三姑奶奶受了不少罪，落下了不少的病根，盛三姑奶奶感念崔姑姑的情分，在外出行總是讓崔姑姑乘坐自己的轎子，宛若親生姐妹。
馬車四面絲綢裝裹，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車內豪華舒適，鋪著軟墊，下面鏤空裝著炭盆隔水，燃著淡淡的檀香，便是在裡面小憩也無不可。
崔姑姑甫一入轎，便對上一雙桃花眼。
盛嘉元一身寶藍鑲金邊袍子，宛若一塊無暇美玉熔鑄而成的玉人，即便靜靜的站在那裡，也是風姿奇秀，給人一種高貴清華的感覺。何況這人還討好的眼神看著自己。
崔姑姑被嚇了一跳，隨後眼神寵溺的看著眼前的少年，“六少爺您是不是要嚇死奴婢？”
盛嘉元討好的笑了笑，“姑姑，您這是說的哪的話，我怎麼敢？”
崔姑姑繃著臉，畫風也突然轉變了一番，“你這臭小子，是要嚇死我不成？”
“不敢不敢。”
盛嘉元笑盈盈的，“姑姑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可見到那小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