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軍隊三權分立初想
李賢一臉認真地道:“程知節嫡孫、鎮軍大將軍、行右衛大將軍(因為右衛大將軍曾是李賢之前的官職)程伯獻,輕敵冒進,中了吐蕃人的附近,其麾下一萬六千餘將士全軍覆沒,他僅以身免,如此眼高手底之將領,一將地累死三軍,這對其麾下的將士來說公平嗎?”
“陛下,您這話說得有失公允!”
戴至德此時反而沒有退讓,他的目光與李賢對視:“程伯獻出身將門,其祖父盧國公左衛大將軍,大功於國,武德二年,程知節率部降唐,隨太宗皇帝節制,為右三統軍,先後擊敗宋金剛、竇建德、王世充,並領左一馬軍總管,每逢出征,常常舉旗先登,因屢建戰功被封為宿國公!”
李賢其實也是受《隋唐演義》影響,對程知節並不喜歡,可在戴至德眼中,程知節才是李世民的心腹,也是初唐的隱相。
正是因為戴至德的嗣父戴胄是當時秦王士曹參軍,士曹參軍是掌握著秦王府錢袋子的官員,也是心腹中的心腹。
戴至德特別清楚,程知節對李世民的重要性,在玄武門之變前,武德九年六月三日,程咬金在政變前夜向李世民獻上九條毒計,包括控制禁軍、誅殺太子、挾持高祖李淵等關鍵步驟。李世民當時撫掌嘆曰:‘知節大才,當為孤之張良!”
為什麼程知節以莽夫的形象示人,這是李世民給李治留的一招暗棋,也是因為初唐的政治鬥爭非常血腥,一個莽夫遠比政治家更適合當皇帝的安全牌。
顯慶元年,李治想廢王皇后,密問程知節。公曰:“武氏有龍瞳鳳頸,當母儀天下。”彼時程咬金已“退休”十年,竟能左右皇后廢立!
當然,這是因為程知節的底牌是一張精密的政治網路,程知節的門生李勣(徐茂公原型):時任司空,在廢王立武事件中一句:“此陛下家事扭轉乾坤,實為程知節授意。
其次是裴行儉是程知節的女婿,當時的長安縣令,這個秘密就連李賢都不知道,當然他知道的是裴行儉的妻子是狄庫氏,這是一對老夫少妻,裴行儉比狄庫氏大三十多歲,原來,裴行儉的髮妻才是程知節的女兒。
還有最後一點,無論是張士貴,還是薛仁貴,都是程知節的舊部,控制北衙禁軍半數兵力。就連當初長孫無忌倒臺,也是程知節給李治遞的刀子,長孫無忌在洛陽蓄養八百死士,這才是李治決定動他舅舅的真正原因。
戴至德的話,也讓李賢陷入了沉思。
如果採取一刀切的方式,對於大唐的開國元勳來說,真不公平,因為大唐的開國元勳,不僅僅是他們的祖輩或父輩為大唐流血犧牲,就像當初郭待封不遵守薛仁貴的將令,造成大非川大敗,李治沒有殺郭待封。
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郭待封的父親郭敬郭孝恪,是李密的舊部,與徐世績,也就是李績一起鎮守黎陽倉,郭孝恪率部投降大唐,並且擔任涼州都督,安西都護、西州刺史,戰死在龜茲城。
郭孝恪和長子郭待詔一同戰死,加上當年竇建德進攻黎陽城,殺害的郭孝恪的父親和兄長,郭孝恪一家有五名嫡親為大唐付出了生命。郭待封雖然在戰場上犯了錯,但是他並不是投敵,也不是畏敵潰退,也不是剋扣軍糧,貪腐腐敗,只是能力不足,中了論欽陵的詭計而已,罪不致死。
當然,程知節一家為了大唐同樣也流過血,為大唐開疆拓土,程伯獻這個行右衛大將軍,臨陣不敵吐蕃,其實追究真正的原因,那是因為大唐的制度造成的,像李治中後期,他一直不信任這些大唐勳貴之後,別說程伯獻就連程處弼,也只是在程知節活著的時候,跟著李績和程知節打過幾仗。
李治在中後期無將可用,真正的原因應該是他不信任,大唐勳貴,大唐將門子弟,沒有實戰機會,就連李績的幾個兒子,一個都沒有成長起來,因為李績率軍打仗的時候,他的幾個兒子留在長安為人質。
李治和李世民不一樣,李世民可以相信程知節,也可以相信尉遲恭,但是李治卻沒有這個度量。
“薛相沉默許久,可是覺得朕操之過急?”
李賢轉向始終未發一言的薛元超。
“臣在算一筆賬。”
薛元超展開隨身攜帶的算籌:“按奏疏所請,講武堂每年需耗錢三十萬貫,這相當於三個上州的全年賦稅。而陛下同時要修黃河堤、建東都糧倉……”
“薛相不愧是戶部出身。”
李賢笑著打斷:“但若朕告訴你,這些錢不用國庫出呢?”
“不用國庫出?”
李賢指著東北方向,笑道:“昨夜內侍省呈報,惠山銅礦已經量產,每月產銅約二十萬斤,折錢約二十五萬貫。”
三位宰相同時一震。
他們終於明白皇帝為何重建皇家講武堂了,原來伏筆早就埋下,惠山銅礦可以增加大唐的收入,只要不動國庫的錢,朝廷其實願意讓李賢建立一支屬於他的私軍。
“陛下聖明!”
劉仁軌突然離席拜倒:“老臣願捐出全部俸祿助陛下建講武堂,同時建議,陛下以講武堂內堂軍官為骨幹,建左右龍武軍,定額三萬!”
“劉相且慢。”
薛元超急忙阻攔:“臣擔心此舉引發士林非議。當年馬周建議設崇賢館,就被魏徵批為私養門客……”
“所以朕要讓弘文館學士去講武堂授課。”
李賢早有準備:“薛相每月去講兩堂《春秋》,如何?”
薛元超突然意識到,皇帝不僅要打破軍中的門閥壟斷,更要打通文武之間的百年壁壘自隋文帝廢九品中正制以來,這是最驚心動魄的一次制度革新。
“三位可還記得顯慶四年,先帝在凌煙閣說過的話?”
劉仁軌脫口而出:“太宗皇帝說天下英才盡入吾彀中,先帝補了句還要讓彀中之才皆為吾用。”
“如今朕要改第三句。”
李賢接著道:“讓天下人知道,入彀的門徑不在世家譜牒,而在為國流血的戰場上!”
大唐朝廷其實一直在努力削弱關隴集團以及大唐勳貴將門的勢力,可這一政策可卻適得其反,大唐勳貴將門掌握一定的兵權,對於大唐來說,反而不是壞事,因為將門與皇家相互聯姻,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如果因為為了削弱勳貴將門,要麼提拔寒門子弟,可問題是,軍隊不是治國,大唐崇尚道教,講究無為而治,無為而治,並非什麼都不做的意思,而是順其自然。
在大唐這個封建田園小農經濟時代,官府的作用,遠不如後世,對於普通百姓而言,一個沒有作為的官員,反而比胡亂作為的官員更好。
李賢在大腦裡思考,如果大唐不為了打壓大唐勳貴和將門,那麼像安祿山和史思明這樣的將領還能在軍中起來嗎?
答案是肯定的,他們起不來,大唐朝廷,看似包容,事實上,卻設定了兩道壁壘,首先是血統上的壁壘,諸胡已經分為四等,首先是以鮮卑族為血統,以北魏八柱國和獨孤氏、豆盧氏、丘穆陵氏、尉遲氏、步六孤氏、賀賴氏、賀樓氏、勿忸氏、長孫氏等等
第二類胡人:以突厥、西域諸國貴族為代表,成為大唐帝國的末流貴族,第三類,以昭武九姓為代表的“雜胡”貴族後裔,成為大唐帝國的庶族階級。這一類人數量相當龐大,最典型就是發動“安史之亂”的安祿山。最後一類,就雜胡,地位最低。
按照唐朝世族門閥的保守主義,如果不是皇帝有意縱容,像安祿山這樣的三類“雜胡”,能夠做到正四品的折衝校尉,掌握一個折衝府,已經算他們祖上冒青煙了,根本不可能像安祿山那樣,因為李隆基寵信,掌兩鎮節度,十數萬兵馬。
李賢現在不僅僅要提高大唐將領的能力,還要避免大唐形成藩鎮割據,想要避免形成藩鎮,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學習宋朝的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的那種形態。
可問題是,歷史早已證明,像大宋一朝養民如羊,雖然暫時保住了趙宋皇室的權力,卻讓整個天下百姓遭殃,李賢肯定是放棄這種制度。
李賢最想學習的制度,其實是後世的制度,就是軍隊三權分立制度,其實大宋時代的三權分立制度本身沒錯,就是制度的不夠完善,形成了極端了,刻意製造文武對立,這其實何嘗不是大唐時代的新門閥?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一個東華門唱名才是真好漢,完全否決了將士為國流血犧牲的所有功勞。
李賢思來想去,最理想的三權分立,只是軍隊有軍隊的三權分立,保證唐軍內部的純潔性,可以透過戰功,形成良性的迴圈。
所謂國家層面的三權分立,指的是司法權,立法權和行政權,大唐朝廷已經完成了三權分立,尚書、中書、門下,宋朝所謂的三權分立,只是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軍權的三權,指的是軍事決策權,軍事指揮權,軍事財政權,大唐把節度使三權歸一,形成了藩鎮割據,如何才能在三權分立的基礎上,避免藩鎮割據,從而保障軍隊的戰鬥力,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有深度的問題。
對唐軍要進入改革,不僅要改革軍隊的編制,還要分散軍隊的權力,大唐十六衛大將軍,雖然是虛職,事實上掌握兵權的是三十二位將軍,這三十二位將軍,其實也是大唐的三十二位軍區司令員。
軍隊是由人組成的,是人就會擁有思想的能力,要求一個群體放棄思想的權利是荒謬的,也是不可能真正實現的。與其對軍隊中的個別思想進行嚴防死守,遠不如人為在軍隊當中樹立起一種主流思想。
沒有思想的軍隊是一支只會盲目服從的軍隊,是一支沒有主觀能動性和主人翁意識的軍隊,這樣的軍隊在戰場上必然會敗給那些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知道自己的職責是什麼,知道自己為何而戰的軍隊。
大唐初期的唐軍,知道他們為什麼而戰,因為大唐這個時期還擁有完善的租庸調製,朝廷分給府兵丁男一百畝田地,丁女八十畝地,這些田地只要出一名青壯從軍,就不用交稅。
所以,大唐的府兵非常清楚,朝廷不僅免了他們的稅,也給他們在軍功上的賞賜,任何一名唐軍士兵,都非常清楚,他們的責任,他們為了大唐皇帝打仗,皇帝會讓他們實現升官發財的願望。
在初唐的時候,大唐並非沒有打過敗仗,像李世民在淺水塬之戰,與王世充洛陽之戰,劉武周奇襲河東之戰,大唐也遭受了慘敗,每戰損失十數萬兵馬,可問題是,大唐朝廷的公信力還在,天下百姓也相信大唐朝廷,所以損失的兵馬和裝備,迅速補充上來,然後橫掃周邊。
隨著關中土地兼併越來越嚴重,朝廷已經沒有田地分給府兵了,這個時候,有些府兵已經感覺迷茫,他們給朝廷當兵,朝廷卻給不了他們足夠的田地,唐初的府兵還都是地主,現在府兵很多人已經變成了赤貧百姓。
這讓不少唐軍士兵心裡有怨氣,朝廷沒有實現對他們的承諾,更為關鍵是,軍隊中也滋生了腐敗,流血犧牲獲得的戰功,被世族和勳貴子弟,輕鬆搶走屬於他們的軍功,偶爾有一兩個人產生這樣的想法,還不足為慮。
一旦這種攜帶的思想佔據主流,大唐的府兵戰鬥力,不可避免的下滑。想要徹底解決軍隊戰鬥力的問題,只有一個辦法,保障部隊裡的公平,公正,給寒門出身的府兵一個良好的晉升渠道。
如何實現這種良好的晉升渠道?
唐朝中後期出現的問題,不僅僅是軍隊,大唐初期,可是出將入相,也就是說,身為大將,可以成為宰相,比如說李靖,很多小說裡說李靖晚年非常慘,連大門都不敢關。
可問題是,貞觀四年,李靖滅了東突厥以後,他就升為尚書右僕射,因為李世民擔任過尚書令,所以尚書右僕射,就是尚書省的長官,這可是大唐的真宰相,參與政事堂會議,參與國家政策和國家戰略的制定,後來李靖還擔任了校檢中書令,成為百官之首。
如果百官之首的右相還是晚年淒涼,那什麼才是光榮?
自李治中後斯,特別是對高侃這個安東大都護,平定高麗叛亂的頭號功臣,處理就有點差點人意了,未免讓大唐將領們感覺兔死狐悲,為了避免功高蓋主,反而不如學習薛仁貴打一個敗仗,然後被勒令致仕……
李賢瞬間想明白了唐軍戰鬥力退化的原因,這是將領們害怕了。
PS:二十分鐘重新整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