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出府
清蓮看的雖然都是些小物件,但算下來也是比不小的數目,從來出府閒逛市集,都是主子在前面挑選,丫鬟奴才們在身後侍奉著採買,像陸成萱縱著丫鬟的這般的還是頭一次見。
“難得出來一次,她高興就好。”陸成萱壓低著聲音對著邢御吩咐道,唇角也跟著不自覺的揚起了一抹笑容,梨窩淺淺。
倒不是說陸成萱有多寵清蓮到了縱容的程度,只是她被清蓮的笑暖到了心。
這樣純粹的不含半點雜質的笑容,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了。
跟在清蓮身後,陸成萱又挑選了一些自己所需。
眼見著時間匆匆,東邊長巷都被逛了個遍,饒是再高興此時也覺得雙腿發軟了。
“小姐,真的好累啊。”
三人走了一上午,清蓮的熱情也挨不過空蕩蕩的肚子,可憐兮兮的舔著嘴唇,同著陸成萱撒嬌,“我們找個地方先用點膳吧。”
“小姐還要辦正經事呢,都怪奴婢貪玩耽擱了時間。”
看著清蓮害羞又愧疚的模樣讓陸成萱忍俊不禁,“沒關係,左右時間還早,待會我們用完膳再去辦事也不遲。”
“前面便是醉仙樓了,我們就去那裡吧。”陸成萱抬頭,視線內正好落在街頭近處那處最大的樓宇上。
清蓮錯愕的張大了嘴巴,“小姐……咱們要去醉仙樓吃飯?”
醉仙樓是盛京中最大的酒樓了,裡面菜餚一絕,可價格也是貴的下人,從前清蓮只是聽人提起過的,就倆陸家的嫡小姐陸成歡和陸成雪想要進去吃一頓都要猶豫幾番,陸成萱竟然這麼隨意的帶著兩個下人進去?
“小姐,我們還是換一處吃吧。”清蓮舔了舔唇角,卻是心疼的勸說,“銀子都是小姐辛苦刺繡才賺來了,可不能就這麼輕易的花了。”
說起來也有些慚愧,清蓮也很懊惱自己,為什麼就是學不會刺繡,也能幫著陸成萱分擔一些,不用陸成萱如此勞累,作為個下人不能幫助主子分憂也就罷了,總不能還花主子的錢沒有忌諱!
清蓮識字不多,但羞恥兩個字還是曉得的。
“難得出來一次,你便是日後想要經常去我也不會再帶你來的。”陸成萱抿唇笑著,眼底目光有些複雜,“今天就算破例帶你們一次!”
說話間,不等清蓮反應,陸成萱已經信步走到了醉仙樓裡面,迎面酒樓小二就已經恭敬的迎了出來。
“幾位客官,您們裡面請。”
不一會兒,小二便帶著陸成萱幾人到了一樓隔間。
清蓮和邢御相互對視一眼,快步跟上,欣喜的打量著醉仙樓的裝飾,“小姐,難怪醉仙樓賣的價格這樣高,您看著光是這酒樓的裝飾就要比尋常酒館雅緻的多了。”
“可不是,奴才也是頭一次來這麼高階的地方。”邢御也跟著靦腆的笑了笑。
“水晶冬瓜餃,蔥燒海參,油爆雙脆,一品豆腐,合歡湯,糖蒸酥酪。”陸成萱從小二的手裡接過了選單,熟練的翻著報了菜名,隨後又將選單放到了清蓮和邢御的面前,“你們有沒有什麼喜歡吃的?”
清蓮和邢御忙不迭的搖著頭,“沒有了沒有了。”
陸成萱思考道,“那便再加一份西湖醋魚吧,這是他們家店的特色。”
侍奉著的小二眼神一亮,看著陸成萱的打扮是微微有些詫異的,起初幾人的裝扮並不起眼,他便權當成了普通人家的小姐為了解饞而來,不想陸成萱竟然如此熟練,想來也是常客,點的都是醉仙樓最紅火的菜式。
這裝扮不過是擔心惹人眼罷了,幸好他沒有以貌取人。
小二的態度也不由得恭敬了幾分,“好嘞,還請小姐稍稍等候一番,小二這就安排廚房去做,馬上就給您上菜!”
“多謝了。”陸成萱點點頭,動作利落的替清蓮佈置好了碗筷。
從前當寧家大小姐的時候,來醉仙樓吃飯是最稀鬆平常的事情,後來嫁給趙祗令,因為生活拮据不能常來,卻也偶爾來一趟解解饞。
那時候日子雖然清苦,可卻過得充實高興。
白日裡她替人刺繡拿去販賣補貼生計,趙祗令替人抄書得了銀錢瞞著顧繡帶她偷偷閒逛。
陸成萱心酸的低著頭,避開清蓮和邢御那高興的眼神,“你們現在這裡坐著等一會兒,我想要去方便一下。”
“小姐我陪您。”清蓮起身。
陸成萱笑了笑,“不用,這醉仙樓的治安很好,我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你也走了大半天了,去坐著休息一下吧,我很快回來。”
“真的不用。”
陸成萱將清蓮按回到了原位,自己卻是收斂了笑容快步的穿過了醉仙樓的大堂到了後門。
不同於醉仙樓前門的繁華熱鬧,後門小巷便顯得有些蕭瑟冷清,往來人群稀少。
陸成萱沉眸,目光凝重的快步向著記憶裡的方向走去,來到了一處門庭冷落的小院前。
後門年久未開,門鎖長了鐵鏽,石階上也滿是青苔,四處堆積著為化開的碎雪,陸成萱踏上臺階,抬起的手憑空停頓了許久,才顫顫巍巍的敲上了門。
吱嘎——
滿是鏽跡的木門被推開,連帶著些碎雪,門裡面的小廝探出頭來疑惑的看著陸成萱,“請問您是……?”
陸成萱穿著樸素,又年歲尚小,看來不像是有什麼事情,倒像是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迷茫驚慌飢餓之間隨意敲響了一家的房門,“是餓了?”
“還是迷路了?”
小廝寬慰到,“你先別擔心,我去取一些熱乎的吃食給你。”
陸成萱陡然伸出手,拉住了小廝的袖子,“撫寧。”
輕輕的兩個字讓眼前的小廝臉色大變,連帶著聲音也有些顫抖,“你是誰?”
“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陸成萱眼眶微紅,“我有些事情要問你說,時間有些緊迫,我們可否進去再說?”
撫寧面色一緊,警惕的眼神看著陸成萱,聲音也跟著激動起來,“你到底是誰?”
他們隱匿在鬧市,表面上做著糧食生意,在外面要麼叫他陳老闆,要麼叫他陳蛇,卻沒人知道撫寧這兩個字。
知道這兩個字的人,已經死了。
陸成萱面色焦急,“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須要親口問問才能死心,你先讓我進去,求求你了撫寧,我沒有惡意。”
陸成萱擔心會不會被陸家的人尾隨,這才一路帶著清蓮和邢御閒逛,又找了個藉口自己繞出後門,若是趙祗雲真的派人跟著,耽擱的久了是會被發現的,這半日的繞圈也便是白白的浪費時間了。
“我若別有用心大可以直接喚了其他的人來這,而不是自己孤身一人前來,我想見見你父親。”
撫寧皺眉思忖,片刻便將沉了目光,“跟我來。”
不同於外面所看著的樸素落敗,小院裡面卻是修葺的雅緻清幽,青石小徑選的是大理石,塊塊大小相差無幾,穿過抄手遊廊到了內室,一桌一椅皆是用的紅木,案上的浮雕精雕細琢。
談不上多富麗堂皇,但絕對別緻,大堂內,一位身穿深藍色薄襖的老人正坐在上首閉目小憩,頭髮花白,滿臉滄桑。
“父親。”
陳撫寧輕聲喚了喚,上首的那老人緩緩睜開了眼睛,年歲在他的臉上留下了諸多的痕跡,讓他看起來蒼老許多,可佈滿皺紋眼眶下的一雙眼睛,卻還是清澈精明。
“你這是做什麼?”陳仲文目光駭然,聲音隱忍著怒氣,“你不曉得規矩?”
“竟然還帶人進來?”
世家大族子嗣眾多,一家人的生計不能只靠在朝為官的兄弟親友的俸祿維持,想要裡外風光,除了貪汙受賄之外便是做些營生,收入來供給花銷。
基本上盛京大大小小的官家都是有著自己的產業,寧家也不例外,大周人人都道寧家的後輩各個文韜武略,是為國效忠的好棟樑,殊不知寧家的後輩做起生意來也是頭頭是道。
尤其是在寧綰這一輩,二叔家的堂哥寧致遠,是難得一見的經商天才,基本上大半的商鋪都是他在打理,聽聞最輝煌的時候曾經經濟籠絡了大半個江南,寧綰是閨閣女子,寧家不准許她插手,以至於對寧家產業幾何並不是很瞭解,唯獨知道醉仙樓后街東巷的這家。
當初寧綰反抗了寧家的命令嫁給趙祗令,寧父表面上說不許寧家再同寧綰來往,可私下裡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許寧母私下送銀錢貼補。
那時候用的名頭便是撫寧所在的這間商鋪。
可能是因為太過不起眼了吧,以至於寧家抄家的時候也沒有波及到這裡,陸成萱還是很慶幸的,如今在見到熟悉的面孔,陸成萱只覺得無比親切,壓制著已久的感情也全面崩盤。
“文伯,你別怪撫寧。”
陸成萱聲音哽咽,“我知道這裡的規矩,是我求他帶我進來的,有些話我想要親眼問問你。”
陳仲文眼中的錯愕更深了,“這位姑娘,你到底是誰?”
不只是知道撫寧的名字,還知道陳仲文……
“我沒有惡意,是一位故人告訴我這裡和你們的情況的。”陸成萱抹掉眼角滲出的淚水,不得已想了個藉口推脫,“祖……寧大人一家,真的無一生還嗎?”
寧家……
三年前寧家盛況,若是能和寧家搭上關係,走路底氣都會足幾分,可世態炎涼,如今寧家兩個字已經成了避諱。
陳仲文和陳撫寧齊齊變了臉色,“求您了。”
陸成萱眼眸微紅,眼中盈盈的淚水更是看的人心頭一緊,莫名心疼。
這是埋藏在她心裡的問題,三年多了。
聽到寧家的噩耗,寧綰從起初的震驚,痛心到最後的心死,都曾抱著一線希望想著這個問題。
寧家一家,真的無一生還嗎?
既然當初的趙之夜能私下遣送妻兒,那為何寧家不能?
寧家無論哪一方面都要強過趙家,怎麼可能說斬盡殺絕就斬盡殺絕?連漏網之魚都沒有?
只可惜寧綰的身份太過惹人注目,哪怕心中有著疑惑她也不敢親自過來詢問,她怕本來殘存的血脈因為她的到來而暴露了蹤跡,反倒是她的罪孽了。
寧綰自盡而死,魂魄在大周遊蕩了三年,卻也只能去些許地方,無從下手。
成了陸成萱之後,她努力的刺繡賺錢,除了想要對付趙祗雲之外,更想出府親自來問問。
她不信祖父那般深謀遠慮會一點徵兆都預感不到,更不信那諾大的寧家會半點準備都沒有。
陸成萱眸子漆黑,更是氳了一層水霧。
這樣關切的表情不是旁人惺惺作態就能裝出來的。
提起老東家,陳仲文滿眼哀傷,不由得嘆了口氣。
撫寧沒有問為什麼,只是抿著唇,看著陸成萱那渴求的眼神,隨後點了點頭。
“事情發生的突然,寧大人來不及準備,無一生還……”
陸成萱一個趔趄險些跌倒,霎時間臉色慘白的嚇人,“多……多謝了。”
“你究竟是何身份?”
“和寧家有何關係?知道我們糧鋪的人不多,你是如何找到這裡的?”
陳仲文關切的聲音急急的開口,可陸成萱卻覺得腦袋嗡嗡的,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不再去看陳仲文和陳撫寧的反應,陸成萱腳步踉蹌的向著外面走去。
陳仲文望著陸成萱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喊道,“丫頭,你還沒說到底是你認識的哪位故人告訴你寧家的事情的?”
陸成萱雙眼眼神空洞,聲音哽咽,“寧綰。”
“寧家那個不孝女。”
寧綰……
果然是大小姐。
陳仲文和陳撫寧相互對視一眼,皆是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震驚,寧綰兩個字,就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不願被人提起,已經落了鎖的曾經。
鎖頭上滿是塵埃,灰燼拂去,隱隱不安。
陳仲文臉色變了變,對著陳撫寧吩咐道,“速速去查一下方才那姑娘的來歷身份。”
陳撫寧轉身就走,卻又被陳仲文給叫住,“悄悄的,別驚動了其他人。”
“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