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爭給他們看看
東宮，顯德殿內，
武則天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李弘三步並作兩步，追上武則天：“阿孃，你聽我解釋！”
武則天轉身道：“這麼說，你知道錯了？”
“兒臣沒錯！”
李弘梗著脖子道：“六郎是阿孃的兒子，我也是阿孃的兒子，您對我成見太深了……你就不能像對六郎一樣對我嗎？”
武則天怒視著李弘道：“你是太子，是君，六郎是親王，是臣，這能一樣嗎？五郎，你和六郎平日裡關係不睦，但你們畢竟是骨肉兄弟，何來隔夜的仇？何來解不開的怨？為了什麼，你們兄弟倆人，怎麼會走到如今這般地步？”
武則天其實非常清楚，李弘和李賢為什麼走到這一步，可問題的關鍵，玄武門之變血跡未乾時，大唐就發現了太子李承乾與李泰的鬥爭，結果又演變成李承乾造反。
李承乾的造反，與漢武帝時期的衛太子劉據一樣，其實也是李世民因為偏袒李泰而親手造成的，正是因為有了前車之鑑，李弘和李賢，絕對不能走到那一步。
李治不允許，武則天同樣也不允許。
站在武則天的角度，李賢這個親王，絕對不能沒有一點實力，有李賢的存在，李弘才能感覺到威脅，才能受到制約，才能乖乖聽話。
李弘急忙辯解道：“阿孃，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武則天悲憤異常的怒吼：“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李弘被吼的說不出話。
武則天痛心疾首的控訴：“為了一個儲君的位置，你們兄弟二人的怨恨爭鬥，如今已經鬧得天下皆知。就算六郎，要佔你的東宮，奪你的太子之位，你們兄弟之間的爭鬥，就必須刀刀見血，人頭落地麼？”
李弘喉頭滾動著，緊繃的面色一片慘白。
武則天顫抖著喘了口氣，聲音都開始發顫：“你身邊的人……只想著……自己的榮華富貴，他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你的腦子呢？六郎這幾年，做了不少事，哪一件事是衝著奪你東宮的位置去的？他持白旌黃鉞，斬殺賀蘭敏之的時候，你在哪裡？你是大唐的太子，未過門的太子妃，被賀蘭敏之玷汙，你在幹什麼？你做了什麼？”
李弘的臉色瞬間白如土色：“我……”
“咸亨元年，吐蕃入寇吐谷渾，侵佔安西四鎮，派兵進攻庭州，吐蕃奪的是大唐的江山，毀的是大唐的社稷，你身為太子，你在做什麼？”
武則天的聲音越來越高：“你不作為，六郎身為李家子孫，大唐的親王，他率領涼州都督府的兵馬，救援大非川，避免十數萬將士被伏殺，他錯了嗎？他該不該去救？”
李弘的嘴唇哆嗦起來：“該！”
“安西四鎮，數千裡江山，數百萬臣民身陷敵手，是六郎自告奮勇，自籌糧草，收復安西四鎮，殲滅吐蕃十數萬進犯之敵，他錯了嗎？”
武則天的聲音彷彿如同巨錘，一錘一錘敲擊在李弘的心頭。
武則天繼續道：“五郎，為娘對你很失望，你和你的東宮屬臣，在做什麼？六郎什麼時候，拉攏你的東宮屬臣？還是拉攏朝臣？政事堂諸位相公，哪個收過六郎的禮？你說？是六郎沒錢嗎？還是說，六郎蠢得連收買人心都不會？你做的任何事，六郎有沒有給你扯過後腿？你在巴蜀，把事情搞得一團糟，六郎有沒有說過你半個不字？”
李弘踉蹌幾步，蒼然後退。
武則天道：“只要是與雍王府親近的，只要是雍王看重的，你都想對付，彈劾衛尉少卿楊思儉貪腐，彈劾楊思敬瀆職，彈劾李善誤人子弟，現在只是彈劾，明天呢？是不是要把雍王府，殺個乾乾淨淨？再往後呢，是不是所有……與六郎交好的關隴世族，李家宗親，也都要人頭落地？今日太子殿下做了初一，明日雍王，就能做十五，你們兄弟倆是不是要帶著兵，在長安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李顯憤然起身：“阿孃，彈劾楊思約也好，彈劾楊思敬也罷，又不是太子的意思，阿孃在這裡破口大罵，算什麼本事？要罵，你去甘露殿罵……阿孃，你以為父皇，這是糊塗嗎？不管楊思儉有沒有貪腐？他都要罷去衛尉少卿的官職，就算太子攔著也沒用？這楊思儉是阿爹處理給六郎看的。”
武則天轉身望著李顯，她暴怒恨恨甩了李顯一耳光。
武則天戟指李顯吼道：“是哪個教你……說這些混賬話的？”
李顯狠狠地瞪著武則天道：“沒有人教我，現在整個長安，滿朝文武，李姓宗親，誰都不會給楊思儉說一句公道話。所有人，都眼睜睜看著咱們李家，所有這一切，都是阿孃的錯！”
武則天勃然大怒：“我要殺了你……你這個孽障。”
武則天恨恨地四處尋找寶劍，沒找到，順手抄起一個碟子，劈頭蓋臉地砸向李顯。
李顯踉蹌著險些栽倒。
李弘連忙指揮禁軍侍衛，將滿臉是血的李顯拽走。
武則天這次是真生氣，她在痛罵李弘的時候，其實是在演戲，她非常清楚，在東宮發生的一切，都會一字不落的傳到李治的耳朵裡。
武則天明著是在罵她的兒子李弘，其實是罵給李治聽的。
當然，這如同李治暗中指使人開始收拾弘農楊氏，因為在李治的眼中，弘農楊氏就是李賢和武則天的最大助力臂膀，罷免楊思儉和楊思約、楊思敬這些楊氏骨幹成員，弘農楊氏的實力會就縮弱一大部分。
這也是李治做給李賢看的，更是做成武則天看的。
雙方的鬥爭，已經從暗裡地轉為公開化，拔升一個新的高度。
可問題是，李顯站出來，硬懟武則天，這番話大機率是李治的暗中交代，同樣也是李治對武則天的警告。
武則天大步走出東宮顯德殿，她的臉色就恢復如常。
她雖然生氣，也沒有亂了方寸。
她與李治過招可不是一次兩次了，針對李治的手段，她就早摸透了，李治向來喜歡看武則天自己難受，她越是在意，李治越會對付他。
說實話，就如同當年的李義府一樣，李義府雖然百般不是，可是他最能領會到武則天的間圖，李治就是一刀下去。
將李義府弄死了。
同樣還包括賀蘭敏之，他本是武則天的外甥，偏偏他最喜歡跟武則天對著幹，破壞李弘與弘農楊氏的聯姻，順便掃了武則天的顏面。
武則天這個人，最不在意的就是顏面，她狠起來連自己都敢捅幾刀，可問題是是，武則天實在沒有想到，李治變了。
這不是李治第一次轉變，說句不好聽的，李治的態度和脾氣，就是屬驢的，說變就變。
葉紅衣有些緊張地望著武則天：“娘娘，咱們現在去哪裡？”
“去雍王府！”
武則天淡淡地道：“有一陣子沒有去汗蒸了，咱們去雍王府！”
其實立政殿偏殿已經被改造成了汗蒸房，武則天去雍王府的真正的目的，很簡單，不出意外，李治現在一定在雍王府。
……
吐火邏道波斯都督府疾陵城，這薩珊帝國拜火教徒的兩個聖地之一，在拜火教的傳說中，哈穆恩湖是拜火教創使人索羅亞斯德保留火種的地方，在世界末日來臨之前，三位少女將進入湖中，每個人都將變成一位天使並在世界末日拯救人類。
這其實是波斯帝國僅存沒有被天方帝國摧毀的地方，這段時間以來，來自各地的波斯人，特別是不願意成為天方帝國奴隸的人，陸續抵達這裡，這座城池早就人滿為患，比平時多了三十多萬人，可是這三十多萬人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安全感，反而讓他們晝夜難眠，忐忑不安。
“棒棒棒……”
正在都督府裡還在輾轉反側俾路斯，外面傳來三更天的梆子聲，其實波斯帝國向來沒有晚上計時的習慣，也不會像大唐一樣，每過一刻鐘，就會敲一遍棒子。
俾路斯侍妾陡然驚醒，藉著月光，看見俾路斯眉頭緊鎖的樣子，起身點亮燭火。
俾路斯也坐起身，靠在榻頭，兩眼茫然，盯著前方。
侍妾擔憂的扯了扯俾路斯的衣袖道：“大王……大王，你在想……什麼事情？”
俾路斯喃喃道：“我在想，我還可以活多久，我在想天方帝國人什麼時候會發起進攻，你知道嗎？他們已經集結了超過二十萬人，二十萬人馬……天哪？就算是父王還在的時候，我們薩珊帝國也只有不到二十五萬軍隊，他們一口氣就調集了二十多萬人……”
此時的波斯小王子很想哭。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大王，來了……來了！”
俾路斯也不知道是什麼來了，是天方帝國軍隊打來了，還是唐軍援軍來了，他嚇得身子抖動如同篩糠，臉色白如紙。
“大唐援軍來了！”
歡呼聲越來越大，整個城池幾乎瞬間沸騰起來。原本沉寂的城池，彷彿瞬間活了過來，不少人陸續點燃了火把或者是篝火。
“快，服侍本王更衣！”
俾路斯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急忙跑出來，在侍衛的保護下，迅速登上都督府院內的望塔。
此時登上高達十數丈的望塔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寒風如刀，可俾路斯的心，卻如同火在燃燒著，
藉著高大的望塔，可以看向東北方向出現一支巨大的火龍，數以萬計的火把匯成的、朝著疾陵城方向席捲而去的火流！
大唐騎兵人手一支火把，迎著吹來的夜風縱馬疾行，那一支支火把靜止的時候就像從天上墜落撒滿一地的星辰，當它們移動的時候，則像是一條火焰形成的河流，那壯麗的畫面，還有那沖天的殺氣，讓俾路斯和身邊的侍衛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來了多少援軍？”
“不知道，數不過來！”
侍衛滿臉激動地道：“這下不用死了！”
俾路斯道：“董長史呢，快讓他趕緊去準備，一定要招待好大唐援軍！”
幾乎整個城池的百姓，全部出城，掃雪的掃雪，準備柴火的準備柴火，燒水的燒水，開始升火做飯的做飯。
雖然大唐先鋒騎兵最先抵達疾陵城，只不過等李賢抵達到的時候，已經到了翌日的中午時分，俾路斯率領整個吐火羅道的眾都督、刺史、將領們三四百人，列陣迎接，哪怕在寒風中吹了大半天，就連俾路斯都凍鼻涕直流，卻沒有人有怨言。
李賢的眼睛微微紅了，他坐在馬車裡，望著王勃道：“子安，我討厭當皇帝，根本無意去爭，太極殿上那一方御榻，偏偏沒有人肯相信，阿爹不信，大哥也不信……”
王勃長長嘆了口氣。
跟著李賢的關隴世族，受到了李治的打擊，特別是這些手段非常髒，偏偏老百姓相信，因為大唐朝廷有較強的公信力，朝廷說什麼，百姓們就信什麼。
楊思儉，也就是楊盈秀的父親會貪汙，這件事就是一個笑話。
且不論弘農楊氏有多少錢，可問題是，因為楊氏對李賢的支援，李賢可沒少給楊氏好處，當然，這些好處可不是直接給錢，而是比錢更寶貴的技術。
特別是冶金技術，這可是李賢的專業。憑藉著農業技術以及育苗技術，包括先進的種植技術，楊氏一年可以比以前多賺幾十萬貫像玩一樣。
楊盈秀為了給楊氏切割，對楊氏送來她的假裝，也是數倍返還，楊氏現在根本就不缺錢。
李賢的雙眼通紅道：“阿爹認為我在爭，太子也認為我在爭……不管我怎麼說，怎麼做，他們都認為……我是在爭！”
“那大王的意思是……”
李賢道：“為了他們心中的這點猜忌，他們甚至……不惜犧牲掉……那麼多無辜者的性命，不管我怎麼躲，怎麼退讓……他們都不肯罷休……”
王勃不無擔憂的蹙著眉。
李賢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如他們所願，爭給他們看看吧！”