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錯過便是過了
不想陸成萱的舉動卻是被那臥榻上的人瞧了去,忍不住笑了出聲,爽朗的笑聲更加讓陸成萱皺眉了。
“當初來的時候膽子那麼大,都進了狼窩了,才意識有危險?”
雙繡紗帳被掀開,臥榻上的人影也緩緩進了眼前,他的身影極為修長,身穿藍色雲翔符蝠紋勁裝,腰間繫著犀角帶,上面綴著一枚羊脂玉,整個人丰神俊朗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恍若前世般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低至塵埃。
少年擺擺手,招呼著陸成萱到紅漆木椅上坐著,又動作嫻熟的替陸成萱斟了杯茶,笑道,“別擔心,我金縷閣可是開著門堂堂正正做生意的,不做那些打家劫舍的腌臢買賣,不然,憑你再小心警惕,覺得可能逃得過我們金縷閣眾人嗎?”
陸成萱依舊沉著臉。
這話是什麼意思?
任誰被突然帶去了陌生的地方,都會心生警惕的吧,不然難道要老實的等著被賣不成?
她不防備才是真的有問題好吧?!
陸成萱也算出入金縷閣多年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俊朗少年,從前怎麼沒有聽聞金縷閣背後的東家竟是這般年少?
“來喝杯茶吧,暖暖身子。”少年卻是淡然的笑了笑,無視陸成萱的防備,又徑自給自己斟了杯茶,“吳伯什麼都好,就是這喝茶的品味不大好,說了很多次這六安瓜片要提前溫杯再放入茶葉,可他總記不得,平白的讓這鮮醇的滋味打了折扣。”
少年扁了扁嘴,眉毛上挑,“可惜家父不允許,不然此情此景再加上此等美人,來些熱酒才是真正的享受人生。”
老頭子管的就是多,哪怕出了府也被束手束腳。
陸成萱容貌嬌豔,看起來的確是讓人賞心悅目,少年這才起了興致挑逗幾句。
若是這少年言辭正經,陸成萱倒是會繼續防備,可這少年處處輕佻到很是坦蕩,茶呢,陸成萱沒有那個心情品,只是退出房門的腳步停頓下來,將懷中包袱遞到了少年的面前。
“東西都在這裡了,一件坐屏,兩套被面,還有些許小件的荷包香囊手絹等等,您估個價吧。”
少年薄唇輕啟,目光饒有興致,“前幾天送來的那些帕子香囊也是出自你的手筆吧,雖然繡品刻意打了一遍漿水,看著有著歲月的痕跡,仔細打量卻是能從針腳上看出來是新繡的成品的。”
“說吧,你是誰?”
“如此大費周章又有何意圖?”
原先他們的確是以為有人拿著寧綰生前所繡的繡品來賺錢,可後來仔細發現才看出來那些繡品上的端倪,再加上眼前這些沒有過了漿水的……
一切的疑惑也便能迎刃而解了。
那就是這繡品是眼前的小丫頭所繡,都是一些新品,只是為何這手藝針法和寧綰那麼相像……那就只有那去世的寧綰,還有眼前的人才知曉真相吧。
少年佻達的笑道,“我們金縷閣可不收來歷不明的繡品,到時候不好說法。”
陸成萱臉色微變,她打了漿水的方法只有繡工上乘的繡娘才懂,何以眼前的少年能輕易發覺?
他的觀察力有那麼細緻入微嗎?
“這些繡品是我親自所繡,並非什麼來路不明。”
強壓著心中的不安,陸成萱眸中的驚駭一閃而過,“沒什麼意圖,只是不想多費口舌,給自己多惹麻煩罷了。”
“況且,你們金縷閣既然是開門做生意的,我的東西又能保證來路清白,這筆買賣只問你做還是不做,至於為何我要過一遍漿水,沒有必要非要同你們解釋清楚吧。”
“金縷閣可沒有這麼一條規定。”
“也是。”少年蹙眉認真想了想,切入正題,“有興趣做我們陸家常駐的繡娘嗎?”
“沒有。”
陸成萱想也沒想的拒絕。
“你……到是很乾脆。”少年略有幾分驚訝,隨後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你不是很缺銀子嗎?”
如果不是缺銀子,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出自己的繡品來金縷閣寄賣,可眼前給了她條康莊大路她卻絲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真是個……
奇怪的人呢!
“為何還不願意做,是不瞭解我們金縷閣對待繡孃的優渥條件嗎?”少年耐著性子。
陸成萱搖了搖頭,她不是不懂,恰恰是因為很瞭解才拒絕的乾脆。
金縷閣對待有真功夫的繡娘很是寬厚,也很自由,每月一兩銀子的工錢,還會依照繡品件數,大小來多加分紅,平日裡若是想要待在金縷閣中會安排好上房,安靜雅緻無人打擾,若不願意也可以待在自己的家中,包吃包住。
重生後要是陸成萱流落街頭,可能真的會毫不猶豫的投奔到金縷閣,但她現在是堂堂陸家的小姐,就算是庶出繼女也是代表著臉面的,一次兩次來賣賣繡品補貼用度也就罷了,常駐繡娘可不成,那便是肩上多了責任。
金縷閣的繡娘籤的是活契,最短三年起算,每月除了完成金縷閣一部分客人的預定之外,還要上繳三件自己的繡品以作庫儲存備。
三件自己的繡品簡單,可那部分客人的預定就有些棘手了,有些潑辣的客人仗著自己人傻錢多地位高,口味刁鑽的厲害,為難起你來都會讓你數次懷疑人生,絕望到極點,陸成萱沒有時間去應付這些。
“你若是不想做這筆生意我走便是,這些繡品總不會是賣不出去的。”
陸成萱實在是不想和這種心機深沉,一眼看不穿的男人打交道,那樣深邃的眼神看著是在笑卻深不見底。
準確的說是,陸成萱不大怎麼想和男人打交道。
她對男人死心了。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都是沒心沒肺的王八蛋!
陸成萱並非是在嚇唬少年,而是真的打算收起包袱離開,收繡品的地方多得是,最多價格沒有這裡高而已,吃點虧也算是安全。
誰能想到本事好好的生意和吳管事接手就可以了,半路突然冒出來個少年生生的攪和黃了。
不想那少年卻眼疾手快的按下了包袱,薄唇輕啟說道,“雙鳳坐屏需要我們金縷閣自己整燙裝裱,要算成本費的,兩套蘇繡被面做的倒是精巧,正好保定有位夫人正高價求倒是可以給出來一些價格,剩餘其他的荷包香囊小物件……”
陸成萱搭上包袱的手用力。
少年唇角揚起的弧度越發的深了,“急什麼,我不過是在跟你詳細說了一下市場價格嗎,就這麼沒耐心?可不像是能一坐一整日繡花的好繡娘。”
陸成萱眼底泛起薄怒,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幾個字,“我知道。”
她自認為自己的耐心已經很好了,不只是因為刺繡需要心靜如水,更因為兩世的磨練讓她已經滄桑心老,像被如此激怒的次數還是屈指可數。
好像她心裡作何所想都能被人看穿,但她卻看不穿別人的那種憋悶的感覺。
著實不太好。
“三百兩,我全買了。”少年不再逗趣陸成萱,懷中掏出來三百兩銀銀票,遞到了她的面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任何錢莊都能兌換。”
陸成萱抿唇,思忖片刻之後便毫不猶豫的接過銀票,和誰過不去都不能和銀子過不去。
“多謝老闆照顧生意,祝老闆生意紅火,大吉大利。”
陸成萱雙眸眯成一條縫隙,好似月牙兒一般,微笑禮貌的向著少年躬身行禮,隨後逃一般的快步離開,
望著陸成萱離去的背影,少年無奈的搖搖頭,眼神很是失落,“這脾氣,和她倒還真的有幾分像。”
“只可惜不是。”
一路快步穿過抄手遊廊回到了後院,陸成萱懸著的心才踏實了許多,吳管事早已經領著清蓮和邢御在等候了。
“小姐。”
清蓮歡喜的上前,“生意談的怎麼樣?”
“可還順利?”
陸成萱沉著臉,有些不悅。
吳管事臉上卻帶著和藹親切的笑容,彷彿對陸成萱的反應瞭然於心一般,“小姐,年後三月便是三年一度的選秀期限了,屆時琅嬛盛家的小姐將會入宮參選,盛家花了大價錢在金縷閣預定了被面,衣裳和其他日常所需,出價重金,我們少爺說了,若小姐願意的話,可以接這筆買賣。”
琅嬛盛家……
陸成萱眉心緊蹙的聽著吳安的話。
“三個月的時間想必小姐繡起來不會太吃力,盛家開價一千兩,價格我們金縷閣也願意只抽取三成利潤,餘下盡數算做是小姐的辛苦費,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吳管事話音落下,好似能讀懂陸成萱心意一般,不等她開口,便又補充道,“繡線和繡布由我們金縷閣提供,到時候小姐繡好只管吩咐這兩位送來即可,或者小姐再不放心也可以派人來遞一句訊息,到時候我們自會派人去取,所得收益也盡會存入小姐名下。”
陸成萱抓到了吳安一番話的重點,似笑非笑的挑眉,“所以你們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吳管事有些靦腆的笑了笑,雙手附在身前,“我們金縷閣不收來歷不明的繡品,以免日後紛爭,林安來自陸府,剩下的嗎……”
這幅油條的樣子和剛剛那人一模一樣!
吳伯你學壞了!
學的和某人一樣腹黑鹹魚了!
陸成萱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聲。
“好!”
“這筆買賣我接。”陸成萱伸出了手,到了吳安的面前。
吳安先是一愣,隨後便是很懂規矩的送上來,“一百兩,算是定金。”
不愧是大周第一大家族,就是這樣的財大氣粗。
光是定金就是給了一百兩,一套女子所用的繡品就給了一千兩銀子,有錢的感覺真好。
陸成萱搖頭,“麻煩吳管事您幫我換一些碎銀子,拿著方便。”
她懷中已經有了三百兩銀子了。
數額太大不好辦事,陸成萱想偷個懶,不令拐去隔壁錢莊兌換了,直接在金縷閣這拿些碎銀子了事。
吳安被陸成萱這般精打細算的模樣逗笑,“好,那小姐請您稍等片刻。”
不消一會兒的功夫便拿了整數的碎銀子送到了陸成萱的面前,“您數數。”
陸成萱笑眯眯的,“數就不用數了,相信金縷閣還不至於在定金上剋扣。”
“繡布和絲線三日內送到陸家,二月交工,定然不會耽誤盛七小姐的大事,另外成萱再提前祝賀盛家小姐步步高昇,心想事成。”
“一言為定。”
吳管事笑盈盈的目送陸成萱等人離開,轉身向著內院等候依舊的少年覆命。
“少爺,都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去說了。”
“您真的料事如,陸家小姐已經答應接下了七小姐的差事,說是三日內備好絲線繡布,二月便可以交工。”
少年若有其事的點著頭,手中卻是在把玩著腰間的成色上號的墨玉,上面明晃晃的一個字,盛。
“知道了。”
從金縷閣出來,已經天色不早。
天空被夕陽染上了血紅色,桃紅色的雲彩飄動,為大地罩上一層光暈,街上的人群比白日裡更多了些,再晚些時辰便是夜市開市了。
陸成萱目光閃了閃,“出來許久了,我們要快些回去了,不然怕也是要被責罰的。”
“你們跟在身後也快些走著,晚了的話人多,容易生出事故。”
“是小姐。”
陸周氏是走了明路允許陸成萱出門,可若陸成萱太肆無忌憚,也會被人找麻煩,還有件更要緊的事情是……
今天是寧綰的生辰。
或許應該說是忌辰……
本來陸成萱估摸著她的繡品能賣上一百兩銀子左右的價格,不想意外收穫了三百兩,還多了一百兩的定金,一下子便富裕了起來,行動也受到了束縛。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四百兩銀子哪怕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家也夠生活好幾年了,被人意外盯上就不好了。
去夜市買些東西的打算也就此取消,有些東西再不捨得割捨也要放棄遺忘。
長痛不如短痛。
陸成萱瞥了一眼街道邊上佇立的商販,隨後目光決絕的離開。
“大人,大人……”
“您怎麼了?可是這冰糖葫蘆您不喜歡了?”夜市喧鬧不已,人群中一道聲音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